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川聽他如此說,心中十分受用,不禁笑道:「年輕一輩的天下第一而已,算不得什麼,算不得什麼。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口中似是謙虛,但實則是滿心歡喜,他一生極其好勝,只是這些年間才少了許多鬥狠之念,但喜好聽人誇獎這個愛好卻是一直留存至今。墨止在心中將方才所知又轉了轉,旋即又生出許多疑慮,於是問道:「既然沐川叔當年如此厲害,為何要棄那最終一戰?奪下天下會武總魁首有何不可?」
廂外的沈沐川卻並未回應,簾帳外只是傳來一陣咕嚕咕嚕飲酒的聲音。
孫青岩嘆道:「我也曾問過他,他卻從沒回答過我。我只知道,他在劍道決戰之中遇到的是寒葉谷的大弟子宗正卿,二人皆是當世名滿天下的劍道大才,劍決三晝夜不分勝敗,最後老沈以半招險勝,而宗正卿也因半式之差受了重傷,據說因此閉關三年方才痊癒。
可最終那一屆天下會武總魁首便卻被刀宗魁首南宮仰星奪得,按說南宮家是江南第一大宗門,名聲絕不遜於三大宗門之列,南宮仰星更是其年輕一輩中驚艷之才,但便是由於劍道兩位新星齊齊退出,好似他這總魁首是白撿來的,故而江湖中對那一年會武的結果頗不信服,一度使得南宮家名譽急轉直下,最後南宮仰星也是鬱郁難宣,多年來閉門不出再無消息,算是就此沉淪。
一屆天下會武竟使得三位頂尖的後輩天才隱沒,這也使得當時武林懷疑起這場會武的初衷,故而自此之後,天下會武已是多年未曾再開設過了,但對於天下會武,始終無人說過究竟是再不舉辦,或是擱置幾年,似乎大家約定俗成一般不再提及,似乎等待著大家將這場武事徹底忘記,一直便到了今日。」
墨止自離鎮以來,滿心愁索,心中苦悶難以疏解,如今趁著夜色一路出行,聽得孫青岩說了許多不曾言說過的江湖舊事,不由得心中悲戚被牽引走了一些,對於沈沐川也好似重新認識過了一般,墨止聽罷,心情雖有所緩和,身子仍是一陣酸軟,撥開窗簾,見車外已是月明星稀,他問道:「沐川叔,我們要去哪裡?」
沈沐川側臥在廂外,有一搭沒一搭地駕著馬車,懶洋洋地說道:「管他作甚,走到哪算哪嘍,若是聽我老沈的主意,不如去北方轉一轉,江南的酒就和江南的姑娘一樣,太柔了,還是北方的酒喝著夠點力道,尤其是欽陽的『長松燒』那可真的是辛辣過癮,還有......」
眼見他說得越來越來勁,孫青岩急忙道:「去北方究竟是陪少東家散心,還是陪你喝酒去?」
沈沐川故作驚訝道:「原來青辰老大哥是不喝酒的啊,失敬失敬,也不知當初是誰足足喝了我一整壇『鼓玉春』!反正我們現在也沒有去處,不如去北方看看,反正墨小子從來沒出過江南,不如見見不同天地,天下三大宗門皆在北方,南方只有一個南宮山莊,沒什麼意思,若是你們二人沒有異議,我便朝渡口去了。」
孫青岩望了望墨止,墨止聳了聳肩,說道:「我如今全沒了主意,沐川叔說北方可去,那便去吧。」沈沐川歡喜地吆喝了一聲,馬車速度猛地一提便朝前奔去。
此刻,烏袖鎮上,夜黑雲深,而天際黑雲之中,卻隱隱一陣躁動,勁風一過,雲層之中同時亮起無數隻猩紅色的雙眼,轉瞬之間將雲層暈染得如同血玉一般,漫天血雲盤旋躁動,撲簌簌地皆是翅膀攢動之聲,夜隱之下,居然有一道修長身影,矗立在墨家鏢局那仍未被拆除的長旗旗杆之上,黑色的披風獵獵作響。
只見那人揚起雙手,似是迎風而飛一般飄逸灑脫,轉瞬之間,此人雙掌猛然朝下一揮,天際紅雲好似炸裂成了碎屑一般爆裂四散,漫天血鴉比之孟展那日所策動的血鴉之數更不在同一次元,只見血鴉恍若凌空龍捲一般有吞天之勢,尖銳的啼鳴之聲像是一場無比嘈雜的夢魘。
此時眾多鎮民聞聽異動全都出門查看,而眼前空中一片洋溢著腥臊惡臭一般的血鴉烏雲將眾人的面孔眼眸全數映照成了一片血紅,轉瞬之間,似是雲自生雷,血鴉浪潮席捲人間大地。
渺小的烏袖鎮甚至來不及發出哪怕一聲慘嚎,便被這片屍山血海一般的攻勢全然吞沒,那黑衣人卻如同一尊末世殺神一般,靜靜地觀望著這場人間慘劇,他沒有感受到血腥帶來的快感,也沒有殺戮後的負罪感,只是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好似眼前的一切,只是低等生物的優勝劣汰一樣自然而然。
血鴉的狂歡盛宴並沒有持續很久,隨著黑衣人手掌輕抬,血鴉群瞬間拔地而起衝上半空,旋即四散不見,黑衣人並沒有多看眼前的傑作哪怕再多一眼,身子一躍便去了數丈,不多時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隨著黑夜漸漸過去,原本約定著前來烏袖鎮查驗兇案的靈渠城捕快依約前來,如今世道早已結束亂世多年,這樣的鎮子卻被兇徒策動凶獸襲擊傷亡了半個鎮子之多簡直聞所未聞,是以靈渠城官府也極為重視,只是捕快匆匆趕來,跋涉了數十里路途,來到此地卻是面面相覷,小捕快揉了揉眼睛,問道:「師傅,我們......不是來錯了吧......」
老捕頭難以置信地張望著四周,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是口中話語似是已經顛倒難以說出,掙扎半晌,方才說道:「沒......沒有走錯,這裡就是烏袖鎮......只是,鎮子哪裡去了......」
眾人眼前的,是一片焦黑的大地,只有曾經地面上鋪就的青石還殘存著些許曾經的痕跡,土地被不知名的外力抓扯得全數翻開,泥土的腥氣混合著血液的味道蒸騰在初晨濕潤的空氣里,令人聞之欲嘔,房舍早已不知所蹤,甚至看不到一塊屍骸,整個烏袖鎮,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在大地上輕飄飄地,消失了,眼前留下的,只有一片黑黢黢的焦土和沖天刺鼻的濃烈腥臭。
墨止從睡夢中猛地驚醒,他用力地錘了錘腦袋,試圖讓自己從這混亂紛雜的夢中迅速清醒過來,腦海中一片混沌,漫長的睡眠中充斥著狂風黑夜和無盡的屠殺,靜謐的小鎮在血鴉悽厲而又貪婪的嚎叫中化作齏粉,迎風而立的人,夜色中一雙雙冰冷的眼睛,裹挾著怒罵斥責的聲音一同湧進感知里,那樣的感受,似乎捂住耳朵閉上眼睛仍不能屏蔽,這樣的夢讓他滿頭冒汗,此刻日光白茫茫地晃在眼皮上,恍惚之間問到一股酒香和一陣烤肉的濃烈香氣。
沈沐川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不遠處傳了過來:「你放下!這肥羊肉是我的!好不容易烤得冒油,此刻連同這肥肉一同抹在餅上可是至美!再就上一口酒......」
墨止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發現沈孫二人此刻已生好一蓬炭火,在林子中烤著一隻羊腿,墨止皺著眉問道:「這羊腿哪裡得來的?」
沈沐川此刻吃得滿嘴流油,一臉自豪,低聲說道:「我從旁的農戶家中牽過來的,我見他家牛羊頗多,料想少一隻也可緩解他家整日奔波草料的辛勞。」
孫青岩苦笑了一聲,道:「我知道那農戶,他家的羊可都是自西北鹽灘拉來的,所食的皆是潤冰草,據說可專供帝京的,每一隻拿到市面上皆價格不菲,你說偷來便偷來了......」
沈沐川聞聽立刻反駁道:「可不要憑空污我清白,潤冰草何等價格,他家少說二三十隻羊,少一隻便少了許多飼養的價錢,他家本應該再供我些美酒,但我不與他們計較了......怪不得這樣鮮美,墨小子來一口吧?」
說著從羊腿上旋下一塊被炙烤得焦黃的羊肉,只見肥瘦分明,已是皮脆柔嫩,火候極是合適,也不知沈沐川放了些什麼調料,或許是墨止真的餓了,此刻聞來,只覺異香撲鼻,令人難以拒絕,墨止猶豫片刻伸手接了過來,放入口中,油脂的香氣瞬間在口腔中四散開來,肉香直衝天靈,實是難得的佳品。
見墨止終於露出些許享受神情,沈沐川也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並非無心之人,當年他自御玄宗中破門出教,遭逢劫難身受重傷,亦是被墨氏夫婦所救,足足三月方才痊癒,其間與墨氏夫婦感情甚篤,後來本有心留下,但始終心性喜好遊歷,便只掛名鏢頭,自己則四處雲遊,臨別之時贈與信鴿一隻可供墨氏夫婦聯絡自己,見墨家逢此大難,他如何不悲?只是墨止本身哀傷已極,自己若同樣日日戚容反不利於墨止走出情緒,於是一路上是不是說些不著調的瘋話,試圖緩和氣氛,如今看墨止肯坐下好好吃些東西,心中便大大寬慰。
墨止多日未曾好好吃東西,如今實是飢餓無比,烤羊腿味道極好,毫無腥膻氣息,沈沐川更是不知從何處取來許多奇異香料,將這羊肉香氣激發得淋漓盡致,再加上這般脆嫩口感,實是讓人食指大動。
墨止獨自一人便吃了幾大塊,沈沐川皺著眉,整個人雖仍是一副懶散樣子,但眼神之中慈愛之意卻是掩藏不住,忍不住邋邋遢遢地說道:「你慢些吃,我偷了一整隻,你只管大口大口吃,吃不了我綁在車底,這幾天羊肉管夠......你喝不喝酒?」
孫青岩聞聽,生怕墨止此刻由於過度悲傷而沉溺酒醉,立馬開口道:「你可不要再引誘少東家當個酒鬼了,咱們這群人里有一個酒鬼已經夠麻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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