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楊柳巷。
千晚聽了齊父念叨了一個多時辰的車軲轆話,天快黑了才被放回來收拾整裝。
這會兒提著茶莊老闆送的新醅茶,路過秦辭的宅子時,猶豫了片刻,走到他門前曲起指敲了兩下。
開門的是先前給藍箋煮飯的劉嫂,她瞧見是千晚,連忙笑吟吟的邀請他進屋,「齊大人,正巧晚飯快好了,今天做了糖須酥,要不要進來吃點?」
千晚搖了搖頭,往裡看了一眼,常在院落侍弄花草的人不在,疑問道,「秦辭不在?」
「在的,小秦大人在書房呢,今兒像是喝了點酒,回來便說乏了,要歇息。」想起一事,劉嫂又覺得有點反常,「這幾日小秦大人好像話都比較少,昨日連院子裡的花都忘澆了,有些嬌氣的都蔫了。」
秦辭素來憐花,在往常這情況是絕不可能的。
千晚眉頭微蹙,也不知秦辭是否還在介意之前爭吵的事,輕嘆了一聲,將茶包遞給劉嫂,「估計這幾日翰林院比較忙,我後幾日不得空,這茶是新摘的露尖,還新鮮著,勞煩劉嫂你幫著晾一下。」
「這新茶,小秦大人可念叨很久了!」劉嫂驚喜的接過,又問道,「大人怎麼不直接去書房找他?」
「他難得休沐,不吵他了。」
劉嫂愣了愣,還想再說什麼,就見千晚朝她擺了擺手,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哎。」劉嫂看了眼千晚的背影,又看了眼院子裡好幾天沒被人修剪過的花草,悻悻的嘆了口氣,拿著茶往廚房走去,「怎麼這兩位都別彆扭扭的?」
以前齊大人來,定要嘗點她做的糕點,這回怎麼想也不想就推拒了?
千晚回到院子裡,看見在跟王婆學揉面的藍箋,小孩踩著個小板凳,袖子高高挽起,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
走近一看,這丫頭全在划水,慢吞吞的搓麵粉玩。
王婆是個急性子,在一邊看不下去,直接接過來沒兩下揉完,「小小姐,動作要有力,不然麵粉稀了揉出來的煮不好……」
藍箋惴惴不安的懸著小手,看著王婆吭哧吭哧揉面,還以為惹她生氣了,「……我下次就會了。」
千晚無奈的笑了笑。
「齊哥哥!」藍箋看見千晚,眼睛一亮,趕緊跑過去抱住她的腿,仰著頭撒嬌道,「你怎麼這麼晚回來?」
千晚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收在身後的手拿出來,握著一個小兔子形狀的糖人。
藍箋驚喜的看著它,試探的伸手握住竹籤,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消失,有些悶悶的癟了癟嘴,「是小糖人……」
千晚見她這反應,知道她是又想起什麼了,緩緩蹲下,摸了摸她的頭。
藍箋啜泣一聲,緊緊摟住千晚的脖子,小聲說道,「齊哥哥,箋箋有點想家……」
千晚眸色微暗。
「這裡就是你的家。」
藍箋,是她從別人刀口下搶出來的孩子。
當時她才三歲,小小的一團縮在床腳,嘴裡無意識的念叨著哥哥。
房間裡漆黑一片,房間外是燈火通明的殺戮,嘶喊聲、求饒聲響徹不絕。
那是一場噩夢,全府上下,三百二十一人,無一倖免。
皇帝下的旨,錦衣衛握的刀。
當時的鎮撫使,如今的指揮同知羅銘,奉令監刑,查完人數不對,刀口對準了被藍夫人藏在床腳的藍箋。
她當時一念之動,救了這個孩子。
所以欠下羅銘一個人情。
這次關塞之亂,不知道羅鳴從哪得來的消息,說皇上原定的人是他,所以急忙來找她,重提當年一事。
言外之意,替他送死。
斐相御前提議,也有她的暗示,不然斐相不會有這個萬全膽量,真和齊閣老結仇。
支援關塞,無論過程如何,最後去的人……
都會是齊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