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澤用小帽子裝水洗手帕,但是雕像身上的灰太多了,周圍也沒有水桶,他只能嘿咻嘿咻地一趟趟跑,很快就滿頭大汗了。
雕像忍不住問道:「我要害你,你不生氣嗎?」
「可是你沒有害我啊,」陸明澤自然地說道,「而且我之前已經答應你要擦雕像了,當然要貫徹到底。」
雕像道:「你太傻了。」
陸明澤用袖子擦擦自己額頭上的汗,踮起腳與雕像空空的兩個眼睛平視,認真地說道:「我不是傻,我做這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以德報怨,就是道理嗎?」雕像問道。
陸明澤搖搖頭:「你沒有真正害我,只是想想,我不能因為一個人的想法而定罪,這是不科學也不合理的。
「我認為『想』不是錯,減肥時『想』吃,工作時『想』偷懶,學習時『想』逃課,見到喜歡的人『想』發展負距離關係,這都是『想』,人們也在理智與欲望的不斷爭鬥中成長,漸漸地學會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你『想』得到我的身體,『想』要交換身軀,這也是『想』,而不是『做』。在你提醒我不要繼續照鏡子時,你的理性就戰勝了感性,和大多數一樣,不是嗎?」
陸明澤還有一句話沒說,從小到大,想與他發生關係的人數不勝數,如果他一個恨過去,那得多累啊。
雕像道:「那你也不必這麼辛苦幫助我擦拭身體,隨便擦擦就好不是嗎?」
陸明澤將腦袋搖成撥浪鼓:「那怎麼能行,我幫你擦身體是有目的的,我功利心很強的!」
一個腦袋上頂著看不見的天使光圈的人說自己「功利心」很強,聽起來十分可笑,雕像又忍不住問道:「那你說說你的目的和功利在哪裡?」
陸明澤道:「我是王子嘛,國王給我任務是重建這座城市。你是這個城市廣場中心的雕像,過去一定有很多人瞻仰你,算是一個城市的精神風貌吧。城市重建靠一個人是不行的,還是需要城市裡的人主動建設,否則就算空降一群人出錢出力幹活,事後居民不維護建築還是會很快荒廢。所以我要先把你擦乾淨,讓你變得閃亮亮的,算是個好的開始吧。」
雕像看著陸明澤將灰土和污漬全部擦乾淨,正在一點點摳雕像上粘著的爛菜葉子,忽然提要求了:「水根本擦不乾淨,還會生鏽,你應該找專業的人來為我擦洗,再讓他為我貼上一層金子做的外層,每一個金片都是我身份的象徵。」
陸明澤氣喘吁吁地停下手,看了雕像一會兒道:「你要求還挺多的,可是我身上的金子就算全溶解了也做不到啊……」
雕像道:「有人能做到,你向南走五百米,就能看到一家廢棄的金飾店,店已經被砸壞了,好像被洗劫一空,其實不然,我知道還有人藏在地底,他知道金礦的位置,還將自己的貴重物品全部埋在了地下。」
陸明澤剛想說什麼,就聽見耳邊傳來旁白的聲音:「接到任務一,找到能夠為雕像提供金衣的人,任務進度0.1/6。」
還真能接到任務,陸明澤拍拍白色手環道:「你還有會說話呀。」
白色手環聽到陸明澤的話後,又沉默下去,完全不開口。
陸明澤道:「聽你的描述對方就像一個守財奴,他會願意拿出金子嗎?」
雕像道:「不願意也沒關係,你把身體給我,我去勸他。」
陸明澤:「……」
他總覺得雕像有點怪,仔仔細細地比對過雕像與自己的臉型和身材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個雕像搞不好與他長得很像。
「你過去的樣子……是我嗎?」陸明澤不是很自信地問道。
他覺得這個猜測合理,他是王子,那一個城市的中心廣場上擺著未來國王的雕像也挺正常的,而且貴族應該有屬地吧?說不定這裡就是他的屬地呢。
「我成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雕像如果有眼睛,此時他一定翻白眼了,「我是這個城市中人民想像出來的世界上最完美的人類,他們崇尚美好,將最美麗的事物擺放在城市中心,這樣每天路過看到雕像的容顏後,也會讓心情變得美妙起來。」
陸明澤眨眨眼,特別自然地說道:「這就沒錯了,你肯定與我一模一樣。」
雕像:「……」
這種既想掐死他又莫名覺得有道理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雖然拿到金子一定很困難,可是畢竟任務難度是五倍,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陸明澤問道,「可是南方在哪裡?」
雕像:「……」
陸明澤磕磕絆絆地爬下雕像底座,對著天空中的太陽辨別了下方向,南倒是找對了,可是他並沒有走向正南方,而是走向西南方向。
雕像連忙道:「你不能就這麼去,先找到地圖,城主府中有地圖,不過被一些貪婪的傢伙守著,你可能會遇到危險,所以我才沒有告訴你的。」
最後一句話竟是在向陸明澤解釋,陸明澤對好意十分敏感,他開心地笑笑道:「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沒關係,我比你想像得要強!」
陸明澤還沒搞清楚自己的各種能力要如何使用,但總不至於連一個小小的拿道具任務都撐不過去。
按照陸明澤以往玩網遊的經歷,他身上這麼多能力,就算是要死,也會在最終任務遇到死亡危機,其餘時刻不會太難。
至於一個雕像都想用鏡子要他的命這件事,陸明澤並不將這件事視為危險,畢竟雕像沒有傷害他嘛。
按照雕像的指示,陸明澤走進城主府中,他進入廢墟中不久,太陽就下山了。
糟了!雕像想道,那些貪婪的怪物在夜間的力量會變得更強,這可憐的小王子該不會遇難吧。
雕像很想提醒他,可是他無法發出聲音,陸明澤已經離開底座,雕像只能與接觸自己身體或者底座的人對話。
陸明澤不知道雕像的焦急,但是他覺得有點黑。
雕像告訴他,地圖在四樓最大的那間辦公室中,其餘地圖都不夠詳細,唯獨這個地圖是包含了城市變為廢墟前的所有建築,連哪個位置是點心店都有標註,這個非常全面的地圖。
樓梯是木製的,踩上去會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好像下一秒就會碎掉般,很令人擔心。
「我身上沒有火種或者照明工具嗎?」陸明澤在身上翻了翻,什麼也沒找到,他是個空有顏值和珠寶金子的王子。
貴重金屬和珠寶也不能當飯吃,哪怕有個夜明珠也行啊,陸明澤翻翻身上的珠寶,暗暗嘆口氣。
他一直忙上忙下幫雕像擦身體,現在已經很餓了,但是他沒有食物。
木製樓梯看起來挺嚇人的,好在陸明澤運氣不錯,每一步都完美地避開腐爛的位置,安然無恙地上樓。走上樓後光線好了不少,陸明澤隔著三樓看著天邊紅得像火一樣的落日,聽見旁邊有個人在對他說:「黃昏是光明褪去黑暗降臨的時刻,是魔物們狂歡之時,你不要再上樓,會很危險。」
「誰在說話?」陸明澤四下張望,卻一個人也沒看見,唯有樓梯角落裡站立一個落滿灰塵的盔甲。
陸明澤直覺這就是對他說話的人,便走到盔甲前向他打招呼:「你好,是你提醒我上樓會遇到危險嗎?」
「您認出我了?」盔甲的頭部「咔啦咔啦」響起來,「我提醒了無數人,但是沒有一個人發現我,您是怎麼找到我的?」
因為樓下有雕像會說話,盔甲說話也就沒那麼奇怪了。
陸明澤說道:「這裡只有你在,我就算認錯了也不會被人發現,所以就試試。如果你沒有回答我,我就去問問窗子或者樓梯,嘿嘿嘿。」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盔甲僵了一會兒才道:「您真是個誠實的人。」
「沒必要說謊吧,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陸明澤道。
「你說上面有魔物,是什麼東西?長得好看嗎?」陸明澤有點興奮地問道。
盔甲「咔啦咔啦」道:「是黑暗中滋生的惡意,它們想要成為城主,統治這個城市,就一直徘徊在城主的辦公室不走。」
陸明澤道:「那城主呢?城市變成廢墟,作為領導者要承擔責任的吧?他去哪裡了?」
「災難來臨的那一天,我看見城主帶著一些行李離開了城主府,我從窗子目送他離開,一直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落日中,就再也沒有見過他。我畢竟只是一具盔甲,無法離開這裡。」
陸明澤道:「也就是說,你是整個城市工作人員中,最堅守崗位的一個。」
盔甲全身上下都「咔啦」「咔啦」響起來,他有些侷促地說道:「沒有沒有,我是不能動。」
「可是你在這裡這麼久,見到像我這樣誤闖城主府的人,還是會出言提醒,這與能不能動沒有關係吧?」陸明澤說道,「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一定要進入城主府取到地圖的。」
「您從裝束來看,一定是位高貴的人吧?」盔甲問道。
陸明澤點點頭:「我是王子,國王讓我來重建這個國家。」
盔甲道:「那,您可以穿上我,我積蓄了一點力量,可以守護你。」
「太好了,謝謝你!」陸明澤伸手抱住盔甲,蹭了一身灰。
他又試著拿起盔甲的武器,太沉了,拿不動。
陸明澤:「……對不起,我好像承擔不了你的重量。」
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