僮山在城外三十里,坐馬車太慢,謝瀾音想一天內趕回來,必須得騎馬。
學騎馬之前,謝瀾音先拉著表哥去求母親恩准她出門。
得知表兄妹倆的來意,蔣氏有些走神。
她與丈夫,就是在僮山認識的。
她出閣前跟小女兒一樣,喜歡熱鬧,僮山對歌她去了好幾次,最後一次,便遇到了謝徽。當時謝徽還是個清冷的少年郎,只領著長隨來這邊遊歷,兩人人生地不熟,走著走著迷了路。哥哥樂於助人,邀他同行,謝徽卻道貌岸然,眼睛總往她身上瞄……
回憶與丈夫的初遇,蔣氏眼裡不自覺地流露出溫柔甜蜜。
謝瀾音眨眨眼睛,忍不住笑了,娘又想爹爹了,每次提到爹爹,娘就會這樣。
蔣懷舟也看出了姑母的異樣,忽的一扇子敲在掌心,「我想起來了!姑父姑母就是在僮山遇見的,我記得小時候聽母親提起過。」
往事被侄子捅了出來,蔣氏很是尷尬,想揭過去,謝瀾音不依不饒,央母親講給她聽。蔣氏怎麼好意思說,努力轉移話題,謝瀾音趁機討價還價,「娘不說也成,不過娘小時候去過僮山,那我去也沒關係吧?外祖母那麼開明,娘可不能輸給外祖母!」
被女兒抓了把柄,蔣氏這個「身不正」的母親沒有底氣約束女兒,而且僮山風景秀麗乃遊玩的好去處,並無危險,蔣氏就點了頭。
得了許可,謝瀾音興奮地扭頭,跟表哥商量下午就去騎馬。
蔣氏好笑地提醒女兒:「先去買兩雙靴子,男裝你有了,騎馬的靴子可不能少。」
謝瀾音看看腳上的紅緞繡鞋,仰頭笑了。
上午兄妹倆去鋪子裡選了幾雙馬靴,逛完回來,謝瀾音同表哥商量好出發的時間,回了邀月閣,鸚哥提著東西跟在後頭。
「姑娘,夫人派人送來了這些,讓你騎馬的時候換著穿。」桑枝將幾條褲子擺在榻上,示意姑娘看,「大腿這裡特意加厚了,說是騎馬的時候不容易摩著,夫人真細心,想來路上聽姑娘說要學騎馬,那會兒就讓人做好了。」
謝瀾音摸摸加厚的地方,再提起來看看,對著鏡子嫌棄道:「是不是太臃腫了?」
鸚哥聽她不太想穿,忙勸道:「夫人會騎馬,她既然準備了,肯定是為了姑娘著想的,姑娘不聽,回頭屁……大腿擦傷了,耽誤出行怎麼辦?」
她險些說出粗鄙的詞兒,謝瀾音笑著瞪她一眼,再看看鏡子,「我先試試吧。」
說試就試,命桑枝去取男裝,從上到下全都換了,白色圓領長袍,同色中褲,腳上穿鹿皮皂角長靴,就算看得出來是個姑娘,也透了幾分英氣。謝瀾音很是滿意,扭頭瞧瞧,發現看不出褲子的厚,不影響身段,歇完晌就穿這身去見蔣懷舟。
小表妹一臉討夸的模樣,蔣懷舟笑著誇了她一頓,帶謝瀾音去了蔣家在郊外的馬場。
「先去選匹馬吧,」到了地方,蔣懷舟望向馬廄那邊,「我倒是有幾匹好馬,可惜你個子矮,騎不來,我給你選匹溫順的。」
謝瀾音對這些一竅不通,全都聽他的安排,跟在表哥旁邊東瞧西看。
這一看,就看到了一對兒主僕。
蕭元正領著盧俊挑選馬匹,他在京城時有匹神駒,可惜太招搖,帶出來容易泄露身份,就讓它跟隨儀仗進了王府。路上他連續換了兩匹,都不怎麼滿意,今日比較閒,聽說蔣家這邊養的全是塞外良駒,便親自過來挑選。
馬鳥這等活物,他都是自己選的。
遠遠聽到熟悉的嬌軟聲音,蕭元疑惑抬眼,就見小姑娘一身男裝隨她兄長說笑著走了過來,他才看清人,小姑娘也看到了他,驚訝地停在了那兒。馬場遼闊,天高地遠,她一身白衣,似朵隨風飄來的玉蘭花,嬌美又清麗。
原本因為沒尋到良駒而生出的失望,這一刻忽然煙消雲散。
「三公子,五姑娘。」
蕭元朗聲招呼道,步履從容地走了過去。
見是他們,蔣懷舟又驚又喜,迎上前道:「袁兄是來看馬的?」
蕭元頷首,「聽聞西安良駒都出自貴府,便過來看看,三公子也來選馬?」
蔣懷舟瞅瞅小表妹,笑道:「是啊,舍妹貪玩想要學騎馬,我先給她選一匹。袁兄來了多久了,可有遇到中意的?」說話時飛快看了一眼跟在主顧身邊伺候的馬場管事。
管事不易察覺地搖搖頭。
蕭元已經客氣回道:「剛來不久,既然三公子也要選馬,不如咱們同行?」
蔣懷舟當他是客氣,不願在他面前坦誠這裡沒有入他眼的馬,心裡反倒有些歉疚,不好戳破,就做了個請的手勢,邊走邊詢問蕭元對馬匹的要求。
女人愛衣服首飾,男人愛駿馬寶劍,談起來就容易忘了旁的。謝瀾音默默陪兩人走了一排馬廄,見表哥只顧得討好客人忘了她,有點不高興了,但又不能壞了馬場的生意,就自己盯著馬相看,走著走著看到一匹雪白的駿馬,全身沒有一點雜色,頓時喜歡上了。
「三表哥,我想要這匹。」謝瀾音輕輕扯了扯表哥衣袖,歡喜地道。
她一開口,蕭元動作比蔣懷舟還快,立即站定了,轉身看小姑娘相中的馬。
「這馬對你來說,是不是有點高了?」蔣懷舟走到馬廄前,摸了摸白馬腦袋,有些猶豫地道,馬場的馬都是好馬,小表妹只是偶爾騎騎,選哪匹都成,挑的就是馬的身量與脾氣。
謝瀾音站在他身邊,摸著白馬柔順的雪白毛髮,再看看那雙水汪汪的美麗大眼睛,越看越喜歡,撒嬌地央求表哥,「三表哥先讓我試試,不試你怎麼知道我夠不到馬鐙?」她腿長著呢,當著外人的面不好告訴表哥罷了。
蔣懷舟還是覺得白馬太高了,勸表妹再去看看旁的。
謝瀾音就想要這匹,扯住他袖子,邊晃邊甜甜地喊表哥,一聲一聲如風吹雨敲窗,動人心弦。
蔣懷舟有些動搖了,旁邊蕭元隨意般抬手扶上欄杆,只覺得兩腿發軟。
「既然五姑娘喜歡,三公子就牽出來讓她試試吧。」穩了穩心緒,蕭元幫著謝瀾音道。
他喜歡聽她說話,也遠遠聽過她與親人撒嬌,但這樣近的聽她連續嬌求還是第一次,蕭元都沒料到那聲音對他的刺激會這麼大,大到他必須假裝扶住馬廄柵欄微微俯身才能掩飾衣擺那裡的異樣,所以他再喜歡聽,為了避免丟人,也必須打斷她。
男人替她求情,謝瀾音探過身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蕭元淡淡一笑,在小姑娘之前移開了視線。
謝瀾音再次討好地看向表哥。
蔣懷舟拿她沒轍,看看白馬溫順的眼睛,側身對管事道:「去配馬鞍吧。」
管事笑著應下。
蕭元調息地差不多了,退後幾步,讓開地方。
管事進去牽馬,謝瀾音目光追隨白馬,猜想表哥還要繼續陪這位袁公子挑,她不耐煩聽,三兩步追上管事,倒退著走路,笑著同蔣懷舟道:「三表哥,你們先忙,我去看他們配馬鞍!」
蔣懷舟發出一聲輕笑,朝她擺擺手,「行了,好好走路,仔細摔了。」
謝瀾音馬上轉了過去。
蔣懷舟目送小表妹走了會兒,邊請蕭元往前走邊無奈道:「舍妹是家裡么女,被寵著長大的,規矩上就散漫了些。」
蕭元遙望前面的碧藍天空,「能無憂無慮地長大,是五姑娘的福氣,將來我有女兒,也會有求必應。」
蔣懷舟意外他會這般感慨,笑著問道:「袁兄風度翩翩一表人才,想來登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為何也至今未娶?」
「先立業吧。」蕭元回答地雲淡風輕,說完不知為何想到了謝瀾音拽著兄長衣袖撒嬌的樣子,再聯想幾次偶遇表兄妹倆都在一起,蕭元意味深長地朝蔣懷舟笑,「看三公子與五姑娘相處融洽袁某先提前恭喜了。」
蔣懷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失笑出聲,「袁兄誤會了,在我眼裡瀾音就是個孩子,她也只把我當哥哥,絕沒有旁的意思。」
蕭元忙自責,「是我想左了,三公子勿怪。」
蔣懷舟豈是那等小肚量的人,繼續陪他看馬,再次走完一排,見蕭元依然沒有中意的,思忖片刻,蔣懷舟忽的敲了敲扇子,同蕭元道:「上個月剛從塞外運來十匹良駒,其中兩匹還沒完全馴服,我命人牽出來給袁兄看看?」
蕭元鳳眼裡浮現興趣。越是有大才的人,越不會輕易屈服於人下,馴馬也是同樣的道理。
「將那兩匹牽到跑馬場去。」蔣懷舟轉身吩咐另一個夥計,他也領著蕭元主僕去了跑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