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沒,萬物朦朧。
當秦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北地王府時,就看到往日燈火璀璨的王府此刻卻是一片漆黑,就連大門口的燈都是熄滅的。
秦疏七上八下的一顆心瞬間沉入了谷底。
小晏兒……
就在他急不可耐想要衝進無人駐守的王府時,門口台階上忽然傳來了一個很輕的聲音。
「別吵。」
是小晏兒!
秦疏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小晏兒沒事!
小晏兒沒被帶入宮去!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跟前,終於看到了裹著一身黑色皮裘坐在台階之上,宛若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錦晏。
「晏——」
「噓!」錦晏示意他安靜,又輕聲問他,「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秦疏起初有些不解,什麼聲音?
近日來朝中到處搜查與叛賊勾結的同黨,廷尉府的大牢早就被鮮血淹沒了,阿父每每回家,身上的血腥氣都經久不散。
為了不被官吏捉去,莫說夜裡,就是白天,若非不得已,百姓都很少出門,就是怕被立功心切的官吏們當成是叛賊同黨給抓了。
因而他這一路過來,所過之處,除了各方派出監視王府的探子,幾乎看不到一個百姓,也聽不到……
不對!
街上確實聽不到百姓的聲音,可酒樓茶室,煙花柳巷,鶯鶯燕燕絲竹管弦之聲卻是不絕於耳的。
但秦疏此刻卻無心去批判這些,他急切地對錦晏道:「王爺出發多久了?」
錦晏:「剛走,沒一會兒。」
秦疏皺眉。
他是繞開了主街過來的,卻也沒聽到主街上有什麼大人物出行的動靜,莫非天子是要在宮外對北地王出手?
想到此,他立即道:「阿父還在廷尉府,他讓我傳話,一定不能讓王爺入宮,否則……」
錦晏替他說道:「凶多吉少?」
秦疏頷首。
近來多地爆發叛亂,且不少都打著北地王府的旗號,加上朝中一些居心叵測之人的煽風點火,只怕陛下再也無法容忍北地了。
北地危矣。
蕭家危矣!
到這,他忽然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阿父與他能想到的事情,王爺他們一定也早就想到了,可為什麼王爺都被郎衛軍抓走了,小晏兒卻這般不急不躁呢?
想到什麼,他又問道:「二公子他們呢?」
這麼嚴峻的時刻,那兩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留小晏兒一人在府中,除非他們有更為重要且不得不做的任務。
而錦晏,在聽到這裡時,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笑,也給出了她的回答。
「他們啊,去殺人了。」
……
「首領,到了。」
聽著屬下的提醒,郎衛首領的視線才從面前廢棄破敗,陰冷潮濕,到處都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行宮身上移開。
他似是嘆息,又像是告別,轉身朝著後面被重兵包圍的馬車躬身行禮。
「王爺,請移步。」
馬車之上,一直閉目養神的北地王緩緩睜開了眼睛。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不是去皇宮的路。
天子果然不敢再讓他入宮覲見了,卻也沒打算放過他,尤其在天下即將大亂之前。
「王爺,請吧!」
車內的北地王面色沉靜,不改其色。
車外的郎衛軍卻是左顧右盼,急躁不安,仿佛不是他們幾千人包圍了北地王,而是北地王以一己之力包圍了他們。
兵刃還未曾沾血,有的人卻已經是兩股戰戰,汗濕衣衫了。
車內的人,是軍功卓著的大將軍,是功高震主的北地王,是平定天下的大功臣,也是他們最為敬仰的人。
而今夜,他們卻要殺死這個讓無數人都奉之為神明的人。
躁動。
緊張。
惶恐。
焦灼。
北地王紋絲不動,被他注視許久的郎衛軍卻承受不住他那雙鷹眼帶來的威懾,已然丟盔卸甲,倉皇逃竄,而結果便是被他的直屬上司一刀斬殺。
「亂軍心者,殺!」
瞧見這幕,北地王唇角隱隱勾起了一抹笑,但很快又壓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悲哀。
這般銳利之士,沒有保家衛國死在邊境,而要死在這荒涼之地,可惜了。
「王爺,請——」
又是一聲催促,正來自那個親手斬殺了屬下的男人,而不等他將話說完,一支利箭便正中眉心。
男人死時一雙眼睛裡滿是反應不及的錯愕與震驚。
隨著他的屍體倒地,其他同樣被閃電一般急促的暗箭震驚到的郎衛驟然回神,紛紛開始防禦,更多人卻是死死圍住了馬車,以防北地王趁機生亂。
越來越多的箭矢朝他們射來,郎衛防衛不及,不少人都死於箭下,亦有不少人發現了端倪。
「首領,這箭,不同尋常!」
這處行宮方圓數里都是他們的人,為了這次行動能成功,他們不知對此處排查了多少次,絕不可能有膽大包天的刺客藏在這裡。
除非,刺客就藏身在他們其中!
有內鬼!
不少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然而,對於刺客所用的武器,卻是讓他們更迷糊了。
所有郎衛,武器都是由少府統一發放,若誰藏了武器,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被其他人發現,這些人又是怎麼將武器帶來的?
還有,他們所食用的弩機,是何人所造,如何會有這般大的功力?
郎衛們滿腦子疑問,可流星一般射向他們的弩箭卻不會給他們思考的機會。
一場血戰,一觸即發。
……
「快,包圍北地王府!」
「飛出去一隻蒼蠅,誰也別想活命——啊,哪個不長眼的敢打老子……」
囂張的兵吏罵罵咧咧轉過身,正欲殺了某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可當他看到馬上之人時去,卻嚇得跪倒在地。
「石將軍,屬下該死……」
不等他說完,冰冷的刀尖便抵在了他的脖頸之上,「你欲如何?」
兵吏嚇得要死,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石明卻「嘖」了一聲,嫌棄的罵了一聲,「來人,將他帶下去,軍法伺候!」
說罷,又吩咐親兵,「陛下命我等圍剿北地王府,可這北地王都已經入宮了,只餘下一雙病弱的兒女,能有什麼威脅呢?」
親兵訥訥不敢接話,其餘人也是左顧右盼,裝作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石明卻絲毫不在意,哈哈笑了幾聲,復又收起了笑容,一臉的悲哀。
他的聲音暗如蚊蠅。
「陛下啊,派我圍剿北地王府……」
「您可知,北地王救過我的命,大將軍亦救過我全家的性命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