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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紅線

2024-09-03 09:52:30 作者: 唐酒卿
  雲銷浪盡,見九天君足踏蓮花,金光從血霧中綻出波浪,無上威嚴震懾著四下邪魔。

  蒼霽單臂化爪,烏黑鱗片間紅色若隱若現。他為化龍吞盡血海,卻叫九天君一指封於東海,若非再遇機緣,只怕此刻還埋在水中。當下面對佛光,竟一步不退。

  東海誕大魔,東海欲化龍。

  淨霖不曾料到,這兩件事情都是預指蒼霽。他見蒼霽於群魔之間回首而望,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

  金蓮隨波疾擲而來,耳邊皆是爆聲。蒼霽已騰身躍起,血霧緊隨其後。梵壇蓮水劇烈震動,他倆人皆是大開大合之勢,九天台也難承其凶。梵文轟散在九天境,雲海間竟響起了陣陣雷鳴。

  吠羅要與人廝殺,卻被人絆了一跤。他一個前滾翻站起身,正欲發作,卻見東君收腳抬手。

  「幹什麼!」吠羅對他防備頗深。

  東君揚揚下巴,示意道:「給我解開。」

  吠羅落了把柄在他手裡,純屬不得已而為之,替他解了鏈,又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攤在面前。那手腕粗細正好,吠羅鼻尖頓時有點熱,他往後跳了跳,說:「又幹什麼!」

  東君說:「扇子呢?扇子還我。」

  吠羅這才在袖裡掏了掏,沒掏著又摸腰,從腰後拿出山河扇,卻見扇面被自個坐成一團墨了。

  「你莫不是在上邊吐了口水吧?」東君極其嫌棄地拎過扇,嘖嘖稱奇,「我才給了你幾個時辰。」

  吠羅目光飄忽,便是不敢直視東君。他心裡哼,又怕見了東君的臉,哼不出聲,於是只扭著脖子說:「一把扇子算」

  話還沒完,餘光便見得東君一扇打來。吠羅閃避要逃,東君一把拽回他衣襟,兩個人撞了正著。

  吠羅說:「你打我!」

  東君「啪」地一扇打開刀劍,嘴裡還要逗著他,說:「我哪裡捨得打你?小耗子失心瘋!去找黎嶸,他戴罪立功的時候來了!」

  說罷一腳踹在吠羅後邊,吠羅便倏地滾出刀光劍影,靈敏地奔向追魂獄。

  東君嗅著血海的味道,不禁渾身舒爽,他開扇掩面,沖周圍客氣道:「勞駕諸位閉個眼,大庭廣眾之下,在下也怪羞澀的。」

  他話音方落,殊冉便立刻蹲身抱頭,沖左右大喊道:「他乃血海兇相,萬不可正視!」

  只見東君桃眼一挑,面倒不變,背後卻倏然浮現出頂天黑影。那黑影片刻清晰,通身惡眼如夢魘之色。東君兇相一現,誦經聲便戛然而止。他扇子稍移,露出面來。背後黑影鋪天而涌,將金光一瞬覆蓋。下一刻他已閃離地面,直躍向眾僧。

  「渡人渡妖皆無趣,不如今日渡一渡我。」

  頤寧落於淨霖身側,說:「你咽泉可在?」

  淨霖攤掌而對,說:「如今已斷。」

  「你生而為劍,你在,劍便在。」頤寧說著眺望濃雲密霧間的九天君與蒼霽,說,「原本銅鈴在側,必能助你重鑄劍身。可如今它已助了帝君化龍,你要鑄劍,須得再尋法子。」

  「你也知道銅鈴。」淨霖側首。

  「我送你下界,著實費了一番功夫。那銅鈴」頤寧語頓,說,「此刻不是閒話時,你要鑄劍,便須拿回慈悲蓮。孩子就藏在君父乾坤袖中。」


  淨霖再度望去,見蒼霽已連破數牆,九天君有不支之狀。淨霖腳下風起,他幾步凌身,青衫頓至蒼霽身側。

  兩人腕間綁著的瑩線在混沌中亮起,蒼霽龍爪暴出,另一隻人手卻精準地握住了淨霖。他腳一踏地,便猛地再度凌起。

  黑袍獵獵而響,九天君掌蓋門面,卻見蒼霽踏空旋身,淨霖當即與他錯身,借著他的巨力陡然沖至九天君面前。

  咽泉已斷,淨霖卻虛化青芒長劍厲掃向九天君脖頸。九天君抬掌而握,青芒長劍霎時崩碎,他黑眸震怒:「找死!」

  法印轟然疾砸,淨霖不退,腕間瑩線一重,整個人已被倒拽凌起。接著蒼霽龍爪已至,猛地承住九天法印,下一瞬空中一沉,法印已崩。

  九天君一指向天,一指向地,口中經聲震耳欲聾。天地霍然極速合攏,形成天壓地蓋之勢。金光穿破雲海雷霆,如同鋼針一般驟然疾落。

  眼前陡然陷入黑暗。

  殺聲遠在天邊,淨霖冷汗卻猝然滾滑。看不見的威懾仿佛是不可抵抗的天之力,他聽見什麼裂開的聲音。然而這種壓迫並未瀰漫,因為龍吟頓響於身側。

  淨霖的手指在漆黑之中,清晰地感覺著蒼霽的手化為龍爪。龍鱗銳利剛硬的觸感緊貼而來,淨霖指下倏地滑動著冰涼巨物。

  「看不見如何是好?」浮梨正踹翻人,回頭大喊,「殊冉!火來!」

  殊冉不及回答,卻見一把傘如幽光而立。華裳抬指向前,說:「追魂獄藏天火爐,擊翻它,光明自來!」

  醉山僧翻杖扛肩,隔空踏去。

  浮梨卻道:「時不待人!眼下」

  他們話音陡然變得模糊,風中嘶傳而出的是震天動地的龍嘯。罡風吹得華裳幽光驟滅,九天境內黑暗一片。

  電光火石間,只見無邊黑暗中一條巨龍騰身而躍。青芒如鎧甲一般覆蓋他渾身,他自雲間騰起時天地合攏之勢也被震退。那巨身超越佛獸,甚至超越東君兇相,大到一時間不見龍尾。

  蒼龍破暗嘯出,淨霖居於龍首,兩人合力,竟當真有撕天裂地的氣勢。淨霖化出青芒,見那青芒似風一般狂繞龍身,成為天地間唯一亮光。

  蒼霽突破阻礙,九天君的法界轟然崩塌。他睜眼冷看蒼霽嘯吟衝來,卻探臂而迎。

  「你是生來吞天納地的龍,卻不曾想過,你被吞的時候是何等壯景?」

  九天君承風大笑,只見他人形融化,逐漸變作通體繞火的巨獸。這獸生猙獰四角,四蹄皆酷似龍爪,一條粗壯大尾如電如火。

  「我做真佛之後,方才明白,我是天地,也是萬物。」九天君口吐人言,「我知道了世間前塵。區區一條龍,不見古獸,便如此猖狂。今日便要你破鱗破腦,留作餐食!」

  九天君化作的犼踏足奔向蒼霽,雙獸吼聲穿雲裂石。淨霖抵風前望,見九天君的火纏龍身,燒出「噼啪」的爆聲,便明白這獸不是凡物。

  龍已纏住犼身,淨霖青符頂天,為助蒼霽,暴雨頓時滾滾而下。雙方纏鬥,這犼撕咬間龍身竟真的破鱗迸血。

  蒼霽生時,天地早已沒有古獸。故而他沒有能夠與原身匹敵的對手,縱橫四海也是狂妄到底。誰知今日九天君化作的古獸,不僅能破鱗撕肉,還能啖火相噴。

  蒼霽從來不曾服過誰,當下眸中暴戾,已扯得犼獸吃痛長嘯。天雨傾盆,這三界晝夜已混,四季已錯。九天境中打得不可開交,中渡也陷入五常淆亂。


  犼爪摜龍身,蒼霽便轟然陷於宮殿樓閣,激起雲浪翻滾。九天君爪摁著龍身,撕得蒼霽鱗片飛濺。蒼霽忍痛化人,九天君便隨之化人,掌下已是血肉模糊。

  「蚍蜉撼樹!」

  九天君嗤聲欲下殺手,卻見蒼霽陡然擒住他一臂,將他猛掀在地。九天君墜地反拍而起,那臂間衣袖卻已然裂開。

  無數珍寶墜落而下,其間嬰孩啼哭大作。那掌心蓮花搖在半空,隨著孩子一起掉向中渡。

  九天君邁步欲追,蒼霽已翻身而起。他無兵刃,拳腳之重卻砸得九天君連退幾步。

  淨霖跟著踏風追去,黑暗間孩子哭聲飄忽。正躊躇間,卻見追魂獄的方向火光大盛,天火爐翻滾在地,九天境剎那間便燒了起來。

  雲間海蛟脫身躍出,化作人身抱住孩子。宗音疾步向淨霖,淨霖探指與孩子小掌相觸。

  卻無事發生。

  嬰孩哭過的眼望著淨霖,淨霖掌心空空,他的靈海已經竭盡,本相仍舊死寂一片。

  「無用」宗音愕然地說,「怎麼會無用!」

  淨霖皺眉看掌,想要喚出石頭小人,卻發覺袖中空蕩,連石頭也不見蹤影。

  怎麼會這樣?

  醉山僧杖豎腳下,他蹲在上邊,對東君遙遙喊道:「你是不是算錯了!」

  東君也難得怔神,他說:「不該如此,怎會如此。難道真的要吃了孩子才行?」

  蒼霽被頓砸在地,九天君犼身在後,壓得他龍嘯都發不出了。他撐身翻踹,邪魔盡湧向九天君。

  九天君獸聲大響,周遭血霧竟然也散開了。他說:「我知世界,即便你是龍。也再也逞不了威風。你可知犼獸在時,好食什麼?」

  他收緊五指,卡著蒼霽咽喉。

  「它好食龍腦。你吞天吞地,也沒嘗過自己是什麼味。」

  蒼霽緊緊擒著九天君的手臂,喉間已經露出了要害。

  九天君憐憫道:「你本無要害,若你那一日,在南禪遇見淨霖時便殺了他,今日就無需再遭此難。可你終究沒動手。」

  九天君另一手化作犼爪,蒼霽喉間血痕已冒。

  九天君說:「你生軟肋,你便已經輸了。」

  那爪霎時撲下,就要掏斷蒼霽咽喉。

  暴雨扑打,淨霖在這一刻記起抵額的那一聲。

  「你活著。」

  淨霖見風從蒼霽那裡來,吹開他的袖袍與濕發。他忽然溢起哽咽,又被迅速壓下,他步邁出去,接著變作凌空踏去。

  一千四百前擦肩而過的虛影在一刻重疊相合,淨霖眼已淚花湧現,卻又寒煞滿溢。

  他步踏風間時,掌間凝風呼嘯,仿佛是什麼「啪」聲斷裂,跟著靈海暴漲翻上,咽泉劍在大雨狂風間寒光破現。

  九天君爪未下,那天地第一劍已然到了眼前,眨眼間擊開金芒真佛,聽得淨霖切齒寒聲。

  「你膽敢殺他!」

  松濤轟響,咽泉雪光刺眼。這個瞬間,他倆人腕間瑩線陡然變色,紅線似如春草一般纏繞而生,緊密相連。

  銅鈴叮咚,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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