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安府的馬車消失在城門裡,抱著孩子婦人呆愣了一會兒,忙趕上去,問城門前的看門的兵丁掃聽:「這位兵爺,敢問剛那餵我家孩子的恩人,是哪府里的貴人?」
當兵的本要驅趕她,瞧了她懷裡的孩子一眼,留了情面,聽她問起安然,不禁道:「你這孩子倒真是個有造化的,能吃上大夫人一口奶,將來必有後福。��
「哪家的大夫人,還請兵爺告知,婦人也好記下,以後做牛做馬報答恩人。」
當兵的看了她一眼:「真是外省人,連我們冀州安府的大夫人都不知道,那總該知道天下第一廚吧。」
婦人忙點頭:「兵爺說的是安大廚,小婦人知道,當年安大廚在蘇州松月樓跟總督府的廚子比試廚藝的時候,我跟我家相公剛成親,還去瞧熱鬧了呢,只不過去的晚了,湊不上前兒,只遠遠的瞧了幾眼,對了安大廚還跟郡王殿下開了江南最好的館子,叫雅舍,南邊的仗一打起來,沒了活路,還是雅舍里那位,聽說是安大廚小叔子的爺,求了鹽幫幫忙,我們才能坐船逃了出來,不然,這會兒早沒命了,那些叛軍闖進我們老百姓家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禽獸不如……」
說著掉下淚來,哭的當兵的心裡都發酸:「大嫂子快別哭了,風地里,回頭哭出毛病來,孩子還能指望誰,而且,大嫂不用擔心,咱們大夫人最是個菩薩心,之前一直在京里養身子,如今既然回來了,斷不會不管這事兒的,說起來,我們也是當差的,不是不讓你們進城,是上頭下了令,不許放你們進去。」
正說著,就見城裡呼啦啦來了一溜十幾輛車,一到城外,得有好幾十個小夥計就從車上跳了下來,把後頭車上東西搬下來,就開始挑地方盤火灶,燒水,煮粥。
一桶一桶的米倒進大鍋里,混著碎肉一起煮肉粥,差不多熟了,又倒進一桶切碎的青菜,一陣陣肉香,不用招呼,難民就一哄圍了過去。
這時候管事卻站在一張桌子上大聲道:「大家不要搶,不用搶,我們安府舍粥,管飽,只不過,咱們怎麼也得先讓著老人孩子不是,大老爺們就先往後排,給老幼婦孺讓出一條道來。」
管事的話一出來,那些沖在前頭的漢子們,都有些臉紅,忙著往後退。
當兵的忙道:「大嫂子快去領粥吧,好歹的先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婦人早餓的不行了,忙抱著孩子跑了過去。
不說安府在城外舍粥,再說安然,一路回了府里,到了家,先抱著小月兒親熱了半天。小月兒長得很快,大本年不見,也沒跟安然認生,大概是安然身上有嘟嘟的味道,孩子對孩子天生就會親近。
小丫頭跟嘟嘟咿咿呀呀的交流起來,好笑非常,格外依戀周泰媳婦兒,眼睛一眼看不到都不行,這個安然倒知道原因,劉喜兒叫人跟自己說了。
過年的時候乾娘,病了些日子,雖說不是什麼大病,但也不能勞累,就把周泰媳婦換了來照顧小月兒。
周泰媳婦本來就是孩子的親大娘,自己又稀罕孩子,把小月兒照顧的無微不至,故此,小月兒愛這般依戀周泰媳婦。
娘幾個在一起都弄了會兒,孩子就困了,嘟嘟還好,到底是個小子,餵飽了閉上眼就睡,小月兒在奶娘懷裡吃飽了,伸出兩隻小胳膊找周泰媳婦兒。周泰媳婦兒抱進懷裡,才肯睡覺。
周泰媳婦兒只得抱著孩子去裡屋哄。
安然道:「好在有大嫂。」
柳大娘低聲道:「有件事乾娘正想跟你商量呢,周泰媳婦兒這肚子總沒有信兒,卻又稀罕孩子,周泰如今忙,成日的不在家,我好歹有你乾爹陪著說說話兒,她就一個人,成天對著空落落的院子,人都待傻了,不如把月兒接回去,有個孩子在跟前,也有點兒事兒干不是,說不準還能給小月兒招來個弟弟。」
雖說當初陳氏把孩子託付給了自己,但安然也知道,自己畢竟不是孩子的親娘,若無嘟嘟還好,如今嘟嘟出生,廚藝學院也即將招生,還有自家男人,即便能照顧小月兒,也遠不如周泰媳婦兒合適。
而且,安然也有一些顧慮,孩子長在自己身邊兒,小時還好,大了會不會有問題,畢竟她不是安府的小姐,這樣在安府長大,以後心理上會不會自卑自己的出身。
乾娘擔心的大概也是這個,周和是有些混,但乾爹乾娘,周泰兩口子卻是最老實本份的人。
果然,乾娘嘆了口氣:「安然,乾娘一家子能有今天的日子,都是當初做夢也想不到的,託了你的福,才有這樣的日子,乾娘這輩子都足了,小月兒是周家的孩子,哪怕她爹是個混帳,也得讓孩子知道,乾娘不是信不過你,是覺著孩子留在安家或許更好些。」
安然握住乾娘的手:「乾娘何必說這些,您老想怎麼著都成,孩子本來就是周家的。」娘倆說了會兒話,就說起冀州城外的難民。
柳大娘嘆了口氣:「真是造孽啊,南邊這一打仗,可苦了老百姓,不知毀了多少戶人家呢。」
周泰媳婦哄孩子睡了,從屋裡出來:「可不是嗎,昨兒我出城去莊子上給周泰送衣裳,瞧見城外烏壓壓都是人,那些漢子還罷了,好歹身強力壯的,餓個一兩頓還沒什麼,那些老人婦人孩子,可遭了罪,如今天兒還熱,等立了秋,一掉天兒,冷起來,連個遮風避雨的地兒都沒有,可不要活活凍死了,城裡雖有好些老百姓送了些米麵吃食出去,也救不了這麼多人啊,要說咱們城裡有善堂,雖安置不下這麼多人,好歹先把老人孩子安置了,像這樣都把人擋在外頭等死不成。」
安然:「府衙大人有他的難處,畢竟難民眾多,加之仍源源不斷而來,若是冀州的城門一開,可不光外頭那些難民,那些逃出來的老百姓,若是都跑到冀州來,難民太多,就容易生出民變,到那時就不是官府能控制的了。」
周泰媳婦兒不免怕了起來:「哎呦,讓妹子一說,我這心裡頭髮虛,照妹子說的,那些難民真能不管不顧的湧進冀州城來嗎。」
安然:「嫂子,這人餓急了眼,還顧得什麼,為了活命什麼豁不出去。」見乾娘跟大嫂臉色都有些白,忙安慰道:「這不過是最壞的結果罷了,只要能吃上一口飯,不至於餓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嘉慕已經去了府衙跟知府大人商量,咱們安府,也在城外舍粥,暫時把這些人安置在廚藝學院裡了。」
柳大娘忙道:「可這兒也不是長事兒啊,難道讓他們一輩子待在哪兒,那廚藝學院可不成了善堂嗎。」
安然:「乾娘放心吧,南邊的仗打不長。」
周泰媳婦兒小聲道:「我可聽說,寧王勾著江南總督起的兵,有十萬人呢,這麼些如狼似虎的兵,朝廷能頂得住嗎,再說,還有江南總督領兵,外頭都說勝負難說呢。」
「什麼十萬?不過是給自己壯膽兒,往多裡頭嚷嚷罷了,蘇州城統共才有多少人,加上老百姓日子過得富足,誰丟下好日子不過,跟著他們叛亂謀反,這可是滅九族的罪過,左不過都是些烏合之眾罷了,逍遙郡王親自帶兵平叛,不日必然凱旋,等南邊太平了,這些難民自然也就回去了,但能有點兒轍,誰願意背井離鄉的過日子呢。」
說了會兒話,柳大娘婆媳怕耽擱了安然的正事兒,便抱著小月兒回去了,安然雖有些睏倦,卻哪裡睡得著,一直等著。
安嘉慕回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安然服侍他換了衣裳,去廚房簡單收拾了幾個菜。
剛吃了幾口,周泰就來了,說難民大都安置妥當。安嘉慕點點頭,
安然特意囑咐他:「人多了更要注意衛生。」
周泰:「真虧是咱們廚藝學院夠大,還打了好幾眼井,不然,這麼些人光水都是問題,至於吃食,有妹子說的那個青菜肉粥,應該可以對付,只不過,今兒有好些人跟我掃聽想找活兒,可如今□□都進不來,也是沒法兒。」
安嘉慕:「這個你不用擔心,知府大人已經發了告示,從明兒開始那些身體健康的漢子,都可進城找差事。」
安然:「難道知府大人不怕……」
安嘉慕:「舉凡進城的人必須早進晚出,沒找到固定差事的,不可在冀州城過夜。」
安然不禁道:「這倒是個好法子,既開了城,又有節制,才不會出大亂子,你怎麼說服知府大人的?」
安嘉慕:「他季公明一文銀子不用出,卻撈了如此亮眼的政績,他又不傻怎會不應。」
是啊,倒忘了這個,安家出錢出力,府衙只出個告示,冀州府治理難民的功勞就歸了官府,這簡直就是個天大餡餅兒,掉了下來,直接砸到了季公明頭上。
安然本想留周泰吃飯,周泰卻說怕廚藝學院那邊兒出差錯,忙著走了。
安然見自己男人面有倦色,想從回冀州他一刻都沒得閒,便叫人預備熱水,推著他去沐浴。
安嘉慕從浴房出來,又去瞧了兒子,這才進屋,問起小月兒的事,安然大致跟他提了提,安嘉慕點點頭:「到底是周家的孩子,養在咱們府里也不是不好,只怕你看顧不過來。」
兩口子說了會兒話就安置著睡了,轉過天一大早,匆匆吃了幾口飯,安嘉慕就趕往城外去了,安然知道,他是去廚藝學院,那不是一兩個人,更不是十個八個,那是上千的難民,一旦有差錯,就是難以收拾的大麻煩。
安然不免有些自責,仿佛自從遇上自己,這男人就開始不斷幫自己收拾爛攤子,解決問題,沒過過一天消停日子。
正想著,僕婦快步進來:「大夫人,大總管叫您出去瞧瞧,府門外來了十幾個廚子,說是從蘇州逃過來的,非要見大夫人不可。」
安然愣了愣,蘇州來了,忙走了出去。
劉喜兒看著這些人發愁呢,要真是一位兩位,府里安置下也就是了,這一下來了十幾位大廚,還帶著徒弟,往哪兒安置啊。
而且,既識得大夫人,又是蘇州來了,想必都是有名號大廚,橫是不能讓這些人打雜吧,自己實在解決不了,這才叫人進去回大夫人。
安然出來一看,真都是熟人,以松月樓的廚子為首,都是江南廚行里鼎鼎有名的大廚,只不過比起當初,如今的他們實在有些狼狽。
一見安然,這些廚子呼啦啦跪了一地:「安姑娘,您就幫幫我們,留我們在府里打雜也成啊。」
安然忙讓劉喜兒把人扶了起來:「各位都是安然的前輩,安然可當不起前輩們這麼大的禮。」說著笑了一聲:「之前籌備廚藝學院的時候,安然還在想,若能請動幾位前輩來冀州教學生就好了,如今雖廚藝學院還未招生,不過卻安置了不少難民,也不能天天吃青菜肉粥,我這兒正發愁,從哪兒調去幾個廚子幫忙呢,不想前輩們就來了,不知前輩們可否幫忙?」
幾個人忙道:「姑娘菩薩心腸,多虧姑娘收容,我們這些逃難來的,才得了一條活路,更何況,幫的本來就是自己的老鄉,自是應該的。」
安然:「那就委屈各位前輩了。」叫劉喜兒派人領他們去廚藝學院,交給大老爺。
安然昨兒就跟周泰商量了,青菜肉粥只能應急,這麼些人若天天吃粥,也不像話,安然本想把廚藝學院的食堂提前開放,卻沒這麼些廚子。
安記酒樓的廚子莫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即便抽調,也就只能抽調出兩三個來,供應這麼多人吃飯,兩三個廚子哪成,所以,安然剛才跟這些大廚們說委屈他們了,這些人都是江南名廚,在江南都是各館子恨不能供起來的人物,讓這些人做大鍋飯,的確是屈才了。
但安然一時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好在這些人通情達理,不然,即便嘴上不說,心裡不定怎麼罵自己呢。
這些逃難來的老百姓,也沒說白吃白喝,緩過來之後,除了那些進城尋差事的漢子,好些婦人也都主動幫忙。
有了這些人,不僅沒把廚藝學院的裝修進度拖慢,反而變得飛快,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廚藝學院各處收拾的井井有條,這件事連安嘉慕都沒想到。
不過,最樂的還是冀州知府季公明,因為安家出錢,出力,出地方,安置了數千災民,別的州府可沒這麼好的事兒。
冀州府的安生太平,很快就被皇上所知,龍心大悅,特意下旨表彰季公明,把季公明高興壞了,捧著聖旨,差點兒樂成癲癇。
心說,什麼是運氣?這就是運氣啊,冀州府別看不是最富裕的州府,可有安家在,自己何愁不升遷啊,估摸等大軍凱旋,就有信兒了,自己得好好的準備。
一旦大軍凱旋,江南的任上可都是空的,抓住這個機會,自己說不定能謀個江南的官兒噹噹,這人的運道真難說,都知道江南富庶,乃是魚米之鄉,之前江南的官那可都是搶不上的肥差,誰想,這好端端的寧王跟上官義就反了,江南那些官都不知殺了多少,不然,也沒自己什麼事兒。
雖說剛打了仗,也不怕,只要一兩年就能緩上來,而且,越是這時候才越是顯得自己的本事不是嗎,他早就想好了,就去蘇州,哪怕這場仗打的再慘,只要有雅舍,有安家,就什麼都不用愁。
季公明算計的不錯,朝廷的平亂大軍,雖說打的旗號是岳錦堂,其實是武驍帶兵,武驍這個人雖出身草莽,卻是個難得的將帥之才,熟讀兵法,用兵如神,加之朝廷的正規軍,對陣寧王那些烏合之眾,根本就不堪一擊。
大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剛進八月,便攻破了被叛軍所占蘇州城,拿住上官義,寧王畏罪,在他的寧王別院中服毒自盡,一場叛亂短短數月之中便消弭無形,大軍凱旋而歸,江南百廢待興。
太平了這些逃難出來的老百姓,也開始返鄉,冀州也是一樣,陸陸續續的往回返,南下的客船,停在運河灣,天天都是烏壓壓的一大片,碧空帆影,長空秋色,儘是離別依依。
那些江南的大廚也走了大半,為此,劉喜兒還說這些人不知感恩,不都答應留下了嗎,怎麼現在說走就走。
安然卻不以為意,當初自己之所以那般說,也是為了給這些人面子,即便淪落至此,畢竟是有名的大廚,若不給個合理的緣由,讓他們做大鍋菜,實在有些說不出口。
而且,雖說自己一再說廚行不該分南北,卻畢竟有南北菜系,從食材到烹飪手法都大為不同,這些人在冀州,短時間待著無所謂,日子長了,肯定不習慣的。
江南既是他們的故土,又如此的美,皇上還總想下江南呢,更何況,人家本來就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走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也有留下來的,松月樓的兩位大廚都留了下來,他們雖也不大能適應冀州的氣候,但想著自己年紀畢竟大了,即便回去,還能幹幾年,倒不如留在這兒教學生,當了一輩子廚子,臨老混個先生,也算光宗耀祖了。
加上安然給的待遇相當優厚,除了工錢,並不比當廚子差之外,還給他們每家安置了院子,就在廚藝學院旁邊不遠,臨著那個老大水泡子,蓋了不少小院,水邊移了垂柳,乍一看,倒是頗有幾分江南之風,能在這樣的地方養老,也算造化了。
這一個多月,安然兩口子可忙壞了,廚藝學院的工程,越到收尾的時候,越瑣碎,而且,難民前腳一走,冀州府還沒清靜幾天,又熱鬧了起來,因為廚藝學院招生了。
消息散出去,沒幾天,天南海北的廚子,就都往冀州府來了,跟安然想的不一樣,安然本來以為,來報名的應該是那些想學廚子的,不想,來的大多都是已經入行多年的廚子。
當然,也有不少學徒,以至於年紀懸殊過大,年紀大的,四十的都有,年紀小的,才十歲出頭,且,程度也不一樣。
十歲的孩子沒學過廚子,只是模糊的知道,廚子就是燒菜,別說刀工了,怎麼拿刀都不清楚,而那些廚子,基本功已經相當穩固,廚藝也頗說的過去,若是把這兩種人放在一起教,太不合適。
想了兩天,安然決定採納現代她家廚藝學校的模式,除了那些從基礎學起的學生之外,安記烹飪學校,每年都會開辦委培班,一般為三到五個月,針對的就是這些有一定廚藝,卻需深造的人。
安然很清楚這些廚子的心態,之所以寧可丟了自己的差事,也要來冀州,為的就是提高自己的廚藝,找更好的差事.
故此,這些人不可能在廚藝學院學太久,幾個月已經是極限,畢竟有家小要養.
安然跟嘉慕商量了此事,安嘉慕也覺著這個法子好,便吩咐下去,照著安然所說的,分成了基礎班跟提高班.
本來那些廚子還發愁呢,跟這些連學徒都不是的小子,一起學廚藝,面子上不好看不說,也沒法兒教啊,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安然還設了一個廚娘班,只可惜報名的人太少,到最後也才收了十五個,不管多少,至少有,安然還真怕一個女的都不來.
她自己是廚子,就希望能多些女子,如果女孩子多了,她可以考慮開設面點班,不學廚子,可以學面點嗎,而且,就算力氣小,學不來那些難度高的烹飪技巧,可以像小桃一樣,另闢蹊徑,一樣可以成為頂級大廚.
說起小桃,安然真是頗為欣慰,一開始還是自己手把手教她做菜,雅舍的菜單,也是自己親手擬的,如今的小桃不禁把自己教的那些做的相當好,還開始創新發明新菜,她研究出來的創新菜,在雅舍頗受歡迎,小桃是一個廚藝奇才,假以時日,定是以為最頂級的大廚.
相比之下,狗子順子便有些平庸,但兩個小子按部就班穩紮穩打,廚藝也進益不少,安然倒是有些擔心德福.
她對德福這個徒弟最不上心,也就當初在外廚房的時候,教過他一點兒,後來自己走了,師傅師兄隔三差五的指點他,真格的學手藝,卻始終沒機會,本想仗打完了,把德福叫回來,自己好好教教這個徒弟,安嘉慕卻說雅舍那邊兒如今廚子少,德福若回來,怕支應不開.
安然也想著,如今廚藝學院事務繁雜,這會兒把德福叫回來,自己恐怕也沒多少時間真正教他,與其在冀州,還不如在雅舍,至少二師兄在跟前.
這麼想著也只得作罷,忙亂中,迎來了中秋,中秋是團圓節,即便再忙,也得過,若說賞月,還得說是安家的別院.
安然一家三口中秋前兩天就搬到了別院裡頭來,並未住進滴翠軒,而是住在了安然曾經住過的小院裡,這還是自從上回去齊州過後,再回冀州,安然頭一次來這裡.
去年雖回來了,卻在養胎,別院濕冷,安嘉慕怕她受寒,沒讓她過來,今兒一進來,倒讓安然猛然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小院跟自己記憶中一模一樣,就連葡萄架都還在,只不過累累翠葉落了不少,有些光禿禿的,其餘一絲未變,哪怕小廚房裡的擺設都一樣.
安然四處摸了摸,忍不住道:「怎麼還留著這些?」
安嘉慕低聲道:「我跟夫人一樣,記著這裡的一切,當年放你走了之後,我常在這裡坐著,想你在廚房做菜的樣子,想我們在一起包餃子過七夕,本來,當時還想著等到了中秋,也跟你在這裡過節的,不想就出了事兒。」
安然:「誰讓你當初那般騙我的,還說自己是安子和,你不知,如今我瞧著子和都有些不自在呢。」
安嘉慕:「那也是迫不得已,發現你不認識我,急切之下能想到的,就是扮成安子和。」
安然:「如今想想,你其實扮的並不成功,漏洞百出的,偏偏我就是沒瞧出來,還一直認定你就是安子和,你說傻不傻?」
安嘉慕笑了起來,點了點她的鼻子:「你這丫頭才不傻呢,從一開始就防著我,之所以沒看出來,是因為根本沒往這上頭想,而且,莫忘了有句話叫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當時正在局裡,哪會看的出來。」
安然:「總之是你居心不良,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安嘉慕伸手把她抱在懷裡,低聲道:「我慶幸一開始就居心不良,沒安好心,才能把你娶回來,有時我真怕當初以想不開,錯過了你,這一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安然目光溫軟,良久才道:「我以為你心裡已經後悔了呢,記著當初剛見你的時候,你過得何等愜意自在,三天一大宴,兩天一小宴,呼朋喚友,風流倜儻,自從遇上我,便開始累了,我這人是不是有些自不量力,總會惹許多麻煩事出來,然後丟給你處理。」
安嘉慕把她轉過來面對自己,撐起她精緻的小下巴,讓安然與他對視:「傻啊,我巴不得替你處理這些,我恨不能為你做所有的事兒,曾經甚至想你就在懷裡就好,什麼都不用管,不用理會,都交給我,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你不是我一個人的,你是我的妻,是嘟嘟的娘親,也是一個廚子,所以,我再想也不能把你藏起來,但我至少可以做到為你擋風遮雨,而且,你難道看不出來,為夫甘之如飴嗎。」
這真是最動人的情話了,安然動情之下,忍不住踮起腳尖兒,親了他一口,剛要退開卻被安嘉慕緊緊抱住,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親一下可不成……」說著一把抱起她,往外走。
安然嚇了一跳:「你,你抱我去哪兒?」
安嘉慕:「到了就知道了。」
安然的確知道了,再一次印證了林杏兒的真理,男人無論什麼時候,腦子裡想到的都是一件事兒,只不過感覺著實不錯。
安然靠在男人懷裡,隨著小舟在水裡一盪一盪的,月光穿過四周垂落的輕紗,營造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情境,身處其中的自己,恍惚覺得像一場夢,這會兒是浪漫的美夢,剛才便是放,盪的春,夢。
忽的身後男人湊過來:「夫人剛才的表現為夫頗喜歡。」
安然臉一紅:「不許說。」
安嘉慕吃吃笑了起來:「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你不是最喜歡在這片荷塘里蕩舟嗎,剛才盪的難道還不過癮……」
安然白了他一眼。
安嘉慕怕凍著她,把錦被往上拉了拉,蓋住兩人的身子,忽道:「這樣的月色怎麼能沒酒。」說著從旁邊提了一壺酒過來,喝了一口,低頭來親安然……
大概是這樣的情境太過夢幻,安然竟沒有拒絕,有些清涼的美酒度到安然嘴裡,順著喉嚨滑下,瞬間便熱了起來。
安然被丈夫的美色所惑,不知不覺吃了不少下去,當她醒悟到自己不能喝酒的事實,已經晚了,安然後來想想,這男人絕對是早有預謀。
安然猜的不錯,安嘉慕的確早有預謀,雖說對安然酒後調戲嘉樹的事,始終耿耿於懷,但不可否認,小媳婦兒醉後的樣子,著實勾人,就成婚的時候那一回兒,就讓安嘉慕惦記到現在,中間有幾次安嘉慕想讓她吃酒,誰知這丫頭死活不答應,讓安嘉慕心裡越發痒痒的難受。
好容易今兒得了機會哪會放過,看著他媳婦兒的目光從迷離到清醒,又從清醒變成迷離的過程,真是有種別樣的樂趣。
更何況,小媳婦兒吃醉了之後,格外大膽狂放的行徑,讓他頗為期待,而讓安嘉慕想不到的事,他媳婦兒醉酒調戲男人,還有升級版。
安然眨眨眼,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男人懷裡,而且□□,米迷迷糊糊的看著眼前的安嘉慕,良久,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臉:「帥哥你,長得真好看,讓姐姐親一口……」說著小嘴就湊了上去。
對於這樣送上門來的肉,只要是男人都不可能拒絕,更何況,安嘉慕本來就居心不良,噙著她的唇親了良久……
小媳婦兒很是熱情,安嘉慕驚喜之餘,忽發現小媳婦兒不知什麼時候翻身騎在了他身上……接下來的事情完全就像脫軌的列車,像安嘉慕從來沒想過的方向去了,以至於最後小舟翻到了水裡。
虧了已經盪到了岸邊水淺的地方,安嘉慕這個旱鴨子,才沒淹死,即便如此,抱著媳婦兒從水裡出來的安嘉慕,也喝了不少水,而始作俑者卻在他懷裡睡的雷打不醒。
安嘉慕生怕安然著涼,畢竟如今已是中秋,水裡涼的緊,抱著安然去浴房在熱水裡泡了半天,又給她洗頭髮,擦身子,抱出來擦頭髮,收拾好了,躺在炕上,天都快亮了。
安嘉慕側頭看了懷裡的媳婦兒半晌兒,想想剛才,忍不住笑了出來,雖說落水的代價有些大,但是能換來如此熱情的小媳婦兒,還是蠻值的。
安然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捂著額頭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自己昨兒到底幹了什麼,質問安嘉慕,怎麼給自己喝酒,這男人一臉無辜的說,忘了她不能吃酒,鬼才信呢,以這男人對自己的了解,就連小日子是那一天,都記得一清二楚,哪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兒,不用想也知道是圖謀好的。
就看他一副賊兮兮偷腥貓的樣兒也知道,安然本來想問安嘉慕,自己做了什麼,可一想,自己問了,以這男人的劣根性,肯定會胡說八道,索性不問了。
而且,廚藝學院開學在即,能有這樣一個不被打擾的中秋節,已極為難得,哪還有你儂我儂的功夫。
轉過天一早,知府大人卻送了帖子來請安嘉慕過去吃酒。
安然一邊兒給他整理衣裳,一邊兒道:「好端端的,怎麼請你去吃酒?」
安嘉慕:「季公明是進士出仕,骨子裡總免不了文生氣,對江南更是嚮往已久,這次請我大概是想謀江南缺。」
安然這才明白過來,心道,季公明倒聰明,知道趁熱打鐵,安置難民是事情皇上雖下旨表彰過他,不過,皇上表彰的官兒多了,轉過頭說不準就忘了。
自己聽安嘉慕說過,皇上能記住的,也不過就是常在眼皮子下頭的京官兒,跟外頭那些封疆大吏,大燕多少知府啊?皇上怎麼可能記得過來。
要想加深皇上的記憶就的不斷刷存在感,而且,要有技巧的刷,自己刷不夠高明,最好是別人幫著刷。
顯然季公明找的幫忙刷的人就是安嘉慕,安嘉慕雖是一介白衣,卻是巨商,在商界說一不二的人,只要他肯牽頭,冀州府各界必然紛紛響應,送個萬民傘,上個萬言書什麼的,皇上想記不住季公明都不成,這是官場的規則,所以才說官商勾結,到了什麼時候都一樣。
安然送著他出去,自己也坐車去了廚藝學院,剛一到大門前,便瞧見了一個人,正在門前站著,抬頭望著牌樓上的安記廚藝學院幾個字,背影看上去頗有些熟悉。
聽見馬車響動,男子回過頭來,安然不禁一愣,一襲青衫,儒雅清俊,即便有些憔悴,卻仍稱得上君子如玉,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崔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