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燈火繁鬧,讓人類的生活習慣改變了很多,即便是在烏雲密布的晚上,沒有月光的照耀,本應漆黑如墨的夜晚,但只要有燈火,城市就不會陷入寂寥,人們就永遠喧囂。
仿佛有光亮的地方,就能多上幾分溫暖,多上幾分煙火氣。
而莊燮穿梭在人流交織的步行街,卻感受不到半分的暖意。
他離開警察局之後,一直在這段路上瘋狂地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這是程娜靜那天和閨蜜分別之後,回家的路線。
這是他方才從警察局裡所了解到的。
莊燮在警察局暴起傷人後,實際上並沒有遭受到太多的刁難和懲罰。
一方面,莊燮作為受害者的朋友,情緒過於激動,也不是不能理解。
另一方面,莊燮飽以一頓老拳的對象,是個醉駕肇事逃逸致受害人死亡的貨色。
法理無情,但人心中都有一桿秤,局裡了解事情經過的警官們心中的偏向自然不言而喻。
而自知自己惹了多大禍事的肇事司機後來也是屁聲都不敢出。
所以最後,莊燮也只是被警官警告教育一番了事。
本來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的梁警官,在對莊燮進行再三教育後,便解開了綁住莊燮雙手的約束帶。
結果,還沒等轉身走了幾步的梁警官松上一口氣,莊燮身邊又傳出一聲女性的驚呼!
待到梁警官回頭時,卻是看見莊燮正在死死抓住一旁拿著資料路過的一位女警官的手臂。
這回梁警官也有了幾分火氣了,「莊先生!你幹嘛!沒完沒了了是嗎!」
待到梁警官走近幾步,卻是看到莊燮眼睛死死地盯著一旁的實習女警官手中的資料。
「這是什麼!」
莊燮抬起頭來,眼裡露出似乎要擇人而噬的光芒。
梁警官看向女警官手中的資料時,眉頭一挑,臉上的怒容不覺消減了幾分,最面上的兩張赫然是程娜靜車禍現場的監控錄像截圖,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他伸手把莊燮的手用力扯開,臉上帶著幾分瞭然。
「莊先生,你冷靜!」
然後轉頭對一旁似乎被嚇著的女警官說道,「小張!拿好文件!注意家屬情緒!」
言下之意自然是責怪實習女警官把那照片放在面上,還讓受害者家屬看到了。
「不,給我看看。」莊燮轉頭看向把文件抱在胸前正想走開的女警官。
女警官遲疑地停了下來,看向了梁警官。
梁警官神色複雜地對莊燮說,「莊先生,你最好」
「請拿給我!看!一!看!」
莊燮轉頭看向梁警官,目光恢復了冷靜,沉穩地、篤定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拿給他看一下吧。就在這看!」
梁警官和莊燮對視了片刻,最終還是將目光主動移開。
案件受害者家屬要看與之相關的,且不是什麼保密的宗案,其實也是允許的,況且梁警官猜測莊燮的態度劇烈是因為和受害者關係匪淺,也不忍拒絕。
數張照片拿到手,首先看到的是,算不上清晰的截圖中臥倒血泊中的人影,莊燮那沉若死水的目光稍微波動少許,很快移開。
他的目光放在了另外一張照片上,那輛疾行而來的貨車,那就是造成程娜靜死亡的罪魁禍首。
它,是藍色的。
正在車前行的路徑上,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那是悲劇發生前一秒。
估計是截圖,而且速度過快的緣故,藍色貨車在截圖上拖成一片殘影,一隻藍色的巨獸正要對著路中間的人影撲上去一般。
黑夜,毛月亮,藍色詭異巨獸,街道口,監控,以及
死亡。
這些關鍵詞似乎一片片拼圖般,在莊燮腦海中拼接成型。
莊燮抬起頭來,微微張大的嘴唇像是抽搐般地顫抖著
旁邊一旁一直注意他的梁警官看到他緩緩抬起的眼睛,心裡猛地一抽。
那是雙怎樣的眼睛啊!
空洞,嘲弄,恍然,驚恐,悲戚,隱藏在死寂中的那抹不似人的瘋狂
「梁警官,不好意思,我失態了,謝謝你!」
梁警官定睛再看時,只見眼前的莊燮伸著手把手中的照片疊整齊遞給了自己,眼神溫和平靜,剛才看到的仿佛是幻覺。
只有手臂上尚未消退的雞皮疙瘩在提醒著他,剛才的真實。
「哦哦!沒事!」梁警官接過手中的照片,突然叫住對方,「莊先生!」
轉身準備離去的莊燮聞言回過頭來,似乎有些疑惑。
看著莊燮那似乎並無異樣的眼睛和表情,梁警官嘴巴張合著一下,還是只能說出,「節哀。」
「好的!謝謝警官,我會的。」
月亮升起來了。
明明沒有多少雲霧遮擋,卻依舊顯得朦朦朧朧的,就像隔了層毛玻璃照耀人間一般。
似曾相識。
眼前的街道,昏暗,殘破的路燈貌似出了點問題,閃爍不定地發出電流的聲音。
莊燮走到這裡,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是來驗證心中猜想的最後一步的,現在似乎離這最後一步近在咫尺了。
他很是突兀地回頭看了一眼,看向那仿佛長了一圈毛一般,顯得朦朦朧朧的月亮,深深地注視著它,仿佛要看到隱藏在它背後的人。
然後繼續前行。
「噠噠噠」
莊燮踏入這條空無一人的街道的同時,隨著響起的是那熟悉的腳步聲。
突然,莊燮腳步突然一停,腳步聲也隨著停止。
只見他頭也不回,像是突然聽到了發令槍響的田徑選手一般,突然一個加速,直接往著街道盡頭拔腿狂奔了起來。
身後的腳步聲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稍微有點被晃到了,停頓了快接近一秒,才又重新響起。
「噠噠噠噠噠噠」
隨著腳步聲響起的,是旁邊快速蔓延開來的詭異影子觸手,像是要把過往的人攬入懷裡親熱一番的模樣。
莊燮面無表情,身後如同催命的腳步聲,快速的亡命奔跑以及身邊詭異的一切並沒能讓他失態,只是眼裡的火焰卻隨著腳步的加快而慢慢地,慢慢地熊熊燃起。
耳邊的風聲呼呼地響起,六月的天裡卻讓莊燮有種刺骨的寒意,突然一隻影子觸手違反常理地突然一個加速,直接伸到他的腳下,莊燮卻如同早有預知般一個右跨,差之毫厘地躲開。
不可避免地,速度有所下降,背後如同跗骨之蛆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貼近,莊燮仿佛能感受到背後那條無名巨舌的溫濕。
但即便如此危險,莊燮依舊面不改色,並未加速,反倒在心底計數。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急停!
莊燮仿佛從水中浮了出來一般,在一瞬間聽到了熟悉的人聲沸鼎,還有不遠處的夜市中夜宵檔傳來的食物香味。
但就在下一瞬間,一輛白色的貨車幾乎是貼著臉在莊燮的面前駛過
一種如同坐過山車般的心悸瞬間狠狠攥住了莊燮的心臟!
在半秒不到的時間裡,莊燮感覺自己又仿佛沉入了水裡,那熟悉的「噠噠噠」聲仿佛就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莊燮深吸半口氣,腳下仿佛能加強摩擦力一般毫無保留地猛然加速,只見他如箭般射了出去,恍惚之間依稀感覺到脖子後方突然一涼,一痛!
下一瞬間,他已經站在終點線外。
他終於回過頭來,看清了一直追趕著他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滴答!」
一滴血滴下。
只見一隻上身長滿了膿包,雙眼凸起的詭異物種,活像一隻放大了的癩蛤蟆,腹部鼓脹,裡面的似乎有活物般在蠕動著,時而撐出一張張人臉的形狀,人臉栩栩如生,滿臉痛苦,仿佛被吞進腹中還在拼命掙扎,不得超生。
這怪物的下肢卻很是怪異地穿著一雙紅色高跟鞋,甚至那下肢露出的腳趾頭上還塗著紅色指甲油。
鮮紅色的,長滿了倒勾和分叉的肥厚舌頭的最頂端上,還殘留著一絲血跡。
那醜陋、扭曲的恐懼感,讓常人望之仿佛就能窺見地獄的一角。
莊燮看著仿佛被定住身形的癩蛤蟆怪物,以及身後仿佛在狂亂掙扎著的詭異影子觸手,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一片濡濕。
他把沾滿了血跡的手掌拿到眼前一看,低頭舔了一口,腥甜無比,提醒著他此刻的真實。
「哈哈哈哈哈!!!!」
莊燮突然瘋狂地笑了起來,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笑到跪倒在地。
原來
原來娜靜最後經歷了經歷了這些嗎?
原來她最後經歷了這些啊!
莊燮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可笑的火柴人,那幾個醜陋得可笑的字體,「來玩遊戲啊」
「來玩遊戲是嗎?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聲到後面,仿佛變成仿佛野獸般的低嚎。
可怕的青筋在莊燮的額頭上似要綻裂般浮現,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平生第一次出現了恐懼,懊惱,和不死不休的瘋意。
「那就來玩遊戲吧!」
「轟!」
面前的怪物和那些詭異化的影子觸手在瞬間炸裂,化作漂亮至極的煙花綻放在夜空之中。
最醜陋猙獰乃至扭曲的,卻化作最美麗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