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片刻,傅湉反應過來,臉上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快跑兩步,撲進了楚向天懷裡。
楚向天一把抱住他,將人用力壓向胸口,帶著鬍子的下巴在他臉頰脖頸上胡亂磨蹭,「想死我了。」
傅湉被他的鬍子扎的有點癢,縮縮脖子卻沒躲開,抬頭眼神亮晶晶的看著他,「我也想你了。」
被他看這一眼,楚向天就覺得這麼晝夜兼程的趕回來值了。
兩人牽手進了屋,楚向天滿身風塵,還想抱著傅湉親昵一會兒,卻被他推著往浴房走,「你先去沐浴,已經吩咐廚房準備飯菜了。」
楚向天握著他的手腕,帶繭的拇指在手腕上輕輕轉著圈摩挲,「跟我一起?」
傅湉臉一熱,想要掙開他的手,「母親還還說要給你接風。」
楚向天拽著他的手腕將人拉進懷裡,下巴抵在他頸窩處,大熊套小熊一樣抱著他往前走,「小別勝新婚,娘會理解的。」
傅湉還要說什麼,卻被他掐著腰抱起來放在浴桶邊緣坐著,氤氳的熱氣熏的人臉紅心跳,傅湉抓著他的肩膀穩住身體,抬腳踢踢他,「放我下來。」
楚向天低頭抵著他的額頭,兩人的鼻尖挨在一起,親昵的蹭來蹭去,楚向天的手指順著他的臉頰輪廓輕輕描繪,「你不想我嗎?」
傅湉本能蜷縮肩膀,想搖頭又有些違心,最後垂著眼睛,蚊子似的哼哼了一聲。
楚向天一笑,嘴唇順著額頭往下,輕易地含住了他的唇。
氣息交融,水波蕩漾,小別的兩人都激動的不像話,纏綿許久,換了兩桶水才從浴房出來。
傅湉有些腿軟,是楚向天抱著他出來的,給害臊的小少爺先穿好衣物,楚向天才重新打理自己。
傅湉臉頰還蔓著紅潮,正在使勁的揉臉,試圖不讓臉這麼燙人,楚向天穿戴好衣物,看見這一幕哭笑不得。
拉開他的雙手握住,在兩邊臉頰左右各親了一下,「好了,不紅了。」
傅湉:「……」
他氣鼓鼓的道:「我是三歲小孩兒嗎?」
楚向天低笑著拉他往外走,聞言還認真想了想,「在我心裡是,恨不得天天抱在懷裡。」
這土匪忽然說起情話來,傅湉愣了愣,別開臉輕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楚向天低笑,跟他牽手去正堂。
廚房備好了接風宴,傅有琴來的早些,見傅湉身上換了一身衣物,也沒說什麼,輕咳一聲讓他們入座吃飯。
***
楚向天從振武郡回來後不久,就入了十月里。
十月的天氣依舊炎熱,跟**月份的天氣也差不了多少,灃水的水位肉眼可見的下降了一尺。各地上報上報災情的帖子陸陸續續的送了上來。
朝堂上也吵得不可開交,有人覺得這是大災前兆,要早作準備,有人覺得這是杞人憂天,不過是天氣格外熱了些而已,往年也有這樣熱的時候,也沒有出過事情。
皇帝心裡早就有了數,沒有理會朝堂的吵鬧,減輕賦稅的批文往各地送去。
傅湉這一陣子也在忙碌,四方鎮的田地全部收割完,他先前就特意交代過,所有用新稻種種植出來的糧食,除了留下自己的明年栽種的數量,其餘的全部儲存好。
他這兩天在忙碌於處理從周傳青、衛鞅還有聶爾東三人的莊子上換來的糧食。
先前從四方鎮帶來的一批新稻種,傅湉全部分給了他們三人,三人吩咐莊子種上時,原本也沒指望這個新稻種能有多厲害,但是到了九、十月收割完畢,多嘴問了一句,才發現在在所有莊子都多少受了天氣影響減產時,種了新稻種的田地不僅沒受影響,反而產量還比往常高一些。
這可把管事們高興壞了,不同於不懂農事的公子少爺們,他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價值,要是莊子上都換上了新稻種,其中的獲益難以想像,這每一季可以多出多少糧食來!
周傳青他們聽說了消息詫異之外,也都隱約意識到了其中的重要性,紛紛找上門來詢問情況。
傅湉將之前編的理由又給他們講了一遍,就提出要用普通的糧食跟他們換多餘的新稻種種出來的糧食。
除了各家莊子上留下來自種的稻種,其餘的糧食按照往年的處理,都是要賣出去換成現銀的,但是今年情況特殊,有敏感一些的已經察覺了什麼,開始囤糧。
周傳青他們倒是沒有問題,畢竟稻種原本就是傅湉送的,多餘的再送還給他也沒問題,他們更好奇的是傅湉似乎早就預見了這場方才初露端倪的災難。
楚向天早就跟傅湉商量過這個問題,傅湉所有令人不解的行為,到了旱災爆發時,就都可以解釋通了,到時勢必會將注意力引到他的身上,兩人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將這件事推到「高人」身上。
面對三雙充滿好奇探究的眼睛,傅湉慢吞吞的道:「楚向天告訴我的,正好莊子上有個老農發現了新稻種獻上來。我就順勢而為了。」
幾人又看向楚向天,楚向天故意吊了他們一會兒才道:「幾年前我遇見過一位高人,高人說今年開始,會大旱三年,我原本不信,但是後來的種種跡象都與預言對應上了,不信也得信。」
除了傅湉以外,其餘人都一言難盡的看著他,「你什麼時候也信這些神神鬼鬼了?」
楚向天攤手,「我不信,但是他的預言都說中了,早做準備,以防萬一而已。這事我跟皇上也說過了。」
聯想到最近朝堂上的種種動靜以及皇上的態度。他們終於弄明白了真相。
衛鞅跟聶爾東嫉妒的看著楚向天,「怎麼什麼好事都能讓你正好趕上?」
楚向天雙手抱懷,神情睥睨的看著好友,「這大概就是我跟你們的區別。」
衛鞅&聶爾東:「…………」媽的,不要臉。
倒是周傳青似乎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傅湉,笑了笑,頭一回兒沒有加入批鬥人生贏家楚向天的行列之中。
從侯府回去之後,三家莊子上就都把多出來的糧種全部送到了侯府上,其他各家也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名堂,都好奇的觀望著。
傅湉將這些稻種都送到了新開的鋪子上去,小喬跟常喜管著鋪子,但是因為米鋪不賣米,只賣稻種,鋪子裡生意並不火爆,兩人最近十分的清閒。
見傅湉將稻種送了過來,便歡歡喜喜的收下來,結果一聽說竟然還是稻種,神情頓時打蔫,兩人都不明白了為什麼傅湉就跟這新稻種死磕上了。
傅湉倒是還笑眯眯的,「再過陣子就能忙起來了。」
小喬總覺得他這話有深意,但是又猜不到,只能半信半疑的應下來,只有常喜還傻愣愣的道:「要我說,這種地的誰家不都自留稻種,做什麼要掏錢買別人的?」
小喬磨牙,腳後撤狠狠踩了他一腳。
常喜疼的臉都扭曲了,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委委屈屈的閉上了嘴巴。
傅湉倒是並不在意,依舊是笑眯眯的,「當然是因為我們的稻種好。」至於怎麼個好法,等種的人多了,他們自然就知道了。
***
十月過完,就該入了冬,但是今年的氣候卻極其反常,眼看著入了冬,卻連一場雪多沒下過,暖和的太陽高高掛著,連備下的狐裘大衣都不用拿出來,厚些的棉袍就足以抵擋。
慶陽都是如此,南方想來只會更熱,傅湉往四方鎮去了信,李慶年回信過來,說今年的冬天比往年的夏末天氣也差不了多少。
老農們都在擔憂,這樣反常的炎熱,很可能明年收成不好。
都說瑞雪兆豐年,即使南邊兒幾乎不下雪,可這有經驗的老農都知道,要是冬天不冷,那次年開春,就該有蟲害了。
眼看著快要進臘月里,卻沒有人高興的起來,都在為明年的生活擔憂。
李慶年來信,米價已經緩慢的漲了起來,不少人在搶米囤米。興東郡南明郡的各個米鋪不是直接關門,就是將價格提到了離譜的程度,商人們都敏感的察覺到了什麼,已經開始囤積居奇了。
傅湉曾經見過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重現,先是百姓哄搶,糧價飛漲,到了次年,天氣更加惡劣,大旱加上蟲害蝗災,許多百姓顆粒無收,只能靠著存糧度日,等到存糧也吃完,又買不起糧食的時候,真正的亂世才會開始。
傅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提筆給李慶年回信,讓他暫時先關門,最好回去休息一陣,避開搶糧的這陣熱潮。
就算他們有糧,也願意救濟百姓,也不能這個時候拿出來。現在旱災不過初露端倪,田地也剛剛收割完不久,許多人家中都有充足的存糧,現在來買糧,不過是出於害怕想多囤一點,大部分並不是真正的缺糧的人,他們沒必要現在就將自己的囤糧散出去。
李慶年收到他的回信,覺得也有道理,便跟幾個熟悉的掌柜通了個氣,給鋪子管事們放了假,鋪子一關回了四方鎮準備過年。
暖和的十一月過去之後,到了十二月里,才終於有了一絲冬天的氣息,只是這寒冷的天氣依舊吹不散眾人心中的躁動,大部分人都在對明年的擔憂之中迎來的新年。
平楚五年的新年,莫名增添了許多緊張的氣氛,平民百姓家中甚至連多一點米糧都不敢吃,省下來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家的地窖之中。
皇宮今年也少見的沒有飲宴,宮中雖然沒有特意縮減用度,但是一些不必要的飲宴也都取消,從宮中傳來的訊息讓慶陽城的世家們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也跟著節儉起來。
平楚五年的春天來的格外的早,慶陽城整個冬天只下了兩場雪,雪不大,落在屋頂上、地上甚至來不及堆積起來就融化了,等入了二月,天氣便熱了起來。
去年異常炎熱的天氣延續到了今年,還有變本加厲的之勢。
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開春之後,百姓們開墾田地,孕育秧苗,等到灌溉時才發現灃水的水位又下降不少。
從南邊傳回來的消息,天氣愈發炎熱,從開了春後,就沒有下過一場雨。
傅湉神色嚴肅,去信讓李慶年幫忙推廣新的稻種,不需要百姓們花錢買,只需要用等量的糧食來交換就可以。
興東郡跟南明郡的百姓大多知道傅家米鋪,這個時候傅家米鋪一直以來積攢的好名聲就起了作用。李慶年派人將育出來的秧苗擺在米鋪供百姓觀看,有不少百姓聞詢而來,有人猶豫不決的,就換個一斗回去自己試著育秧。待發現育出來的秧苗確實要比自家的長得好,便忙不及的用自己稻種來換新的。
傅家米鋪的新稻種就這麼一傳十十傳百,不僅是兩個郡縣的百姓來換,不少周邊郡縣的百姓聽聞了消息,也帶著米糧趕來換。
而遠離南方的慶陽城,傅家米鋪並沒有積累下兩郡的聲名,便只能由皇室主導。
皇帝先是一道聖旨嘉獎了康樂侯,誇獎他年少有為,進獻了產量更高更易存活的新稻種,在一長串的對康樂侯的褒獎之後,便是對於新稻種的重視,詳敘了新稻種的種種好處,以及於家於國的好處。最後聖旨中說道:皇莊將以身作則,今年開春先換上新稻種。聖旨之中明里暗裡的暗示官員世家,要為民身先士卒。
凡是聽到了消息的官員公侯們,都派了人到康樂侯府上打聽消息。
康樂侯府一時門庭若市。
但這就是傅湉的目的,慶陽城要說誰的莊子土地最多,那必然是這些世家大族名下的最多,要想擴大新稻種的名聲,讓普通百姓跟風換上新稻種,讓這些人打頭陣是最好不過。
於是他們才合謀演了這麼一齣戲。
果然如同他們預料中一樣,在聖旨下來之後,各家都派了人來詢問情況,加上還有周、衛、聶三家早就已經試種過,且這三家跟侯府的關係甚篤,可信度更高,不少人當即決定換用新稻種。
傅湉把他們全打發到了西市的傅家米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