淨霖登時語結,石頭不能出來,他的情緒便無處遁藏。他於過去那麼多年的光陰里,已然習慣把另一個自己匿在石頭中。不丟失本心的最好辦法便是把它寄存在別處,臨松君不能做的事情,石頭毫無顧忌。
但那也是淨霖啊。
這個世間不會再有人比蒼霽更加明白,他的淨霖已經不再有束縛,石頭不該成為淨霖隱藏的去處,蒼霽要把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化在自己的心口。
蒼霽見淨霖語塞,不由地說:「不會說?無妨的,拜個師我教你啊。」他握住淨霖的兩隻手腕,從耳上余出空隙,隨後慢條斯理地教道,「我懷裡抱著的人怎麼跟玉似的,又柔軟又滑膩。過去在山中是我有眼不識軟溫玉,竟把我的淨霖當作了白瓷精。」
淨霖被蒼霽拿在懷中,他不自在地挪動了腿,被書本抵著膝頭。
「我欲含著你。」蒼霽正兒八經地解釋,「是因為你撈起來輕得很,稍微使點勁撞,就分不清哪兒是水,哪兒是你。」
「我。」淨霖被拘著雙腕,只用一雙眼望著蒼霽,裡邊的波光晃得蒼霽堆在舌尖的渾話忍了又忍才吞下去。
「我不是水。」淨霖說,「含不得。」
蒼霽吻了吻淨霖的耳根,說:「我此刻已陷入水中,我來日必將耽於此身。」
淨霖深知蒼霽在講什麼,因此探臂欲爬。可是蒼霽從後囚著他,沿著耳根低語。
「他們告訴你蒼龍喉生逆鱗,破之既亡,卻不曾告訴你蒼龍本性縱|淫。我心愛你,我便想與你做儘快活事。」蒼霽漸漸握住淨霖的手,「我既要疼著你,也要弄疼你。我雖總是這般讓你慌讓你怕,卻也想這般讓你耽於我。我心愛一個人,這個人也心愛我。我與他不論是煮茶論道還是盡享歡愛,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天經地義。」淨霖囈語。
「天經地義。」蒼霽帶著淨霖的手貼在他的小腹,戲謔道,「我在這裡進出自如,這把咽泉劍歸我。」
淨霖偏頭,說:「不」
「這隻惡蒼龍歸你。」蒼霽陡然堵住淨霖,以他一貫的進攻吻得淨霖支身不穩。
蒼霽後靠在車壁,他猛地抬腿撥開雜物,臂間用力,將淨霖揉著腰轉過身。淨霖騎著身,發隨著蒼霽的動作亂散在後。
唇舌間吞含的不止是心愛,還有兩個人隱秘的情|潮。色|欲濕潤地滲在四肢百骸,將淨霖泡得眼角泛紅,眉間化開一片春情。蒼霽揉皺了淨霖的衣袍,他用一種極度情|色的方式吮|含著淨霖的舌,眼裡承著水浪,將淨霖吻得雙腿發軟,又將淨霖揉得含糊吟嘆。
「所以床笫之歡有什麼不好。」蒼霽抄抱著已經化了的人,啞聲咬著他的耳,「從寬衣解帶開始,步步都是疼愛你的意思。一下一下只重不輕,我的淫|色放浪全交給你。」
淨霖埋起臉,石頭小人終於不動了。
雪停時馬車已到了地方。
蒼霽打簾而出,此行為了不惹人眼目,他已盡力掩了妖氣,故而落地時也緩了幾口氣。
佘檜的夥計一路打點,跟著鞍前馬後,這會兒送到了地方,少不得來討個喜。蒼霽拋了他幾顆金珠,他喜笑顏開地接了,對蒼霽抱禮道:「公子是難得的財神爺!這一程走得順利,多半是承了公子的福氣。佘爺特地囑咐,備了份薄禮給夫人。」
這一趟誰不知道「曹夫人」是曹公子的心頭肉。
蒼霽頗為愉悅地說:「叫佘爺惦記了,回去替我稟個平安。」
夥計連聲應了,兩個人正客套間,夥計目光突然一頓,接著磕絆地說:「夫、夫人啊?」
淨霖肩覆狐裘,聞聲側視。他近幾日雖沒記起多少事,卻已不如下山時寒冽。
蒼霽說:「冷嗎?」
淨霖眺目遠山,雪霧隱綽,距他兩人下山已過了一年,此時再看故處,竟有陌生之感。
「不冷。」淨霖答道。
蒼霽掃夥計一眼,夥計即刻噤聲退了。他邁步與淨霖並肩,沿著這殘雪未掃的道走。
「宗音性子穩重,素來恪盡職守,又好秉承規矩辦事。」蒼霽說,「他不該有什麼仇家。」
「他必不會無故離海。」淨霖斟酌道,「他若不是被人帶走,便是自行離去。」
「一個人遽然生變。」蒼霽說,「必是碰了情字。」
「這般說。」淨霖看向蒼霽,「未免武斷。」
「我與宗音幾面之緣,卻已能猜得他是何等樣的人。他若不是被逼無奈,絕不會棄職離海。只是動情便罷了,他本就是東邊的土皇帝,如想隱瞞九天境也不是不能。為何要匆忙離去,暴露而出?」蒼霽說著環顧四周,「這村子有些古怪。」
「人少了。」淨霖駐步,示意蒼霽向前看,「雪掩柴門,還留在此地的百姓不足五戶。」
「無人坐鎮,妖怪橫行。」蒼霽說,「但是必不會惹出大事,因為分界司會儘快調出人手來,所以沒理由跑得這樣乾淨。」
淨霖一時間也無頭緒,他說:「臨行前東君道八苦只剩這一苦,可我算起來分明還少了三苦。若是能猜得宗音是哪一個,興許便有些線索。」
「是少了兩苦。」蒼霽見淨霖不解,解釋道,「冬林的『死』,顧深的『愛別離』,楚綸的『病』,左清晝的『放不下』,老皇帝的『老』。此乃你我共經歷的五苦,而我於忘川河中見得了『怨憎會』,所以如今只剩下『求不得』與『生』。」
他閉口不提這個怨憎會是誰的,淨霖卻仿佛心有靈犀。
淨霖說:「宗音數百年裡尋求化龍機緣,卻遲遲不得。所以給他一個『求不得』,倒也正合適。」
「不過是百年。」蒼霽說,「尋常人修行問道,動輒千百年,又受本相牽制,能入臻境者鳳毛麟角。宗音只是尚不得入門之法,卻並非不能化龍。所以求不得於他而言還差些東西,倒是生,興許寓意著他將有劫難,要在生死關頭走一遭。」
淨霖沉默不語。
蒼霽便猜得他的心思,於是說道:「你一直以為生是你,對不對?」
淨霖頷首,想了想,說:「我生機難得,那般情形下本已是陷入死地。」
「東君有一句話說得不差,八苦與你我息息相關。如今生死已過,此後便再無可懼之處。」
蒼霽說著拾起淨霖的手,把在掌心捏了捏。
「涼成了這般,還與我說不冷。」
他倆人不曾另尋住處,而是回到了枕蟬院。院內廊子塌了一半,舍邊小池也已乾涸。好在他倆人也不是凡人,否則今夜便要橫睡雪間。
淨霖將推門上的雕花換了個圖案,蒼霽抱卷路過時端詳片刻,問:「一條狗?」
淨霖用手掌遮了一半,回首說:「不與你說。」
「那便是條狐狸了。」蒼霽抵身而來,從後面湊在淨霖頰邊,「要狐狸做什麼?換條龍吧。」
淨霖說:「不是狐狸。」
「你以後喜歡什麼。」蒼霽婉轉地說,「儘管知會哥哥一聲,我自當畫給你玩兒。」
淨霖略微窘迫,石頭又在袖裡打滾。
蒼霽頂他一下,說:「借著石頭占我便宜?它在我袖裡亂摸。」
淨霖滯聲反駁:「哪裡是摸?」
「這不叫摸。」蒼霽「嘩啦」的鬆開抱卷的手臂,一把撐在淨霖左右,「對不住,我說錯了。這叫蹭,叫貼,叫磨。」
淨霖幾乎要貼門上了,他說:「打個滾,你也要講渾話。」
「委屈了。」蒼霽說,「我也想打個滾。」
說罷不待淨霖回復,先將人掐著腰抱起來。他慣會這麼抱,淨霖如今雙腳離了地也能神色淡定,被蒼霽帶進了室內。地上鋪了新毯,淨霖眼前一花,人已經被放在毯間。
蒼霽一撲而下,將淨霖抱了個滿懷。接著他一個翻身,讓淨霖待了上面,自個枕在下邊,說:「日日都想跟你滾幾圈。」
淨霖撐臂,說:「家裡邊沒人瞧。」
蒼霽哈哈一笑,摁住淨霖的後腦,狠親他一口,說:「你說什麼?」
淨霖說:「家裡」
蒼霽跟著又是一口,他捧著淨霖頰面,說:「跟我回家了,就是要成親的。」
淨霖被他親得唇間微紅,聞言又想扯石頭,結果石頭沒扯到,只扯到了蒼霽衣袖。他攥著蒼霽的袖,說:「與我成親有什麼好?」
蒼霽頂著淨霖的額,說:「哪裡不好?」
「我記不得以前。」淨霖一手微抬,用指尖輕戳著蒼霽的領口,「我分|身不歸,便不算完整的『人』。但它回來了,我便又不是如今的我了。」
蒼霽說:「我只抱淨霖。」
淨霖怔怔地看著他,忽然說』「我是淨霖麼?」
蒼霽頓然翻了身,將淨霖反壓在底下。他摸了摸淨霖的臉,說:「我會認錯人。」
淨霖眼眸半闔,微微偏頭蹭在蒼霽的掌心。
「但我怎麼會認錯逆鱗?我的命在這裡。」蒼霽漸俯下身去,與淨霖咫尺相望,他說,「你活著,我便活著。你我共生一命,此後我必不要你跑。我」
他埋下首。
「我此生唯一一件後悔事。」他說,「死前我說錯了話,我怎麼捨得叫你一個人。」
淨霖躺在毯間,似乎聽到了大雨聲。他不知不覺地淌出淚來,又全然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懵懂地貼在蒼霽掌心,這一刻他仍然像是從前。
有些人可以作踐他、錘鍊他,叫他變得鐵石心腸毫無人樣。
但只有個人可以珍惜他、呵哄他,叫他如湯沃雪般的露出本真。
淨霖抬手撫在蒼霽發間,小聲說:「我與你成親的時候,必然是開心的。」
蒼霽心中大痛,若非強撐,險些要將這個人揉進血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