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聲音來得突然,偏又響亮,之前又有先例,如今復響,想不讓人注意都不成。
但比起滿臉驚奇和疑惑的趙暢和張坤,李懷則眯起了眼睛,他伸出手,捏著下巴。
他很清楚這些聲音意味著什麼。
「莫非不是真主角,就連一次完整的逼都裝不成?我這還沒正式開始呢,就被中途打斷了,也太過難受了!」
「下面因何喧譁?」趙暢好奇起來,招了趙民過來,「去打探一下。」
張坤笑道:「是要了解一番,這玉宇樓中時常有大才出沒,眼下正值科舉期間,或許真能見得一二英才。」
李懷根本無從阻攔,也不好阻攔,否則太著痕跡,只是樓下鬧騰、喝彩,有人來回奔走,踩在地板上,滿是聲響,讓他越感焦躁,但表面上還要保持著神色如常,還要繼續。
「不忙,先喝了這杯,再說也不遲。」趙暢卻舉起酒杯。
李懷無奈,只能隨著張坤一同舉杯。
這時,趙民等人下樓、上樓,樓梯嘎吱作響,李懷知道,這接下來就是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了——
「啟稟主上,樓下有人說了一篇文章,引得不少人喝彩。」
很快,趙民已經回來稟報,說出了李懷早就熟知的台詞。
「哦?」趙暢笑道,「是什麼文章,既然碰上了,拿上來讓我看看。」
聽著趙暢說出了預料中的台詞,李懷不免緊張起來。
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冷靜,冷靜點!」回想設定,李懷努力讓自己鎮定,「這本書的前面,我雖借鑑了古文,但總結的並不好,內容單薄,只寫了個皮毛,定是比不上我這次新總結出來的!這新版本沒理由會被老版本比下去!」
最早連載的時候,李懷雖將鄭興業寫得文采斐然,但受水平所限,真才實學有限,多為旁人烘托,是中期寫得逐漸得心應手後,方才逐漸補完的……
「說到底,還是這些人心有偏見啊,主角怎麼都行,別人就不受待見!」
「還不是某人筆力不夠,瞎寫旁人驚嘆,心裡沒點數?+1槽點。」
在李懷的忐忑之中,那篇文章也被國公府的僕從送了過來。
這並非鄭興業隨身帶著一篇文章,而是他口述出來,其他好事者記錄下來的。
李懷很清楚,按照劇情的內在邏輯,眼下的這番局面,其實是主角鄭興業正春風得意,但忽然聽聞幼時有過一面之緣的魏家娘子,突然嫁給了個紈絝子弟,於是心有不甘,在憤怒和妒忌的驅使下,拿出了這篇得意之作,要當場出風頭,比過那紈絝——也就是李懷。
「嘖嘖,這文筆還真是排山倒海啊!」
心裡想著,李懷也湊過去瞧了幾眼——
「……六郡之師,厥數三億,低首仰給,橫拱不為,則沿淮已北、循河之南,東盡海,西叩洛,經數千里赤地,盡取才能應費!」
趙暢、張坤看著那篇文章,慢慢入神,最後低聲念著。
李懷聽得明白,這部分是在說藩鎮因為軍力龐大、軍費浩繁,是朝廷經濟上的重擔,而且他很清楚,這部分文字所描述的,就是自己剛才分析的中原藩鎮。
「嘖嘖,真不要臉,鄭興業實乃一文抄公,抄著人家杜牧的話,給自己臉上貼金,我今日先他一步抽絲剝繭,就算不能和他語句一樣,但讓他這文章失色許多,也算是替天行道,省得此人欺世盜名!」
這麼一想,李懷頓時覺得心中正氣陡升,身肩使命!
只是這話,連繫統都聽不下去了:「……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2槽點。」
李懷似乎沒有聽見,絲毫沒有影響他的使命感。
作為作者,他當然知道鄭興業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什麼。
鄭興業的文章說白了,也是在劃分藩鎮種類,但核心不是分析藩鎮利弊、本質,以及對朝廷和邊疆的本質影響,而是在探討經濟問題。
單純局限在經濟和國庫耗費上,提出了幾個主要的弊端和現象,偏偏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簡單來說,就是我知道有問題,但不知道怎麼解決問題。
「而且那文章分析得並不深刻,只是詞句華美,辭藻堆砌,否則樓下的人,如何會叫好?但細細思量,還是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的,但我這次就不同了,我可是給出了一些解決辦法,雖然還不全面,但……」
想著想著,李懷忽然一愣,笑容凝固在臉上!
「不好!我還沒說到解決辦法,就被樓下打斷,從目前的局面來看,雖然我的分析更全面,但一樣沒提出解決方案!這……」
瞬間,他的思路陷入了凌亂!
另一邊,趙暢和張坤看著文章,越發欣賞,只是他們看著看著,卻品出了不一樣的味來。
最後,趙暢抬起頭看著李懷,笑道:「這篇文章,倒是和你的看法相似,更長於軍費之道……」
李懷頓時警惕起來,知道和自己預估一致,卻還是忍不住在腹內嘀咕,若有時間讓他把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倒出來,要比這篇文章好得多,可惜時間太緊,由不得人,還得找個機會,繼續嘴遁才行,實在不行,咱就時間跳躍!
未料趙暢接著就道:「……只是比起你,還欠缺火候,不如玄慶你看的全面。」
李懷一愣。
「這倒是,」張坤也點頭說道,「這篇文章辭藻豐富,語句頗有氣勢,單純只看文章,確實不錯,如若沒有先聽玄慶之言,也會覺得言之有物,但和你的真知灼見一比,就顯得有些流於表面了。」
李懷再愣。
趙暢指著文章中的一句道:「比如這裡,這句話說的是中原藩鎮,對中央財政的負擔,聽著不錯,但對比你的看法,就顯得狹隘了,絲毫也沒看到這中原藩鎮,在朝廷調動之下,如臂使指之局,對整個天下局勢的影響!」
李懷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神思恍惚。
「不錯,」張坤點頭附和,又轉頭問道,「寫了這篇文章的,是誰?」
趙民早有準備,立刻就給出了答案:「其人名為鄭興業,乃江南人士,要參加這次會試。」
「這篇文章頗有章法,見解亦很清晰,是個人才,」趙暢說著,笑道,「不過到底是居於江南,不知北地風雪,對天下大勢看得不夠清楚,他這文章中還提及了幾處,言及北地屏障,財政自給,減輕了朝廷負擔,卻看不到軍政相隔的隱患!「
李懷終於有些緩過來了,咧嘴道:「哪裡哪裡,各有所長罷了,這孩子寫的文章,還是可以的,有那麼點可取之處。」
這什麼情況?我這是要逆襲了?要有光環了?你們不先懷疑一下為啥這麼巧嗎?
就在這時,趙暢話鋒一轉:「不過,能有這般看法,也是個人才,既然見到了不如就叫上來吧。」
李懷頓時又警惕起來,但緊接著就聽趙暢話鋒再轉:「玄慶,等人來了,你與他論道,正好指點一番。」
什麼?讓我指點主角?
李懷再次愣住了,隨後神色古怪。
作者指導主角,好像……沒毛病!
他頓時來了精神!
但是,趙家兄弟,你說話能別這麼大喘氣麼,一口氣說完不成麼,搞什麼一波三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