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斜斜照進房間,塵埃在陽光下漂浮著,仿佛蜉蝣。
一隻不知是否洗過的襪子,半斜著搭在沙發的夾縫中,茶几上是一桌子亂七八糟的外賣盒子和七倒八歪的啤酒空罐子。
電視機開了一宿沒有關,此時正傳來早間新聞的聲音。
「昨日凌晨,普朗區第一貴族中學校區發生了一起死亡事件。
一名16歲的學生深夜墜樓,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根據警方調查,初步判斷是因為該學生學習壓力太大從而產生輕生念頭。
針對此事件,校方表示,對坊間廣為流傳的紅衣厲鬼殺人等純屬無稽之談,校方將保留對造謠者追究法律責任的權利。
接下來為您播報的是,烏冬區石油價格漲幅過高對於我區造成的影響」
「噼啪!」
突然從茶几和沙發的間隙底下伸出了一隻手,在茶几上胡亂扒拉幾下,掃落了幾個空罐子,終於順利地摸到了電視遙控,順手關了電視。
莊燮從沙發和茶几的夾縫中支起身子來,有些迷糊地瞪大他那雙宿醉後顯得有些浮腫的眼睛。
瞅了瞅牆上有點老式的電子鐘。
2019年6月22日,AM08:12,周一。
最近莊燮有些困擾。
他開設著一個研發遊戲的小工作室。
因為融資出現問題,工作室資金鍊其實就快斷了,說簡單點就是莊燮兜里快沒錢了。
莊燮以前其實是在一家外號養豬場的大型遊戲公司裡面做遊戲設計的,他對遊戲設計的獨特理念,以及對玩家心理的那種近乎天才般的把控力,讓他年紀輕輕就在公司的設計部門擔當主管的職位。
如果說養豬場的對家鵝廠遊戲給予玩家的遊戲體驗是:不充錢玩你馬幣。
那麼養豬場給予玩家的遊戲體驗則是:玩你馬幣。
近幾年來給養豬場帶來巨大受益,讓玩家肝到肝硬化,氪金氪到瘋魔,並且逐漸開始IP化的卡牌遊戲《御魂師》,正是莊燮作主導,並深度參與到其中的一款遊戲。
按理說,終於做出一款爆款遊戲的莊燮,應該開始享受所應有的功勞才對。
公司也確實是非常看重莊燮,讓他作為遊戲設計主管,總領一個單獨部門負責《御魂師》的後續開發和維護。
工資翻倍,獎金厚厚的一大沓,照這樣發展下去,成為高級打工仔,實現財務自由指日可待。
但不知為何,莊燮卻越發地覺得索然無味,《御魂師》就像他費盡心血培育出來的一個孩子一般,一開始的每一步成長都讓他充滿成就感。
但在把它做成現象級的爆款之後,莊燮卻不知為何,開始逐漸丟失了這份成就感。
似乎就是在這個遊戲做大做強開始大爆之後,公司開始更多地把這款遊戲的重點放在了大IP開發上,平衡性和更新換代給玩家帶來新鮮感的注重力度大減。
和莊燮追求的極致遊戲性大相逕庭。
莊燮一方面能夠理解公司,一方面又覺得做著這樣的工作實在太無趣。
如果讓別人知道他的想法,那肯定會
He-tui!
並且還得加上一句,特麼的賤人就是矯情。
也許還會覺得這人怕不是腦子有問題。
……
是的。
莊燮腦子確實有問題。
從小,他的父母就覺得這個孩子太過於孤僻和自我,但終究覺得不過是小孩子孤僻內向罷了,雖然也會在意,但也沒想到心理問題上面去,總覺得孩子教一教(揍一揍),長大了也就好了。
再到後來,莊燮在12歲那年,就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異於常人之處的根源所在。
那年他的父親因為意外墜樓身亡,在父親葬禮上,在莊燮看著周圍親人在那裡呼天搶地,悲戚流淚,母親在一旁哭成淚人,自己站在角落,內心卻毫無波動。
他看著水晶棺中,父親那經過入殮師精心修復後卻依舊顯得有幾分猙獰的遺容,既不覺得恐怖,也不覺得悲傷,那時莊燮就明白了自己或許不是一個正常人。
起碼,心理是不正常的。
此後,莊燮在網上搜索到的資料再對比自己平日的表現,發現自己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無情型人格障礙,通俗的說法,也就是反社會人格障礙。
知道了這一切的莊燮看著眼前的資料良久,然後默默地關上了電腦,在離開網吧的前一瞬,他突發奇想,對著網管擠出了個極為滲人的笑容,那眼中的冷意,把對方直接嚇了個踉蹌。
沒等有些惱羞成怒的網管回過神來,莊燮就已然走遠。
在此之後,因為亡夫而傷心欲絕的莊母,卻突然發現自己此前略顯孤僻的兒子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一般,性情變得開朗了許多,也變得愛笑了,這也是讓莊母在悲戚中難得地覺得安慰的一件事情了。
任誰都會覺得莊燮是為了安母親的心而變得懂事,但實際上莊燮自己卻認為,這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優選擇罷了。
在自己尚未有自理能力之前,還是需要一個成年人來負擔起自己的生活起居,所以,母親不能倒下,她需要一個精神支柱,自己便做好這個支柱,這便是年幼的莊燮奇特的邏輯思維。
莊燮自己是很難理解其他人的喜怒哀樂的,不知他們為何會莫名其妙的高興,又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難過生氣。
他理解不了,只覺得他們吵鬧。
只是莊燮突然發現,身邊的人似乎更喜歡戴上面具的自己,而戴上面具的自己,似乎更能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
無論是跟母親索要所求,還是和同學發生爭執,大家都會更相信一個開朗,穩重懂事的莊燮,而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特立獨行的真實的自己。
於是直到成年,莊燮都是眾人眼裡的那個,年輕,穩重,溫柔的青年俊才。
除了對遊戲格外的痴迷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缺點。
這也是其他人所不理解的一點,莊燮非常痴迷於遊戲,近乎於瘋魔程度,就連畢業之後選擇的就業也和遊戲有關。
如若不是莊燮從小成績就不讓人擔心,長大後從事遊戲行業又做的不錯的話,以他對遊戲的痴迷程度,怕不是早早就會被送去雷電學院的中,和雷電法王楊教授正面對線去了。
而莊燮痴迷於遊戲,自然是有原因的。
反社會人格障礙,讓日益成長起來的莊燮的攻擊性傾向極強,而為了維持住正常人的人設,莊燮又沒有辦法完全地展露出這種傾向,唯有在遊戲裡,他才能盡情地釋放自己。
無論是槍林彈雨的酣暢淋漓,還是拳拳到肉的痛快,無論是直來直往,有所依據的接受任務,完成任務,還是尋求劇情彩蛋,都能讓他獲得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滿足感。
再後來,設計遊戲的那種把握掌控萬千玩家的狀態,更是讓莊燮欲罷不能。
從一年半之前,母親因病逝世後,莊燮自覺情緒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除了在偶爾下廚後,會習慣性地在餐桌前多擺了兩副碗筷。
母親的逝世也是讓莊燮從公司辭職成立工作室的契機所在,畢竟他在世界上的直系血親已經不復存在,所以他現在可以單純地為自己而活了。
肆無忌憚地。
身邊幾乎無人知曉,也不會理解,表面上是個溫和穩重,有事業心有闖勁的莊燮,從十幾歲開始直至現在,都會時常獨自在衛生間中看著視頻,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怎樣展露出無可挑剔的,露出八顆牙齒的溫和微笑。
十幾年如一日的偽裝,包括最親近的母親在內,幾乎無人能堪破。
「滴滴滴」
洗漱完畢後的莊燮,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手機信息。
「最近手頭緊,借點錢吧!」在後面還加了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表情。
假如把信息往上滑動,會發現,這個號碼發過來的信息,幾乎都是借錢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