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的腳步聲很奇怪。閱讀
聽著不止一人,聲音卻絲毫不顯凌亂。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用統一的節奏趕路,整齊的腳步聲迴蕩在樓道里,顯出驚人的聲勢。
如果蘇越心他們能過來仔細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那些人,全是他們記憶當中的熟面孔保安、校工、本不該在此時出現的教導主任和執勤老師,甚至還包括學校附近早餐攤的老闆。
他們踩著異常整齊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沿著樓梯走上來——事實上不光是腳步,他們就連手擺動的弧度、邁步的距離,包括臉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就像是一群被操控著的提線玩偶。
要是讓許青江看到這副場景,免不了又是一番驚嚇,所幸他早早就被帶著跑路了在聽到他的提示後,蘇越心出來側耳聽了聽,在確定那腳步聲的確就是衝著五樓來的後,二話不說就把許青江拽進了教室里,帶著他開始翻窗。
教室的左右兩面都有窗戶,他們之前一直研究的正是面向走廊的那一扇,而另一面的窗戶下沒有走廊,但它的下方不遠處就是另一扇窗戶,有窗沿和窗台可以用來落腳。那扇窗戶再下方大約兩米遠的牆面上,則有一台空調外機。
蘇越心自己可以解決爬窗的問題,白河有能力加成,翻窗同樣不在話下。唯一的問題就是已經相當的虛弱的許青江同學,蘇越心將他拜託給了能使用鬼藤的白河,自己則趁著所剩不多的時間,跑去講台下,撿起了張曉天落下的書包。
另一邊,許青江正呆愣愣看著鬼藤在自己的腰上繞圈。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些觸手一樣的東西好像很嫌棄自己,時不時還會做出側頭乾嘔一般的舉動。
蘇越心叫了他一聲,將自己的書包扔給了他。許青江怔怔地伸手欲接書包,剛才還沒精打采的藤蔓們卻像是受到了什麼召喚一樣,紛紛揚了起來——最為粗壯的一根順利搶到了書包,洋洋得意地晃了兩下,跟著便將蘇越心的書包迅速而仔細地盤了起來。
——那態度,可比方才盤他腰的時候認真多了。
許青江:「……」
他強迫自己從那詭異的藤蔓身上移開注意力,回頭看向蘇越心,見她正將撿到的張曉天書包背在身上,忍不住道:「你撿哪個幹嘛呀?難道我們也需要做儀式嗎?」
蘇越心:「?」
「什麼儀式?」她抬頭茫然地看過來,「那豬肝還新鮮呢,而且沒拆封。我只是覺得不能浪費……」
許青江:「……」
……這樣啊。
他徒然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麼,身後白河突然咕噥了一句「抓穩了」,跟著許青江便感到身子一晃,整個人都被藤蔓卷著拋出了窗口外。
許青江:「……!」好歹打聲招呼啊!
為了給蘇越心騰出位置和時間,他並沒有被放到下方的窗口上,而是被卷著放上了樓頂。他一被放到樓頂上就又開始乾嘔,沒過一會兒就見白河也翻了上來,跟著又聽一陣細微的聲響——想來應該是蘇越心也從窗戶里爬出來了。
白河正站在樓頂邊沿,專注地向下張望。許青江強打起精神,爬過去跟著探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蘇越心的身體消失在四樓的窗口裡。
看來四樓外側的窗戶也沒鎖住,蘇越心直接就從那裡進入另一個房間了。
許青江探頭去看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背上的書包也隱沒進窗口裡。他想想還是覺得奇怪,忍不住道:「大佬,你說蘇錦儀都那麼厲害了,幹嘛還要撿豬肝啊?她說她的媽媽也是假的……她是不是被她媽虐待了?她媽餓著她了?」
那一盒豬肝也不輕呢。
白河:「……」
沒有,謝謝。
「我們也走吧。」他只當沒聽見許青江的話,直到看到蘇越心的身影完全消失,方才收回目光,轉而對許青江道,「你感覺好些沒?緩過來了我們就從走廊那兒下去……」
大樓走廊一側落腳點多,中途也能隨時切換路線。他畢竟多帶著一個人,這樣走會比較保險。
許青江大腦依舊暈暈乎乎的,也沒個概念,聞言只愣愣點了點頭,正要把腦袋收回來,又聽下方教室內傳來一陣桌椅移動的聲音——那些人,已經趕到了教室里。
緊接著,就見一個有著濃密短髮的腦袋從五樓窗口裡探了出來,筆直地朝下方看去。
「……」
這好像是……年級組長?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學校?
腦袋依然懵著,許青江卻本能地屏住了呼吸,開始緩慢地朝後縮去。
衣袖卻在此時無意間擦過水泥的欄杆,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響。
下一瞬,就見年紀組長一個猛回頭,腦袋逕自轉過了一百八十度,脖頸發出嘎達一聲脆響,一雙眼睛直直看了過來。
許青江:「……」草!
他愣是與那年級組長對視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向後摔倒在地上。
「他……他的頭……」他想努力保持鎮定,可惜收效甚微,「就這麼轉過來了……還有東西掉出來……」
他看到了,就在年紀組長轉頭的剎那,有一團黑影從他的後腦位置掉了出去……
那是什麼,是腦幹嗎?還是血?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回放起在教室里看到了一地臟器,許青江忍不住又要乾嘔了。白河只冷靜地再次揚起了鬼藤。
「只是你們老師的假髮而已。你沒發現他後腦勺其實是禿的嗎……好了,過來吧。我們已經被發現了,這地方不能多待。」
相比起他們的狼狽,蘇越心這邊倒還稱得上從容。
她從五樓外側的窗戶中翻出,直接跳攀到,四樓的窗戶,讓毛毛進去替自己開了窗,之後便翻進四樓教室,一路理所當然地走樓梯下樓了。
唯一有些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些在樓道和走廊中反覆走動的人。
此時不過才凌晨三四點,遠沒到學校開校門的時間。學校的周邊也籠罩在沉眠的寂靜當中——然而她一路走過去,走廊上卻時時可見奇怪的人三兩結對地走來走去,邁著同樣的步子,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像是幾個人偶在一起巡邏。
樓道中也時不時有腳步聲響起,沉沉的、重重的,有時來自下方,有時來自上方。托他們的福,蘇越心不得不數次變換路線。
現在不是跟「他們」翻臉的時候,盡力躲開就好——她的直覺如此告訴她。
蘇越心一路閃避著走,中途還找機會去了趟自己教室。因此,她離開學校的時間比白河他們還晚了一些——她翻牆出去的時候,白河他們已經等在那兒了。
就連險些被她當做攜款潛逃的田飛飛,不知何時也找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大盒薑糖。許青江看上去似乎是吃過了,臉色已經好看了些。
許青江原本正靠著樹木休息,聽見蘇越心靠近的動靜,便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目光越過蘇越心的肩膀,看到她的身後,瞳孔倏然一縮。
「那……那又是怎麼回事啊?」
他喃喃著,語氣充滿了錯愕。
蘇越心聞聲回頭,這才發現自己身後的教學樓,不知何時已亮起了燈每一扇窗戶里都透出燈光。每一個窗戶里,都站著一個人。
他們逆著光,齊齊看向蘇越心他們所在的方向,像是警告,又像是窺伺。
「這些都是這個副本的『惡意』。」白河低聲道,「他們這是在明著來了啊。」
「可能是發覺我們進度太快了吧。」蘇越心無所謂地轉回了頭,「往好的方面想,這說明我們確實找到些關鍵的東西了。」
所以他們——或者說,「它」,急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許青江勉強鎮定道,「我們該去哪兒?還有霍青青和方樂,他們怎麼辦?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剛往他們的桌斗里放了提示,還有我家的地址。」蘇越心淡淡道,「毛毛留下幫著照看下情況——剩下的人,先去我家。」
十分鐘後,蘇越心的住處。
防盜門被輕輕推開,蘇越心等在門外,等所有人全進去後方走進玄關,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將門反鎖,又將門鏈給掛上了。
許青江坐在沙發上,原本正如釋重負地喘著氣,抬頭見蘇越心一副謹慎的模樣,心臟登時又提了起來。
「蘇……蘇錦儀?他們是會在再追上來嗎?」
「誰知道呢?有備無患。」蘇越心聳聳肩,讓白河去廚房拿了鹽,卻沒有將鹽鋪在門口,而是示意許青江和她去臥室。
「你先在這兒睡吧。」她一邊往床邊鋪鹽線,一邊頭也不抬道,「先緩一緩,補補精神,起來讓白河給你炒點豬肝。」
許青江:「……啊?」
「啊什麼啊,沒別的了。」蘇越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吃嗎?可我們家除了雞蛋以外沒有葷菜了。」
她之前去找白河說話時順勢看過冰箱,裡面只有雞蛋和一些綠葉菜。所以她在離開前才想著把張曉天的豬肝帶上毫無疑問,當時的許青江已經不能回自己家,保險起見,蘇越心只能帶他回自己的住處。那麼就還得考慮許青江的伙食問題。
蘇越心琢磨著,這倒霉孩子一個凌晨受到的驚嚇也挺大了,按照書上的說法,需要好好補補,就順手拿走了豬肝。
至於蠟燭,則是順便——萬一他們家忽然停電了呢?她是可以不用光,白河和許青江不行,所以都拿著,有備無患。
「謝、謝謝……」許青江沒想到她在那種情況下還考慮到自己,一時有些不知說什麼好。
「沒事,順手而已。你先睡吧,有事就叫。」
蘇越心說完,就關門出去了。
門外,白河正坐在客廳里,埋頭翻著毛毛帶來的那兩本書,聞聲抬頭看她一眼,笑了下:「你這照顧得也太妥帖了。」
「畢竟是被我卷進來的人。不照顧一下說不過去。」蘇越心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與他一起翻看起那些殘頁,順口道,「而且說實話,雖然在今天之前,他和我說話不多……但我其實對他印象還蠻好的。」
白河正拿起殘頁的手指一頓:「啊?」
「大概是因為名字吧。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名字,心裡會有種熟悉的感覺。」蘇越心眼也不抬道,跟著又似想到了什麼,微微抬眸,「說起來,你們名字還挺接近的。」
……不,不一樣。我是真名,他是山寨,臨時的!
白河在內心大叫著,面上不動聲色:「嗯……也是挺巧的。不過我的要普通一點,沒他好聽……不過也不知道他原名叫什麼,應該不叫這個吧。」
「我倒是更喜歡你的名字。」蘇越心隨口道,目光落在手裡的殘頁上。白河的動作她的話語又是一頓,愣了片刻,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蘇越心話峰一轉:「這張……嗯?好像用不到。」
這張殘頁出自毛毛新找到的書,上面描述的是另一個儀式,過程與張曉天他們嘗試過的「召喚鬼仙」相似而又不同——這個儀式不需要猜測被召喚物的名字。而是直接用相應的真名進行儀式,從而進行獻祭。
「這應該是用來向『鬼仙』獻祭道歉的儀式吧。」蘇越心研究了一會兒,將殘頁側了過來,「這張紙也是兩層。」
「會不會這份線索里也有隱藏內容?」白河猜測道。
「應該是。不過沒看到謎題。只看到左上角寫了一個『柒』字。和我們的總人數正好相等,但不清楚有什麼含義。」蘇越心說著,往茶几上看了一眼。
真要說的話,他們目前發現的謎題,只有那一張要求填字的。
「圖書館裡所有殘頁都在這兒了嗎?」白河抿了抿唇,「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或許解開那一道題,就能觸發所有的隱藏內容……」
那又回到了那個問題——那道題要求填寫四個四個正確的字。而目前,他們還缺一個正確的字。
從張曉天的屍體情況,可以推出一個「喻」字,也可以推出,其餘兩人的屍體或許也有類似暗示。問題是他們實際並沒有見過安琪和丁一的屍體。
只知道丁一的屍體被摺疊起來,放進了領操台下面的儲物空間裡;而安琪則是四肢骨折,據說連手指也全折斷了……
「丁一屍體代表的,應該是某個全包圍結構的字。」蘇越心的手指在那一大片漢字上點了點,「符合這個結構的字,有『國』、『圍』、『圓』、『園』……」
「不管哪個好像都解釋得通,也都有可能。」白河無奈道,「還是得需要更詳細的細節……」
「安琪也是。」蘇越心呼出口氣,「細節太少……」
「……其實,關於安琪的話,我倒是有個猜測。」白河默了一下,說道,「就是可能有些直白……」
「什麼?」蘇越心望他一眼,剛要發問,忽聽外面傳來了「砰砰」聲——田飛飛青白的面孔出現在了窗外,注意到兩人的目光,還訕訕地笑了一下。
田飛飛是在眾人返回的路上離隊的。蘇越心讓他先離開,去打聽一下丁一和安琪的準確死狀——遺憾的是,他這會兒回來,卻沒能帶回太多的消息。
這個世界已經不太對勁了,那些潛伏在陰影處的鬼怪,現在更是不知躲到了哪裡,他在自己所知的鬼魂聚集處兜了一圈,基本沒見到啥熟人,自己又慫的很,匆匆問過幾個飄便趕緊回來了。
打聽倒是打聽到一點點,也不知有沒有用
「那個女孩子,她死之後,就過路的鬼看了眼。具體情況沒看到,但有一點——當時那寫字檯前的窗戶,是開著的。」
田飛飛十分認真地說道,蘇越心與白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一事張曉天屍體所提示的「喻」字,其中的「口」字旁,就是用打開的窗戶來對應的。
雖然還不確定這個思路是否正確,但兩個場合都有打開的窗戶,這總不是巧合——蘇越心立刻拿起了殘頁,開始尋找上面有「口」字旁的字。
白河卻在此時沉聲開口:「是『哲』。」
……嗯?
蘇越心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安琪死時連手指都被折斷——這可不就是「折」?
再結合打開的窗口,正好對應上「哲」。
「我原本還覺得這個解法可能太直白。畢竟張曉天的屍體提示沒那麼直接……」白河抿抿唇,「但若將『口字旁』作為限定條件的話。唯一符合的就只有這個字了。」
「……既然這樣,那就試試吧。」既然已經湊齊了四個字,蘇越心也不再糾結丁一的屍體了,趕緊提起了筆。
白河作為外來者,受規則所限,無法寫出「越心」這個名字,蘇越心本人卻是可以的。她提筆,將「越」、「心」、「喻」、「哲」四個字,依次寫上殘頁空白處,跟著便開始屏息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見紙上的內容起了變化——原本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漢字逐漸隱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大字:通過。
緊跟著蘇越心便感到手裡的紙張變得柔軟了一些。她試著輕輕一揭,輕而易舉地將外面那層寫著謎題的紙張撕了下來,露出藏在裡面的內容。
「果然,這裡也是找名字的儀式。」蘇越心望著那張紙,深深呼出口氣,跟著卻又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白河見狀問道。
「這個找回儀式,可針對有形之物,也可針對無形之物……」蘇越心一目十行地看著紙張上的內容,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但它……有相當的危險性。而且,它不能用來找回施術者自己的名字……」
她話未說完,神情忽然一凜,驀地抬頭看向門邊。
「有人來了。」她低聲道。
就像是呼應她的話一般,下一秒,就聽門外響起了霍青青細聲細氣的聲音:「蘇錦儀,你在嗎?我是霍青青……」
蘇越心:「……」
她轉頭看了眼桌上的台鐘——很好,現在三點快四點鐘。
……騙人就算了。這能不能騙得走點心?
她嘆了口氣,起身去廚房找了把順手的刀,背在身後,準備先去看看屋外的「霍青青」是個什麼來頭。
還沒靠近呢,卻又聽臥室里傳來許青江崩潰的聲音:「蘇、蘇錦儀——你過來一下!我的天哪……蘇錦儀!」
蘇越心:「……?」
她皺了皺眉,想了想,將刀放在門邊鞋柜上,示意白河來處理,自己則去了臥室。
過去一看,她瞬間明白為啥許青江能嚎成這樣了
只見她家臥室的窗玻璃外,滿滿當當的,全是「霍青青」的臉「蘇錦儀,你能讓我進來嗎?」那些「霍青青」齊齊說著,臉頰壓在玻璃上,擠壓出可笑的形狀。
「我是霍青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