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害怕，這日子就能過

  「別說傻話，」裴顯峰握住了她的手，「走吧，回門也不好去得太遲。」

  青娘吸了吸鼻子，與他應了一聲，見他單手就將那一扇豬肉與酒罈一道拎了起來，她看著心驚，忍不住說了句，「東西太重，你手會勒疼的……」

  「放心，」裴顯峰的淡淡笑了，他雖待自己一向溫和，但青娘也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笑，他平時看起來雖然面上有幾分匪氣，可這一笑卻是冰水消融，春風拂地，所有的匪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心裡說不出的溫暖與踏實。

  他一手拎著東西，空出的一隻手仍是牽著青娘，與她一道離開了家門。

  青娘由著他的掌心包裹著自己的小手，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兩人不時遇見一些街坊，瞧見裴顯峰與青娘後都是投來了古怪的目光。

  青娘曉得，村子裡幾乎沒有夫妻是手牽手走路的，若要那些長舌婦瞧見，背地裡只怕能說翻天，但青娘並沒有掙脫自己的手，她想，這些人想看那就讓他們看好了，她與裴顯峰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他們過的是他們自己的日子。

  青娘抬起了頭，腳步輕緩卻堅定地走在了裴顯峰身邊，任由那些古怪的目光落在身上，她並沒有退縮。

  村子也不大，走了沒多久就到了青娘家。

  青娘是家裡的第四個孩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除了最小的妹妹以外，哥哥姐姐與弟弟都成了親，如今除了出嫁的兩個姐姐，哥哥一家，弟弟一家，還有最小的妹妹仍是與爹娘住在一起。

  青娘家的房子不大，帶了兩房媳婦後更是顯得擁擠，青娘原先住的屋子只是用一張薄薄的木板在兄嫂的房間裡隔了一小塊地方，只夠放一張小木床，青娘每晚上都壓抑著不敢咳嗽，可但凡她有點動靜，隔壁的兄嫂就能聽見。

  同樣的，兄嫂夫妻間的動靜她也能聽清楚，因著這事，嫂嫂背地裡沒少給她難為，罵她嫁不出去，是沒人要的賠錢貨，礙著他們夫妻不能痛快過日子。

  青娘望著娘家的院門，以前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只覺得幸虧裴顯峰是對她好的，若裴顯峰真如當日她所想那般，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更甚者是個愛打媳婦的，她這日子又要怎麼過呢？

  裴顯峰見青娘出神，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咱們快進去吧。」青娘回過神來，上前叩了叩門。

  很快就有人從院子裡將門打開，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剛看見青娘，那青年就是喚了句，「四姐，你回來了。」

  「哎，」青娘對著冬生應了一聲，這是她的五弟，比她小兩歲，去年已經娶親。

  冬生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裴顯峰身上，眼中蘊著幾分打量，在裴顯峰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青娘察覺到了弟弟的目光，與弟弟小聲說了句，「五弟，這是你姐夫。」

  言下之意，是要弟弟哪怕看在自己的份上，也能喊裴顯峰一聲的。

  可冬生卻只是抿了抿唇，終究是沒有喊一聲「姐夫」，而是站在了一旁，讓青娘與裴顯峰走了進來。

  青娘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看了裴顯峰一眼，眼中透著清晰的歉意，她在家裡沒有地位，倒是連累了裴顯峰也不受弟妹尊敬。

  裴顯峰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緊了緊她的手，與她低低地說了幾個字，「沒關係。」

  青娘心裡還是很歉疚，兩人進了屋，爹爹與大哥並不在家，去了地里幹活去了，青娘大嫂也是抱著孩子去別家串門去了，家裡除了冬生小兩口外，只有青娘母親與小妹妹在家。

  看見青娘與裴顯峰，小妹慧娘眼睛一亮，連忙趕了過來拉住了青娘的手，「四姐，你回來了！」慧娘說完，又是向著裡屋喊了句：「娘，您快出來，四姐和四姐夫回來了！」

  聽著小妹妹的話，青娘心裡好受了些，臉上也是浮起了一絲笑窩，很快青娘聽見了母親的腳步聲，見母親掀開了布帘子，從裡屋走了過來。

  「娘。」看見母親，青娘輕聲喚了句。

  「回來了，」青娘母親今年不過四十五歲，但多年的操勞讓她看著十分蒼老，瞧著倒跟五十多歲的人一樣。

  「嗯，娘，今天是回門的日子，我……我和相公一起回來，看望您和爹爹。」青娘一面說一面悄悄地看著裴顯峰一眼，那一聲「相公」剛喊完，青娘覺得自己的臉龐有些發燙，但心裡卻浮起了幾許甜意。

  身邊這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是她的相公呢。

  張氏點了點頭，目光也是向著裴顯峰看去，裴顯峰這人她自然也是見過的，若不是青娘身子差，她其實也不願意把閨女嫁給這樣一個逃荒的漢子，可又能咋辦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在家裡拖成一個老姑娘。

  眼下她和青娘爹還活著，還能照看著青娘，可等時日一長，她和青娘爹都不在了，青娘又要指著誰？兒媳婦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若要青娘跟著兄嫂過日子，還不被掃地出門？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給青娘趕緊兒找個男人嫁了，湊成一家人，青娘也算是有了個歸宿。

  是以裴顯峰來提親時，她和青娘爹甚至連彩禮都沒敢要，生怕把這裴顯峰給嚇跑了，倒沒成想裴顯峰居然一文不少地送來了彩禮。

  為了這筆錢夫妻倆合計了好幾宿，她本意是要讓女兒帶回去一部分，或是給青娘置辦些嫁妝的，青娘爹抽了半宿的煙，將一本帳本扔在了她面前，打開一瞧，她才曉得自家這些年竟是欠了這麼多銀子。

  有為了青娘請大夫抓藥欠下的，但更多卻還是為了給小兒子娶媳婦欠下的，最終老公母倆選擇愧對女兒，並沒有給青娘準備嫁妝，而是拿這筆彩禮錢去還了帳。

  所以對著青娘，張氏心裡是存著愧疚的。

  她向著裴顯峰看去，對這個女婿，她總覺得心裡有些發怵，許是裴顯峰不是本地人，又許是他這身材實在高大，五官的輪廓又太過分明，和當地的莊稼漢子長得不大一樣。

  總之，對著這個女婿，張氏心裡有些不安，也不曉得他對女兒咋樣，可瞧著青娘的樣子，似乎這裴顯峰對她還不算差，最起碼青娘是不害怕這裴顯峰的。

  不害怕，說明這日子就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