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求道仔細聽去,發現田鸞念咒的腔調很是怪異,韻文好像唱戲一般朗朗上口。
而田鸞一邊念誦咒語,一邊拿起一隻金碗,很規律地每隔一小會兒就往火盆里潑灑黑油,任其在灑落在燃燒的煤塊上發出劇烈的「嘶嘶」聲,升騰起珍珠色的龐大雲煙。
從香爐中蛇行而出的煙塵的黑暗足跡互相交織,如同穿行於由更輕盈的煙霧構成的鬼魅般巨人那朦朧、畸形形體的血管。
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嗆人薰香的濃烈氣味充盈窖室,刺激、擾動著吳求道的五感。
雖然他眼裡看到的是田鸞在念咒,但腦海中的畫面卻開始始搖晃並顯現出一種幻夢般的廣闊感,仿佛是催眠產生的扭曲。
吳求道皺了皺眉,眼前的景象再度回歸真實,他那交人化的鼻腔閉上了瓣膜,這些薰香中含有微量的毒素,配合田鸞那時消時長、時快時慢的誦咒聲,彷若某種瀆神的頌歌,能夠影響旁觀者的心智。
「……若不順我咒,惱亂說法者,頭破作七分,如阿梨樹枝,亦如壓油殃,調達破僧罪……」
田鸞那滿懷惡意的咒語聲,如同扭曲的幽靈般,圍繞在躺著女屍的長榻邊嗡嗡作響。
迷煙升騰繚繞,惡毒地雲集,聚作一片,仿佛一團雲霧暈出的人形,在珊悅姬妲公主的身體上方吸食她的靈魂。
而實際上的結果卻是相反,當那些煙霧消散開來以後,吳求道看到那原本面色蒼白的屍體,猶如剛剛從悠久的長眠中醒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並從那張華麗長榻上舉起一隻羸弱的手。
看到珊悅姬妲公主確實復活以後,田鸞顯然鬆了口氣,他的聲調尖銳了些許,但那粘湖的咒語並未停止。
田鸞放下了火盆,煙霧也越發稀薄起來,如同消散的幽靈般逐漸隱沒,而那個原本與真正的屍體無異的珊悅姬妲公主動了,她僵硬地彎腰,仿佛一個夢遊者那樣雙眼無神地站了起來。
吳求道眯了眯雙眼:「所以她現在是活了還是沒活?如果她變成了殭屍你最好跟我說一下。」
田鸞臉上帶點羞怯地笑了笑:「哦,放心,我不會……我是說,這也是《毗陀羅法》的一部分,不然如果公主殿下非要留在這,我跟曲女國國主的約定豈不是就要失效了?」
吳求道笑了笑:「所以其實公主不願意跟你回去?」
「以防萬一嘛。」田鸞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這邊基本沒問題了,兄台你要做什麼呢?說起來我為了能接觸到公主,在這畢舍遮教上花了不少錢,對這藏骸所也算是有所了解,若有所需,儘管道來,在下能幫則幫!」
「不瞞老兄,我這次過來,對畢舍遮教倒是無甚惡意,只是想找到前往終南洞天的密道罷了。」
「無妨,在下待會兒就要帶公主出逃,去往遍行諸廊的時候,在下為兄台指個路便是。」
「真的嗎?不過我有一同伴還在外面,可否容我現在將那同伴喚來?」
「這個是自然要的,不過此地人多眼雜,若是路上遇到他人豈不是橫生事端?不如你我同去,也好給你們打個掩護。」
吳求道雙眼一眯,這是怕自己去找人舉報吧?於是打個哈哈:「如此便再好不過了!只恐麻煩老兄了。」
田鸞也是目露邪光,嘴上卻笑:「這有什麼,出門在外,彼此幫襯嘛!」
「那就……先謝過老兄了?」
「客氣客氣!」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都不相信對方,面上又都客氣得很,身處敵境,投鼠忌器,不敢撕破臉皮,於是就決定將受了《毗陀羅法》控制的珊悅姬妲公主留在石室中,兩人先出去接了何瓊回來,然後四人一起出逃。
就這樣,一路上兩人大搖大擺,一個是教中貴賓「迷怛羅」大師,一個是頂著張天勤面孔的小鬼將,果然暢行無阻,輕鬆出了藏骸所,找到原本讓何瓊藏好的位置。
吳求道比了個手勢,然後模彷鳥叫聲發出了暗號。
於是何瓊便立刻從黑暗中跳了出來,狠狠地抱住吳求道,把腦袋埋在他身上,然後悶聲悶氣地說道:「你下次不許再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吳求道被師姐話語中帶著的哭腔弄得一愣,然後立刻感受到了其中沉重的情緒,下意識地拍了拍何瓊的背,然後言不由衷地答道:「不會了,我不會再把你丟下了。」
何瓊抬頭以後看到旁邊的田鸞笑眯眯地看著兩人,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花,然後整理了一下儀容:「這位是?」
吳求道咳了兩聲:「忘了給你介紹,這位是我在藏骸所里認識的朋友,叫做……」
田鸞彎了彎腰:「迷怛羅。」
吳求道點點頭:「對,他是迷怛羅大師,他能帶我們去終南洞天。」
何瓊將吳求道拉到一旁:「此人面相一看就是大奸大惡之徒,能信嗎?」
吳求道也小聲回答:「對這兒的人來說,咱們也不是好人啊!」
何瓊一拍掌:「對哦!」
在大家明確了自己的立場以後,三人結成小隊,再度大搖大擺地往藏骸所里走去,不過這一回,多了一個女俘虜。
三人打開了石室,萬幸,珊悅姬妲公主還是眼神朦朧地站在原地。
「來吧。」田鸞說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他轉向珊悅姬妲公主那站地定定然的形骸,用一種命令般的指揮語氣,吐出一個未知的咒語。
公主睜著空洞的雙眸,踩著夜間夢遊者般的腳步,當田鸞邁向那扇開啟著的門,她便後腳跟上,即使意識不清她也可以行走,儘管走得很慢又踉踉蹌蹌。
穿過了許多甬道、立柱和長廊,他們走到了一處人流密集的走廊。
田鸞笑著對兩人說道:「歡迎來到『遍行諸廊』,這裡連接著諸天與人間,前往終南洞天的通道就是那個,祝你們一路順風!」
何瓊看了看走廊里密密麻麻的門扉,時不時有畢舍遮教徒從中進出,好奇地問道:「所以我們只要走進去就行了嗎?」
「不。」田鸞搖搖頭,從懷裡取出一個瓷瓶,「走進去之前,我們要把這裡所有的目擊者都殺掉,我可不想知道被一群餓鬼追殺會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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