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凱旋,楚鳳元犒賞三軍,有功將領依次封賞,直到下午才結束。
兄弟倆雖然一直在一處,但卻沒有機會好好說話,臨到離開時,楚鳳元才來得及拍拍楚向天的肩膀,囑咐道:「母后很擔心你們,城外大軍安置好後,記得進宮一趟。」
楚向天點頭,帶著大軍在城外暫時駐紮下來,這些士兵是從各地抽調過來,現在戰事結束,封賞也領了,也該讓他們陸續返回駐紮地了。
為防出亂子,他還得在城外大營坐鎮幾日,等到軍隊各自返回地方之後,才能徹底放心的將手裡的事情扔給下面人去做。
傅湉不便隨軍,就先行一步回了侯府,周傳青思家心切,原本也要跟傅湉一起回去,卻被心存嫉妒的准妹夫強行留下來處理後續的事宜。
兩個有家歸不得的男人對視一眼,眼中儘是對彼此的厭惡。
***
康樂侯府。
聽說大軍凱旋的消息後,傅吉就派了人去外面隨時守著,以便傅湉回來時他們能立刻趕出去迎接。
傅湉騎馬回來,還沒到門口就見傅吉就帶著一眾下人迎出來,恭恭敬敬的列成兩隊,歡迎他歸來。
傅湉往傅吉身後看了看,沒看見傅有琴的身影,頓時有點心虛,將韁繩交給下人,他假做不經意的問道:「娘不在家麼?」
傅吉神情有些難,猶豫了一下道:「夫人在後院裡,似乎……正生著氣。」
傅湉眼皮一跳,咳嗽一聲,想也知道傅有琴是因為什麼事情在生氣。
去邊關之前,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將事情告訴她,甚至為了隱瞞,還將人騙到了四方鎮去,現在大軍凱旋,他去邊關尋人的消息也傳開,甚至被傳得神乎其神,母親得知了消息,必然是要生氣的。
「娘……很生氣嗎?」傅湉心虛的打探消息。
傅吉點頭,忍不住也跟著說兩句,「這麼大的事情,侯爺也不先跟夫人說一聲,夫人知道消息以後,擔心的幾天都吃不下飯。」
「不過不管怎麼樣夫人還是疼您的,您認個錯,夫人氣就消了。」
「我知道了。」傅湉垂下頭,大步往傅有琴的院子走去。
傅有琴坐在檐下,手中拿著一件中衣縫製,聽見院子的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又不咸不淡的轉回去,「侯爺回來了。」
傅湉神情越發苦惱,母親一向都叫他的乳名,現在連「侯爺」都叫上了,多半是很生氣了。
「娘,我回來了。」
傅湉挨挨蹭蹭的湊過去,在她身邊半蹲下身體,「吉叔說你生氣了。」
拿針的手一頓,傅有琴淡淡道:「我有什麼可生氣的,孩子長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傅湉撒嬌的抱著她的手臂晃了晃,乖巧的認錯,「娘,我知道錯了,我不該瞞著你。」
傅有琴長長嘆了一口氣,看著他瘦削了不少的臉頰,再大的氣也生不起來了,「你是個大人了,想做什么娘管不住你,但至少也該讓我知道一聲,不聲不響的跑到邊關去,萬一……」
「沒有萬一,」傅湉打斷她的話,笑著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還給你把兒媳婦也完好的帶回來了。」
傅有琴想到他嘴裡五大三粗的「兒媳婦」,到底繃不住怒容,「鳳璋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傅湉撐著下巴,「還在城外大營,要把軍中的事務處理完才能回來,姐夫也還在。」
傅有琴將中衣在他身前比了比,滿意的將針線別進針線包中,「叫人給你姐姐送個消息,這些日子她也擔心的不得了。」
傅湉點頭,「等都忙完了,讓姐夫跟姐姐過來吃個飯,有件事情我也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什麼事情?」傅有琴詫異。
傅湉抿唇笑,「我想在今年完婚。」
傅有琴神色有些遲疑,「宮裡面……」
傅湉倒是絲毫不見擔心的樣子,依舊是笑眯眯的,「太后跟皇上那頭倒是沒問題,難辦的是宗室,不過向天說他會解決。」
相比以往提到婚事的羞澀,他顯得大方從容許多,「定親這麼久,我們都不想再拖了。」
傅有琴神色溫和的看著他,昔日會偎在她懷中的小少年已經徹底長大,眉目之間不見稚氣,反而已經有了大人才有的淡然從容。
她欣慰的笑,「那就挑個好日子吧,我讓人去看。」
「謝謝娘。」
「……」
母子娘有說有笑,親昵的湊在一起商議婚事的細節,等到楚向天從大營回來時,傅湉甚至已經連日子都挑好了。
上半年的吉日就一個,在六月十八。不會太趕,也不需要等很久,傅湉十分滿意,楚向天回來後聽了,也十分滿意。
「明日我們一起進宮。」楚向天輕擁著他,眉眼間漾著笑意,「先同母后跟皇兄說一聲,順便再知會一聲宗室那班老頑固。」
什麼要求得祖宗同意,都是瞎扯淡罷了,不過是那班老頑固見不慣他跟個男人成親,又不敢直言阻撓,便尋了個由頭拖著而已,先前正好趕上傅書月大婚,楚向天才沒有計較,現在萬事俱備了,要是還有人敢阻撓,他可就不會客氣了。
次日,兩人一起進宮,先往長壽宮去拜見太后,恰巧楚鳳元也在,只不過母子倆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
從楚向天上了戰場之後,太后就日日誦經祈福,沒有一天睡安穩過,後來聽說楚向天失蹤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傷神,就又聽楚鳳元說傅湉帶著人尋去了邊關。
一向好脾氣的太后難得朝皇帝發了火,叱責他不該鬆口讓傅湉去邊關,要是傅湉也出了事,她該怎麼跟小兒子交代?
鳳元有苦說不出,還要顧著皇帝的面子,只能硬生生的受了太后一頓怒火,之後太后便去了寺中靜修,一心齋戒為兩個孩子誦經祈福。
直到傅湉他們回慶陽前,太后接到消息,才肯從寺中回來。
看見齊齊整整的兩個孩子,太后眼淚就忍不住了,拿著帕子頻頻擦拭眼角,兩兄弟面面相覷,難得手足無措,最後還是傅湉上前,拉著太后說了一籮筐的好話才將人哄好。
太后拉著傅湉仔細打量,有些心疼的捏捏他的臉頰,「瘦了,是不是在邊關吃了苦?」
她說著又想起來大兒子幹的好事,略帶不滿的道:「皇帝便不該同意你去邊關。」
楚鳳元:「……」
他咳嗽一聲,頻頻朝傅湉使眼色,他倒是不想讓人去,可一是傅湉要是偷偷跑了他也攔不住,二則是當時傅湉的態度太過堅定,他是真的有幾分相信他能找到楚向天的。
事實證明讓傅湉去的沒錯,可跟太后卻不會接受這麼解釋。
傅湉接收到他的目光,沒忍住笑了笑,再三解釋了當時是自己堅持要去的,不是楚鳳元不想攔,而是攔不住。
太后看看兩個面色嚴肅的親兒子,再看看身邊笑得格外討喜的傅湉,嘆了一口氣,到底沒再跟大兒子置氣了。
傅湉留在宮裡用了午飯,飯後楚向天才提起來要準備大婚事宜,太后果然如預料中的贊成,要說原先她只是不反對的話,那現在她同楚向天的心情也差不了多少了。
傅湉雖然是個男人,但是除了這一點,確實是哪哪兒都叫人挑不出錯來,樣貌家世都不差,性格好有擔當,還能在危急時刻與伴侶同生共死,若不是早跟楚向天定了親,康樂侯府的門檻都要被媒人踏破。
太后看看喜形於色的小兒子,搖了搖頭,對楚鳳元道:「他們兩個男子成親,不興誰嫁誰娶,大典在哪家辦日後恐怕都有人說閒話……」
楚鳳元跟太后想法一致,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接道:「不如由朕賜婚,大典在宮中舉辦。」
太后滿意頷首,兩人的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兩人留在宮裡小住了兩天,出宮後楚向天先去了一趟宗室,去時臉色陰沉,回來時卻春風滿面。
隔日,賜婚的聖旨就到了康樂侯府上。
總管太監尖著嗓子念完聖旨,拱手朝兩人道喜。
楚向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臉上的笑就沒淡過,聞言立刻給他塞了個分量不小的紅包,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和善,倒是把見慣了冷臉的太監總管嚇了個夠嗆。
賜婚的旨意下來後,沒隔幾日宗室那邊也傳來消息,說是吉日已經算好,寫著吉日的紅紙一打開,赫然是傅湉他們屬意的六月十八。
楚向天將紅紙收好,笑得春風得意。
吉日已定,剩下的便是準備婚事了。
皇帝賜婚,婚禮大典在宮中舉行,婚禮上的一應瑣碎事宜都交由宮中籌備,兩個準新郎反而閒了下來。
無所事事的兩人也沒有出門,成天就在府上膩歪著,最後倒是外面的人實在等不住,戰戰兢兢尋上了門來。
來的人是莊子上的管事,去年十一月的時候傅湉在莊子上開墾了一塊田地,種上了據說是他用新稻種育出來的秧苗,這批秧苗一反常理,在寒冬時節種下,由莊子管事照料。
莊子管事原本覺得荒謬,但種下的秧苗卻切切實實的在寒冬中存活了大半,之後戰事激烈,傅湉奔赴邊疆,便沒有再關注莊子上消息。
反而是日日守著這片稻田的管事無比激動,這些秧苗一共也就種了一畝田,下雪時還凍死了小半,而撐過來的一大半,則在他的眼皮下一點點的長大,抽葉長穗,由綠轉黃,如今終於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