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的可算賓主盡歡,一直到皓月當空,才散了。閱讀送著岳父母上了轎子,嘉言兩口子方回來。
嘉言習慣睡前看書,曼娘便去兩個孩子屋裡瞧了瞧,皓玉已經睡的香甜,皓思卻仍在窗前讀書,曼娘進來,不禁道:「晚上看書傷眼睛,你跟你爹不同,你爹是大人,你還小,而且,我如今越發覺得你大伯母的話有道理,小孩子不該關在屋子裡,應該多去外頭跑跑,外頭的世界遠比書里要精彩的多,以後多出去玩耍玩耍吧,別總悶在屋子裡,你還小,不用這麼著急用功的。」
皓思抬頭看著她,心裡雖仍有些想念自己的親娘,卻也知道眼前的後娘對自己跟皓玉真好,比他們的親娘還要好,親娘只會在爹爹跟前溫柔一些,爹爹不再的時候,總是不斷的囑咐自己要用功讀書,要爭氣,將來要跟他爹爹一樣考狀元。
還總說自己跟弟弟不同,弟弟將來只要管安家的生意就好,念書不用功也沒關係,自己卻不然等等……
以前,自己一直不明白娘為什麼說,安家的生意不該是大伯的嗎,將來大伯娶了大伯母,生了小堂弟,自然該交給小堂弟,怎會讓皓玉管?
如今想起他娘說過的這些,才明白她娘早就打算好了,為了這個,他娘甚至不惜毒害了自己兩個堂哥。
雖然有些惦記娘,卻也有些怕這樣的娘,以前在娘跟前的自己,從不敢說心事,可眼前的娘不一樣,即便她才來沒多久,但是皓玉喜歡她,自己也喜歡她,她很溫柔,從來不會勉強自己跟皓玉做什麼,也會教他們道理,這樣的娘,讓他想跟她說自己的心事。
曼娘見他看著自己,不禁道:「怎麼了,有什麼事要跟娘說嗎?」
皓思低下頭半晌兒,又抬起頭來:「我,我有些怕。」
曼娘愣了愣:「皓思怕什麼?」
「怕明月先不收我,聽爹爹說,明月先生是有大學問的人,皇上都曾親自登門求教。」
曼娘看著他:「皓思告訴娘,你想不想拜明月先生這個師傅?」
皓思忙道:「想,皓思想,就是怕明月先生嫌我笨。」
曼娘點點頭:「所以,你最近才這般努力讀書對不對?」
皓思點點頭。
曼娘摸了摸他的頭:「我們皓思一點兒都不笨,你大伯母今兒還誇你聰明呢。」
小傢伙眼睛一亮:「大伯母?真的嗎?」
曼娘點點頭:「皓思喜歡大伯母嗎?」
皓思大力點點頭:「大伯母是皓思見過的最聰明的人,會做最好吃的點心,什麼都懂,還會帶著我跟皓玉出去玩,爹爹說,明月先生本來是不收弟子的,可是大伯母寫了一封信送過去,先生就答應了。」
說完,意識到眼前才是自己娘,低聲道:「娘也很厲害,學問最好。」
曼娘不禁失笑:「行了,小馬屁精,不用你拍娘的馬屁,你說的是,大伯母很聰明,比娘,比所有的人都聰明,但是大伯母也說了,這些不是書里學來的,而且明月先生既然應了,就不會不收你,我們皓思這麼聰明,明月先生見了肯定喜歡,所以,就聽你大伯母的好不好,勞逸結合,書白天再念,不急於一時,晚上就該睡覺,小孩子睡的多了才能長高,長壯。」
皓思聽話的點點頭:「嗯,皓思現在就睡。」
曼娘把婆子叫進來,看著他洗漱,躺在炕上睡得安穩了,方才放下帳子,囑咐了值夜的婆子幾句,回了書房。
一進來就見丈夫仍埋在案頭看書,不禁道:「真是爺倆兒,竟一個樣兒。」
嘉言放下手裡書,抬頭看著她:「怎麼,皓思還在看書?」
曼娘接過婆子手裡的茶遞到丈夫手裡:「可不嘛,才多大的孩子,天天這麼白天晚上的念書,都成書呆子了。」
嘉言挑眉看著她:「我以為夫人該喜歡用功念書的。」
曼娘點點頭:「以往是這麼覺著,如今反倒覺得大嫂的話對,孩子就該像個孩子,想想我們小時候,不也不喜歡天天悶在屋子裡念書嗎。」
嘉言分外好奇的道:「我以為夫人從小就喜歡念書,難道不是?」
曼娘撲哧一聲樂了:「這世上哪有真喜歡念書的孩子呢,我小時候也淘氣呢,那時候,我爹還在蜀地,府衙後頭就是山,又常下雨,雨後山林里會長出許多蘑菇來,我就偷著跑出去,跟那些孩子們去山裡頭采蘑菇,把我娘急的,還以為讓拍花子的拐了呢。」
嘉言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沒瞧出來,你是這個這般淘氣的。」
曼娘也跟著笑:「後來跟父親回了京城,天天待在府里,差點兒悶壞了。」
嘉言目光溫軟:「故此,你才趁著給岳父大人準備壽禮的機會跑了出來。」
曼娘臉一紅:「我是待的悶了,卻也是為了給父親置辦壽禮,不想,遇上了地痞無賴……」說著頓了頓,有些羞澀:「還遇上了你……」
嘉言只覺,這一刻燈下的妻子美得不可方物,這張紅透的小臉比任何時候都動人,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曼娘,此生有你夫復何求。」
曼娘臉更紅,卻也低聲道:「曼娘也是。」
嘉言到底是端方君子,又是在書房,雖心悸蕩漾卻並不會過分逾矩,放開曼娘,卻想起今兒的事兒:「我大哥今兒有些古怪。」便跟妻子說了崔誠之的事兒:「以我大哥對大嫂的在意,按理說,斷不會幫崔誠之的,你也知我大哥是個格外驕傲的人,難得求人,今兒卻搭了這麼大的人情,求了岳丈大人,我越想越古怪。」
曼娘倒是愣了愣:「那大嫂跟這位探花郎……」
嘉言忙搖頭:「倒是聽嘉樹提起過,當初在冀州別院的時候,上官義的女兒對大哥有意,故此,尋釁刁難大嫂,崔誠之正好在,站出來幫大嫂說了兩句話,僅此而已,後來,大嫂去蘇州跟王品榮比廚藝,一是為了廚行,卻也有還這份人情的心思,不過,大嫂雖是女子,卻是最為磊落光明,若真對崔誠之有什麼,怕也輪不上大哥了,而且,兩人滿打滿算也沒見過幾面,說點頭之交都有些勉強,哪有什麼,是我大哥太在乎嫂子,想的多些罷了。」
曼娘笑道:「這也怨不得大哥,是大嫂太好了,哪個男人得了大嫂這樣的妻子,能不緊張呢,就連我嫁過來沒多少日子,每天一起來就想過去,跟大嫂說說話也好,看著大嫂做幾樣小菜也罷,只要一想到大嫂這個人,就從心裡頭高興。
我娘總說兩口子過日子就是柴米油鹽這些瑣碎事,可在大嫂眼裡,這些瑣碎事兒也變得格外有趣,令人期待。
我都如此,更何況大哥天天都跟大嫂在一處,自然感觸更深。而且,大哥這麼做,大概是不想嫂子知道此事,大哥極了解大嫂的性子,知道嫂子即便跟探花郎沒什麼,若知道此事,也會幫忙,與其嫂子知道之後幫忙,不如大哥親自出手。」
說著,不禁笑道:「大哥還真是老謀深算呢,怪不得大嫂這麼聰明的人,最後還是嫁了大哥,聽說大嫂當初離開冀州就是想跟大哥一刀兩斷的。」
嘉言點了點她:「不許胡說。」曼娘吐了吐舌頭。
嘉言自己也笑了起來:「我大哥雖有些霸道,但對大嫂卻是真心實意,為了大嫂吃了不少苦,以前,我都覺得那個人不是我認識的大哥了,怎麼能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那般,隱瞞身份,患得患失,甚至,就連跟大嫂成婚的時候,也不是在安家,不是以安家大老爺的身份,而是甘願頂著一個下人的身份,就連我跟嘉樹都能露面,嘉樹為此對大嫂頗為不滿。」
曼娘不禁道:「那你呢?你當時可有不滿?」
嘉言點點頭:「作為親兄弟,不能參加自己大哥的婚禮,我當時也覺大哥太過分,心裡隱隱認定大嫂是紅顏禍水,只是後來,我站在齊州安記酒樓上,望著街上熱鬧無比的長街喜宴,就知道自己是錯的,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無法想像當時的情景,那些人並不是用銀子買的,也不是畏懼誰的勢力不得不做,而是完全自願,主動的擺下長街喜宴,為大哥大嫂添喜。
那些廚子,夥計,乃至掌柜,東家,一個個臉上的笑都是發自於心,真心祝福大哥大嫂,並無絲毫作偽,這份心何等難得,你想,一個能讓這麼多人心服口服的女子,怎會是我認為的紅顏禍水,即便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大嫂也該是位了不起的女子的奇女子,這樣的女子值得我大哥如此,也只有大嫂才配得上大哥。」
說著,頓了頓:「謝氏自持出身世族,用盡心機難為大嫂,殊不知,大嫂是不想跟她計較罷了,也是為了顧全我們兄弟之間的情份,卻不想,謝氏竟然做了這麼多惡毒之事,而我,竟然稀里糊塗的什麼都不知道,害了我兩個侄兒不說,還差點兒害的大哥斷子絕孫,有時我總想,一個出身世族的女子,就算有個機關算盡的娘親,可作為人最基本的良知,難道也沒有嗎,何至於對兩個無辜的孩子下毒手。」
他的神色並沒有多少氣憤,反而是淒楚與悲涼,曼娘忽然想起大嫂說過,因為公婆早喪,他們兄弟相依為命,情份比旁的兄弟要親厚許多。
更何況,從那天逍遙郡王的話來看,大哥是難得大才,並非自己之前所知只是個商人,可見當年大哥經商也是出於無奈,畢竟公婆去了,丟下他們三兄弟,小叔還小,嘉言又是個書生,作為長兄也別無選擇。
而對於嘉言跟小叔來說,大哥不僅是長兄,更相當於父親,大哥一個人頂起了整個安家,擋住了外頭的風雨,讓兩個兄弟可以照著自己的愛好,念書的念書,習武的習武,因為大哥才有今日的嘉言。
嘉言心裡除了敬重之外還有深深的愧疚與感激,他覺得,自己把安家的擔子交給大哥,已經對不住大哥了,偏偏皓思皓玉的娘,還做下如此惡毒之事,這讓他情何以堪。
曼娘走過去,把丈夫圈在懷裡,低聲道:「大哥不會在意,大嫂也不會,我們是一家人,以後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比什麼都強。」
嘉言抬起頭來:「曼娘,我更對不住你,讓你嫁過來做小。」
曼娘搖搖頭:「我不在意,真的,本以為與君無緣,卻不想還有如今的圓滿,曼娘無時無刻不再感謝老天的眷顧,只不過,我還是想讓皓思皓玉常去莊子上看看他們的娘,畢竟生養他們的親娘,即便年紀小也不該忘了。」
嘉言:「不成,你忘了上次的事兒,若不是馮三爺幫忙,嘟嘟有個閃失,我如何對得住大哥。」
曼娘:「這是兩回事兒,而且你放心吧,以後再去,我跟皓思皓玉一起去。」
見嘉言皺眉忙道:「我不進去,就在外頭等著皓思皓玉。」
嘉言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
曼娘:「我只是覺得,再如何也是親生骨肉。」
嘉言見她心意已決,也不好硬攔,卻也不放心她跟著孩子們去,便道:「且過幾日,我得了空跟你們一起過去。」
曼娘點點頭。
曼娘之所以如此,是因聽見婆子說,皓思皓玉晚上睡著的時候,常說夢話,一聲一聲的喊娘,夢裡喊得娘,應該是謝氏,可見即便孩子表面上接受了自己這個後娘,從心裡還是惦記他們的親娘。自己沒有怪他們的意思,只是覺得兩個孩子可憐。
轉過天兒曼娘跟安然提起此事,安然微微皺了皺眉,她理解曼娘這麼做的原因,但以曼娘的善良,根本不了解謝氏這樣的人,一個可以對無辜孩子下手的女人,心裡早就沒了良知。
更何況,如今想必早聽說了,曼娘嫁過來的事兒,以謝氏的心思不定多恨曼娘呢,這時候讓兩個孩子去,怕要生出事端。
可這些事兒又不好跟曼娘明講,安然不想背後議論謝氏的所作所為,對於謝氏,安然恨不能永遠都不要提起這個人才好,略斟酌,開口道:「曼娘,謝氏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兒,她做了這麼多惡毒之事,卻沒有絲毫悔改之意,在最後一刻還在用心機,甚至,仍然覺得自己沒做錯。」
曼娘愣了愣:「上次皓思皓玉去莊子上看她的時候,聽說她抱著皓思皓玉哭了好久,想來在莊子上這些日子,知道錯了。」
安然搖搖頭:「我倒不覺得,世上有一種人是死不悔改的,因為,不覺得自己錯了,更談不上悔過,即便落到悲慘的境地,也不會自省,想的最多的,反而是別人的不是,或者是自己還不夠狠毒等等,以我對謝氏的了解,在皓思皓玉跟前哭,也該是她的算計。」
曼娘:「嘉言說也跟著一起過去。」
安然點點頭:「嘉言跟著就好。」
等曼娘走了,安然才跟嘉慕提起此事,本以為嘉慕會立刻去找嘉言攔阻此事,不想,他卻點點頭,說了句頗有些詭異的話:「早了結了也好,總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兒。」
安然愣了愣:「什麼意思?」
嘉慕搖搖頭:「沒什麼,就是覺得,有時候人總是容易作繭自縛。」
兩口子正說著,安遠家的進來回說:「高大廚來了。」
安然不禁一樂:「大師兄終是想開了。」
安嘉慕撇撇嘴:「林杏兒出那樣的陰招,你大師兄能想不開嗎。」
安然知道他跟林杏兒,自來不對眼兒,咳嗽了一聲:「不管過程如何,總之結果是好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安嘉慕不滿的哼了一聲,知道有自己高德明多半會不自在,便避了出去,讓他們師兄妹倆說話兒。
高德明進來的時候,頗有些扭捏,安然不禁暗暗好笑,卻怕大師兄臉上掛不住,沒敢笑出來,只裝著不知他的來意,讓著大師兄坐下:「今兒怎麼大師兄這般閒在,平時安然請大師兄來府里,大師兄可總是推拒。」
高德明黑臉有些紅,吱吱嗚嗚半天方道:「師妹就別打趣師兄了。」
安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也不好再逗他:「大師兄今兒來,莫不是想讓師妹代大師兄求親。」
高德明點點頭:「還有一件事,想請師妹別收小桃當徒弟了。」
安然暗笑:「這是自然,說起來,當日嘉慕跟郡王殿下都勸我收了小桃,我心裡總覺著不妥當,仿佛有什麼事兒似的,如今想來,可是應在了大師兄這兒,小桃嫁了大師兄,往後就成了安然的大師嫂,哪能還當安然的徒弟啊,說起來,教小桃最多的還是大師兄,這件親事,你別管了,小桃她娘跟我極熟,這樁親事我親自出馬一準成。」
高德明卻擔心的道:「只是小桃年紀小,我畢竟比她大上許多,她家裡會不會嫌棄?」
安然笑了:「只要你們兩個樂意,小桃爹娘是明事理之人,斷不會為難你們,不過,那個魏氏……」
安然話未說完,高德明搖搖頭:「聽人說魏氏上吊了。」
安然倒不意外,那天的事兒鬧的不小,魏氏乾的醜事,估計早傳遍了,她哪還有臉活著,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高德明走了之後,安然就跟安嘉慕商量回冀州的事,安嘉慕沒說什麼,只說再等幾日,他手邊兒上還有些事兒沒料理清楚,安然只當是買賣上的事兒,也未多問。
沒過幾日,嘉言兩口子要帶著皓思皓玉去了莊子上看謝氏,安然心裡雖不放心,卻也不好跟去,倒是嘉慕說,有大半年沒去莊子上了,也該去打理打理,便順理成章的跟了過去。
這也是這麼久,安然第一次見謝氏,說實話,差點兒就沒認出來,不過才一年的時間,謝氏便老的不成樣子了,說起來,她跟曼娘年紀相仿,可站在一處說是母女都毫不誇張,卻臉上的滄桑也掩不住她眼裡的算計。
只一眼,安然就知道這個女人沒有絲毫悔過,她眼裡的怨毒即便極力隱藏,仍然露了出來,只不過一閃而過,立刻就換上一副可憐的神情,撲過來抱著皓思皓玉痛哭流涕。
曼娘跟嘉言並未靠前,只是看著他們母子,曼娘是顧及自己的身份,真上前,說不得會讓謝氏多想。
而嘉言是真正的心灰意冷,哪怕這個女人再悽慘,再滄桑,一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兒,嘉言心裡剩下的就只有自責與愧疚,他不會可憐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早就不是自己的妻了,她身上背負著自己兩個侄兒的命。
到底是親娘,謝氏一哭,兩個小的也跟著哭了起來,謝氏一邊兒哭,一邊兒用餘光瞧著自己的丈夫,見他亦步亦趨的護著旁邊穿著粉色衣裙的女子,心裡恨得不行。
即便從未見過,謝氏也知道,這個賤人就是搶了自己丈夫自己兒子的郭曼娘,還有後頭的賤丫頭,不是她,自己算計了這麼多年怎會事敗,落到這麼個悽慘的境地,關在這個僻靜的莊子上,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
猛然發現一向冷淡的丈夫仿佛變得不一樣了,他望著郭曼娘的目光那般溫柔,自己跟他做了這麼多年夫妻,哪怕是新婚之夜的時候,他也從未用這種目光看過自己。
郭曼娘心裡的嫉恨陡然狂飆,仿佛一萬條毒蛇再不停啃噬著她的心,卻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沒用,男人有了新人,哪還會管舊人的死活。只不過自己活不好,他們這一個個誰也甭想好好活著。
想到此,去屋裡端了一盤子點心出來,遞給兩個兒子:「這是娘特意給你們做的馬蹄糕。你們最喜歡,吃吧。」兩個小傢伙頗感動,拿著吃了起來。
見他們吃了,謝氏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嘉言見她過來,下意識攬著曼娘往後退了兩步,謝氏:「老爺就如此恨一娘不成,一娘並無別的意思,只是這麼長日子不見,心裡掛念,想給老爺見個禮罷了。」
嘉言不吭聲,謝一娘嘆了口氣轉向郭曼娘,上下打量一遭,低聲道:「想必這就是郭家妹子吧。」
郭曼娘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往前一步,蹲身行禮:「曼娘見過姐姐。」
謝氏眼裡恨意一閃:「姐姐是犯了大錯的人,可當不起妹子的禮,今兒妹子既然來看姐姐,姐姐心裡著實感激,也沒什麼招待的,就請妹子喝口水吧。」說著倒了一盞茶過來,遞給曼娘。
嘉言皺皺眉,接了過去。
謝一娘不禁苦笑:「如今一娘連這個門都出不去,老爺還怕一娘在茶裡頭下毒不成,難道這麼多年的夫妻,一娘在老爺心裡就是如此歹毒之人嗎。」
嘉言不為所動的看著她,謝一娘把那盞茶搶過來,一仰脖吃了,悽然道:「多年的夫妻,老爺當真要如此防一娘不成,也罷。」
招僕婦過來:「去井裡新打了水來,就在這院子裡烹茶,如此,老爺該放心了吧。」
曼娘忙道:「謝姐姐,老爺並無此意,姐姐別忙了,我們不吃茶。」
謝一娘看了她一眼:「郭家妹子,姐姐有句話得勸勸你,這天下的男人莫不是喜新厭舊,今兒瞧著你好,就是夫妻,明兒瞧著你不好了,關起來自生自滅,哪還會有本份憐惜。」
嘉言臉色難看之極,看著謝一娘,良久方道:「這麼多日子了,本以為你至少也該有悔過之心才是,聽聽你如今嘴裡說的什麼,你怨,你恨,你怎麼就不想想,被你害死的兩個侄兒,他們若是活著,如今都長大了。」
謝一娘卻呵呵笑了起來:「我悔過什麼,我根本就沒錯,女人若不狠點兒,一輩子只有受欺負的份兒,女人若不算計,怎能有好日子,這是我娘自小就教給我的,怎麼會錯。」
說著,情緒有些失控,憤恨的一指安然:「若不是這個賤丫頭,我如今還是好好的侍郎夫人,若不是這個賤丫頭壞了我的事兒,我如何會落到這個境地,安嘉言你是個糊塗鬼,就不想想,我做了這麼多還不是為了你,為了咱們的孩子,為了這個家,親兄弟又算什麼,只有把銀子攥在自己手裡,才能有好日子。」
「娘,您胡說什麼。」皓思蹭的站了起來:「您害了兩位堂哥,那是皓思的哥哥,您怎麼下得去手,而且,到了今天您還不認錯,還這般振振有詞,皓玉才五歲,都知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的道理,爹只把您關在莊子上,是希望您能誠心悔過。」
「悔過?皓思,你當娘傻啊,就算娘再悔過,這輩子也沒指望了,你們爹給你們娶了後娘,你們也不理會娘了,不過,娘不怕,就算所有人都管娘了,娘也有你們兩個。」
嘉言一愣,心覺不好:「謝一娘你說什麼?」
話音剛落,就見皓思皓玉兩人已經倒在了地上,在場人頓時亂了起來。
曼娘回過神來幾,步過去想從孩子嘴裡扣出點心來,不想卻讓謝一娘一下子推開:「你滾,別靠近我兒子。」
說著笑了一聲:「你想當好人,撿便宜,讓我的兒子認你做娘,做夢,就算死,他們也是我的孩子。」
曼娘心痛的道:「你瘋了,那是親生的兒子,你怎麼忍心毒害他們。」
謝一娘冷笑了起來,恨恨的看著她:「你別以為安嘉言現在對你好,以後,你的下場比我好不了多少,這男人就是個心軟的廢物,眼裡除了他大哥,他兄弟,誰都沒有,沒有我謝一娘,也不會有你郭曼娘,哈哈哈,我謝一娘的兒子,永遠是我的,就算死也一樣。」
卻聽安嘉慕冷冷聲音傳來:「謝一娘你怎麼不用腦子想想,我安嘉慕會眼睜睜的看著,你把我兩個侄兒毒死嗎,你以為到了現在,我還會把你當成嘉言媳婦兒對待嗎,你以為就憑你那點兒銀子,就能買通你身邊的人嗎?
就在你讓他們弄□□給你的時候,我就一清二楚,以至於,你這些小把戲,沒有一樣瞞得過我的眼,這些摻了□□的點心是你得了信,知道皓思皓玉會來看你,就開始準備的吧,這個茶壺裡的茶沒有下毒,但那口水井,卻給你倒了整整三大包□□進去。
你不止想毒死皓思皓玉,你想毒死我們所有的人,甚至,被你買通的人,你不想活了,就想拉著所有人墊背,謝一娘,你還真是夠狠,夠毒,即便關到了莊子上,還能想出這樣的毒計來,若不是我早對你有所提防,今天即便我們沒有喝你下毒的井水,皓思皓玉也必死無疑,不過,如今你這諸般算計都得落空。」
謝一娘不禁道:「我不信,不信……」回頭去看皓思皓玉,被郭曼娘用力推開:「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謝一娘你怎麼忍心對皓思皓玉下這樣的毒手,你不是他們的娘,不許碰他們。」
跟嘉言一個人一個抱起孩子,安嘉慕叫安平安順接過來:「我叫人換成了迷藥,不要緊,睡一覺醒了就好。」
兩口子這才放心,把孩子交給身邊的婆子,抱到外頭馬車上安置。
安然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剛才安嘉慕一直拽著自己,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一切,看了坐在地上,眼神慌亂,嘴裡不知嘟囔什麼的謝氏,安然忽然覺得,這個女人雖狠毒可恨,也極為可憐。
怪不得她能跟大姨娘坑瀣一氣,兩人從本質上就是一種人,自私,貪心,她們的世界裡除了她們自己,沒有別人,哪怕是自己的骨肉也一樣,孩子只是她們實現自己私慾的東西,一旦無法實現,就會變得狠心非常,她們根本不知道作為人該有的東西,更不能體會到夫妻之間即便清貧相守也會有的快樂,她們想的始終是自己,這樣的人太噁心。
安然拉了拉安嘉慕的手:「走吧,我不想在這兒待下去了。」
安嘉慕點點頭,牽著她出了小院。
嘉言扶著曼娘往外走,剛走到院門口忽的謝氏沖了過來,一把抱住嘉言的腿:「老爺,老爺啊,一娘錯了,一娘只是嫉妒,嫉妒老爺娶了新人,一娘只是怕,怕老爺永遠忘了一娘,忘了一娘還在等著老爺接我回去,一娘是一時糊塗,才做下這樣的事兒,皓思皓玉是一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一娘怎忍心毒殺他們,一娘是糊塗了,糊塗了,老爺您就原諒一娘這一回吧。」
嘉言低頭看著她,這個猶如瘋婆子一般的女人,只覺這個女人比毒蛇還要毒一萬倍不止:「一回?謝一娘,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毒殺了我兩個侄兒,而毫無悔過之意,你根本不能算個人,你聽了你娘的話,覺著女人就得狠,對別人越狠,才能有好日子,你娘這麼做了,也教給了你,你可知你娘如今下場?」
謝一娘一愣,她一直被關在莊子上,許多事都是自己變著法兒才掃聽出來的,但是謝家她一直沒問,也不知她娘上吊的事兒。
見她怔愣的臉色,嘉言就知道她不知:「你娘死了,你們謝家對外說是暴病而亡,可京城沒有不知的,你娘是上吊了,你爹恨毒了你娘,你娘連個全屍都未落下,被你爹一把火燒了,骨灰灑到了茅廁里,你說,你爹跟你娘做了這麼多年夫妻,何至於如此恨她,我不是你爹,做不到你爹這樣,但嘉言今兒跟你說一句,從今往後,我安嘉言與你生死不見,皓思皓玉也再沒你這個娘。」
推開她,兩口子轉身走了,剛走出院子,就聽後頭咚一下,僕婦驚呼了一聲:「謝氏夫人一頭碰死了。」
嘉言腳步停了停,卻並未回頭,只冷冰冰的道:「收殮了,對外就說暴病身亡。」
謝氏一輩子都聽她娘的,估計當初也沒想到自己會落的跟她娘一樣的下場。
很快謝氏暴病身亡的事情就在京里傳開了,沉寂許久了謝府,這回卻蹦了出來兩個人,正是謝一娘的兩個兄弟,謝文,謝武。
當初起這個名兒,本是希望他們文武雙全,做個有出息的人,不想,卻是兩個紈絝,成天不務正業,正經事兒一件都幹不成,吃喝嫖賭一學就會。
謝家早就成了破落世族,當年的光彩一丁點兒都沒剩下,原先借著自己親姐姐嫁到安家,時不常的往家送銀子,這哥倆的日子過得倒也闊綽。
後來謝氏雖關到了莊子上,安嘉慕看著那個香料鋪子堵心,索性把謝氏名下那個香料鋪子還給了謝家,爺仨指望著香料鋪子又過了一年好日子,如今揮霍一空之後,可就真沒地兒弄銀子去了,外頭賭債逼著,門都不敢出。
這當口卻傳出了謝一娘暴病身亡的消息,爺仨一商量,這可是最後一錘子買賣,怎麼也得訛安家點兒銀子。
哥倆臉一抹就來安府鬧事,買了全套的孝服穿上,堵在侍郎府的大門外,口口聲聲要給自己的姐姐討說法,不一會兒功夫就圍了不少看熱鬧的。
安遠出來瞧了一眼,知道這倆舅爺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己應付不來,老爺如今又上朝去了,再說,二老爺便在,一個朝廷命官也不能把自己舅爺如何,忙著來尋大老爺。
安嘉慕正拿著一個嫩嫩的蓮蓬,逗弄自己兒子呢,小傢伙大了些,不跟之前似的除了吃就是睡,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多。
雖說這小子總跟自己爭媳婦兒,到底是自己的親骨頭,安大老爺自然也稀罕,尤其這小子越長越漂亮,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跟兩顆黑葡萄珠子似的,看著就那麼水靈。
吃了白白胖胖,臉蛋紅撲撲,一張小嘴雖說總往下滴哈喇子,吐奶,卻紅潤好看,安嘉慕覺著,兒子這張小嘴像極了安然。
兩隻小胳膊從襁褓里伸了出來,想夠自己手裡的蓮蓬,蓮蓬上的嫩刺都被細心的磨掉了,即便如何,安嘉慕也小心的不讓兒子的小手碰上,逗的小傢伙啊啊啊的喊叫。
別看才三個多月,小子長得極壯實,勁兒也大,一把沒抓住蓮蓬,卻抓住了他爹是手指頭,跟他爹掰起了手腕子。
安嘉慕嘿嘿直樂:「小子,才幾個月就想跟你爹比力氣,早著呢。」
小傢伙仿佛聽懂了一般,不幹了,啊啊啊叫了幾聲。
安嘉慕更樂了:「兒子比嗓門可沒出息。」
小傢伙沒轍了,眼巴巴瞪著他無良爹手裡的蓮蓬,癟癟嘴哇一聲哭了起來。
安然從裡屋正收拾東西呢,這一晃在京里都住大半年了,一說要動身回冀州,要收拾的東西還真不少,主要是小傢伙的東西,兒子滿月的時候,收了好些東西,這是兒子的東西,得帶回冀州。
眼瞅著廚藝學院也蓋的差不多了,這次回去,就得開始忙活招生請先生的事兒。廚藝學院的先生,安然早就想好了,就請各地那些名廚,還有自己的師傅。
如今年紀大了,手腕子雖好了,也能太過勞累,廚藝學院既能上灶教學生,也不會太累,正適合師傅。
更何況,以師傅精湛的廚藝,對於各地菜品民俗,以及食材的了解,可著大燕也找不出第二位來,所以,安然打算請師傅過來坐鎮。
自己即便創辦了廚藝學院,也不可能像現代時一樣,全副身心的鋪在學校里,畢竟,如今她除了是一個廚子之外,還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
有多少婚姻是毀在事業跟家庭不能兼顧的矛盾上,即便安嘉慕無條件支持自己,自己也必須明白,自己是他的妻,夫妻之間應該相互扶持,更應該相互理解,這個男人已經為自己付出了很多。
安然打算把廚藝學院的事情理順之後,夫妻二人就出去走走,一方面,安嘉慕需要巡視安家各地的產業,不能總在冀州待著,再一個,也順便實現自己之前的夢想,去各地走走看看。
當然,這之前先要辦好小桃跟大師兄的婚事。安然徵詢了兩人的意思,兩人一致表示,不想大操大辦,等回頭定好了日子就把小桃的父母接過來,在京里擺上幾桌,把事兒辦了就成了。
至於房子,也堅持不要安然給他們準備,就住在原先的小院裡,離著雅舍近便,便是小桃的父母來了,也足夠住的。
安然知道大師兄手裡不缺錢,之所以仍然住在哪個小院,想必是小桃的主意,看著這樣的懂事明白的小桃,安然總不自覺想起焦杏兒。
當初兩人一起領到自己跟前,命運卻是天差地別,焦杏兒心裡做夢都想過好日子,指望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勾來男人,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
從未想過,便她長的再好看,青春也不過匆匆幾年,等青春不再,哪個男人還會顧念她,反倒是小桃,一心學廚子,從未想過要靠誰,卻陰差陽錯的得了這麼一樁如意姻緣。
以大師兄的性子,安然現在就可以預見他們以後的幸福,兩人志同道合,彼此愛慕,這才是幸福婚姻的基礎,如小桃跟大師兄,嘉言跟曼娘,還有自己跟外頭正逗兒子的幼稚男人。
正想著,忽見安遠跑了進來:「大老爺,不好了,您快去瞅瞅吧,謝家兩位舅爺披麻戴孝的,把侍郎府的大門堵了,口口聲聲要給親妹子要說話法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