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這張照片,最終成了讓宋楊犧牲的導火索……李飛得知這事兒,是從幾天之後著急忙慌找到他的陳珂嘴裡聽到的。
陳珂家裡是開水果店的,弟弟陳岩在店裡幫父母照看生意,陳珂最後一次看見宋楊,就是他拿著照片去陳家店裡找她的那天。
「那照片背面寫了字,意思是十萬塊錢,把這事兒抹平。照片上另一個人叫包星,上學的時候追過我,但已經很多年沒聯繫了,我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會弄出這樣的事……」陳珂當時無奈不安又尷尬地把知道的事情從頭到尾都跟李飛說了一遍,「宋楊問我知不知道他在哪兒,我的確不知道,只是偶然聽別的同學說過好像是他回了中山,跟著他姐姐姐夫,在那兒混得還不錯,是一個醫療設備公司的副總。但更多確切的消息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怕他再惹出什麼事兒,所以就告訴他反正照片是假的,就別再找事兒了,他不聽。
「他把照片撕得粉碎,跟我說不管我愛不愛他,就算分手,他也絕不允許有人這樣毀我名聲……他大概是覺得我是故意不告訴他包星的消息吧,他說他可以自己查。」
照片的具體內容陳珂沒細說,只跟李飛說是被人P了一張她跟別的男人親熱的不雅照,但能讓宋楊氣到一連幾天為著張照片悶聲不響暗地裡違規查人的,想來那照片一定是被P得非常過火了。
不止是宋楊,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面對自己的女朋友被別人P出了艷照還反過來找自己敲詐勒索這種事,恐怕都不能忍。
當時李飛其實也沒怎麼在意,這種事兒,他覺得是個男人卻不可能拿出來當談資跟別人分享,哪怕他倆同住在一個屋檐下。聽完還想勸勸陳珂別擔心,順帶給宋楊說兩句好話幫他求複合,可陳珂接下來的話卻讓李飛微微變了臉色——
「但是他今天上午給我打電話,我覺得不太對勁。他忽然問我,以前認識的包星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不了解他家裡的情況,包星或者他家裡人有沒有過吸毒史——我問他是不是找到包星了,告訴他別亂來,可是他也沒聽,掛了電話之後我就打不通他手機了。李飛,宋楊會不會有什麼事?」
她每說一句話,李飛的心就往下沉一點。等她說完,李飛心裡已經壓了塊搬不走的石頭了。
陳珂是真的不了解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包星的近況,李飛知道再問她也沒用,了解了情況就想趕緊去找宋楊,正要走,陳珂又叫住了他,「哦對了,有個事兒我想還是也告訴你一聲,林勝文的哥哥林勝武也離開塔寨了。」
這消息讓李飛頓住腳步,不解地嘀咕,「林勝武又沒犯事,為什麼要離開?」
「我聽蔡小玲說,勝文取保候審出來後,勝武還把弟弟揍了一頓,說了讓他去死的狠話。後來勝文果然死了,勝文八歲的兒子對東叔恨之入骨,說他害死了自己的爸爸,甚至要拿刀砍勝武。勝武一氣之下就走了,說去深圳找個工作待一陣子。」
「她還說什麼了?」
陳珂微微蹙起精緻秀氣的眉,仔細回想了一遍,搖搖頭,「沒別的了,勝文一火化,勝武第二天就……」
「火化?」李飛眼睛頓時瞪圓了,「林勝文死的當天就被拉去火化了?!」
當地農村婚喪嫁娶都有講究,辦喪的規矩通常都是停靈三天後進行土葬,林勝文死得突然,一家老小都沒個安排交代,不請人來做法事已經算是低調到不行了,居然死的當天就這麼悄沒聲息地把人給火化了,他老婆還同意了?!
陳珂唏噓地點點頭,卻很肯定,「是。」
話說到這裡,李飛就真待不住了,他心裡隱隱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安,但是所有事情雜亂無章地一股腦被堆進腦子裡,他總覺得之間一定是有個因果的,可偏偏這些事情全都沒法聯繫在一起,李飛腦子裡有點亂,一邊往隊裡趕一邊給宋楊打電話——就像陳珂說的,始終打不通。
林勝文製毒販毒李飛是親眼看見的,他的死又十分蹊蹺,雖然所有事情都沒頭緒,但李飛心裡那根弦始終繃著,生怕知道那「三百萬」消息的宋楊再出什麼意外,不敢大意,眼看著就要去跟隊裡打報告叫人手一起找人了,然後宋楊的電話終於通了。
接著就是那場到處都蒙上了血色的悲劇。
但是無論是當時抓住了包星聽他供述直接往南井村去查探的宋楊也好,還是隨後追宋楊一路找到南井村毒品交易現場的李飛也好,他們都不知道,除了當時誤打誤撞摸到南井村販毒交易的他們之外,同時盯上這個地方的,還有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
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一正一副兩位局長一起快步地往省廳的指揮中心走,走到一半,崔振江琢磨來琢磨去還是覺得不妥,神情擔憂地停住了腳步,「我說老李,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了一點?」
他是禁毒局的一把手,他嘴裡叫的「老李」,其實就是他的副手,省廳禁毒局的副局李維民。
被他叫住,李維民也站住了腳,警帽下面捏著皺紋的眼睛上頂著一雙在省廳有名的歐式大雙眼皮兒,聽他問的時候,那雙藏在黑色鏡框後面的眼睛微微挑了一下,說話的態度是那種大咧咧偏又十拿九穩的乾脆,「怕什麼?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我倒不是怕別的,我是怕新來的領導受不了這個刺激。」崔振江看著李維民瘦削又孤拔的背影搖了搖頭,他跟李維民一起共事這麼多年了,老李這個從來都劍走偏鋒、絕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脾性他太清楚了。
但他了解不行,別人碰上這麼個擰起來跟倔驢似的、行事看上去總有點不著四六兒的老傢伙誰都得消化幾天,旁人也就忍了,是驚喜還是驚嚇,能不能跟上他們家老李的風格,崔振江懶得操心,但今天這位不行啊……那是新調任來的廳長,萬一出點什麼差錯,他們禁毒局的臉還要不要了?
李維民卻對這些沒什麼顧慮,今天這次行動本來也不是臨時起意過家家玩一場,前前後後他布局落子走了多長時間了,就等著今天收網呢,最多就是比原定計劃多了個現場直播環節。李維民拉著崔振江頭也不回地催,「你當廳長是紙糊的?百聞不如一見,匯報一百次也不如讓他親眼看一次。快點兒,已經遲到了。」
「可是現場行動萬一出了什麼差錯——」
在行動指揮中心門口停下來的時候,李維民胸有成竹地看著崔振江,削薄的嘴角微微向下壓了一下——
本來就瘦,是那種臉型稍長,太陽穴微凹,顴骨格外突出的長相,看上去總是嚴肅冷靜中又透著點孤高的感覺,平時坐辦公室里眼角一沉嘴角往下一壓,不用說話都能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信號,但同時,他這個樣子,又總會給人一種權威、篤信而淡定的印象。
「不用擔心,我有底。」崔振江聽見他語氣肯定而輕快地說,然後深吸口氣,推開了指揮中心虛掩著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