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希顏下半夜沒再睡著了。
不知道是擔心自己睡著後又不小心干出蠢事還是剛剛發生的事情太刺激讓她難以入眠,下半夜時，她就這麼眼睛睜著看熟睡的煙煙。
天明時,她眼睛微腫，黑眼圈很重,吃了早飯上車後她就被遲晚照勒令在後車位上補眠。
煙煙倒是很興奮，取代了她副駕駛的位置。
孔希顏拍拍自己困頓的臉也沒和遲晚照爭執，聽話的睡到後車位上,起先她是倚靠在車背上,隨著車的顛簸，她漸漸趴下來,遲晚照從後車鏡里見到她姿勢不對,停了車幫她脫掉鞋子，側著身體，還用靠枕放在她頭下。
直到孔希顏舒服的鬆開一直皺著的眉頭，遲晚照才放心繼續回去開車。
到長寧村最近的鎮子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了，晃晃悠悠的車程讓孔希顏睡得很舒服,中途她也醒了兩次,還以為是自己把鞋子踢掉了,她在心裡默默抱怨自己糟糕的睡相。
抱怨歸抱怨,這個態勢太舒服，她也沒捨得換。
一直到下車前被遲晚照叫醒,她才扒拉兩下長發，穿好鞋子又理了理衣服。
遲晚照將車停在鎮子上一個超市的露天停車場裡，下車後孔希顏看眼時間,臨近中午，她便問道：「遲總，要不我們先去吃午飯？」
這個鎮子她來過幾次，算是熟悉。
遲晚照點頭：「好。」
孔希顏將貓糧放在了車裡，伺候好煙煙後才和遲晚照相攜離開。
超市附近就有不少飯館，孔希顏依舊帶著寬大的帽子，黑色口罩，長發鋪散在臉頰邊，她用眼神掃了下周圍，最後選了一家沒那麼人多的飯館。
正是吃飯的時候，飯館裡再怎麼沒人也坐了四五桌。
孔希顏和遲晚照進去選了個最靠裡面的位置，有風景樹遮擋，還有小隔層，確實看不出來裡面坐了誰。
服務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見遲晚照低頭點菜，她盯著她側顏，笑眯眯的說道：「小姐姐你真漂亮，是住在這附近嗎？方便給個微信嗎？我們店鋪優惠活動很多的哦，你來隨時給你打折！」
遲晚照淡定的選了兩個菜：「就這兩個菜，謝謝。」
小姑娘依舊不死心的追著問：「小姐姐真的不考慮下嘛？」
「不用了。」
孔希顏聽到她的話輕笑出聲。
想不到在b市雷厲風行，冷著臉就讓人噤若寒蟬的遲總會被一個小姑娘擾的皺眉，還無可奈何的樣子，此時的遲晚照仿若不是在b市那高高在上的總裁。
而是個普通人。
於是這位普通人聽到她的輕笑聲，指著她介紹：「小妹妹，你再這麼說，我媳婦會不高興的。」
孔希顏：……
小姑娘識趣的離開了。
炒菜很快就上了，孔希顏在車上補了一覺，其實沒什麼胃口，她吃了點米飯就捧著碗看遲晚照。長發依舊挽起，露出白淨的額頭，畫了淡妝的五官端莊大氣，月貌花龐，舉止優雅。
光是清冷孤傲的氣質就秒殺一大片圈裡的人了。
難怪剛剛那個小姑娘一個勁的貼過來。
「吃飽了？」
遲晚照冷不丁問道，孔希顏收回目光，放下碗筷：「飽了。」
「走吧。」
兩人剛想起身，剛剛上菜的小姑娘捧著不大的碗走過來，她放在桌上對遲晚照說道：「小姐姐，今天特送的！」
遲晚照揚眸：「謝謝，不需要。」
小姑娘嘆口氣：「小姐姐真的不需要嗎？百年好合湯哦。」
眼見遲晚照正要蹙眉，孔希顏揚笑：「真的不需……」
「放這吧。」
遲晚照淡淡落下一句，仰頭：「謝謝。」
小姑娘對上遲晚照的冷清明眸頓時滿面透紅，眼裡都要小星星了，她結結巴巴的回道：「別，別客氣。」
看著小姑娘一走三回頭，孔希顏調侃說道：「遲總這臉還真是老少通吃。」
遲晚照瞥她幸災樂禍的樣子，垂眸用勺子舀了湯喝一口，很甜，放了銀耳，百合子，熬得很稠，她只是抿口就推到了孔希顏面前。
「喝湯。」
孔希顏慣來不喜歡喝這些甜湯，聞到味道就搖頭：「不用了。」
遲晚照又將湯碗往她那邊推了點說道：「這可是我用臉換來的，孔小姐不喝太可惜了。」
孔希顏憋著笑。
確實可惜。
她低頭舀了一勺子放在嘴裡，似乎也沒那麼難喝。
她忍不住多喝了兩口。
一小份湯碗被說不吃的人吃完了，孔希顏盯著空碗看，面上慢慢爬上羞赧，遲晚照神色淡然的等她吃完去付帳。
兩人回到車上煙煙還在睡覺，孔希顏自覺的去後備箱拿行李，遲晚照用包將煙煙裝好，關上車門走到孔希顏身邊。
讓她背在背上。
孔希顏：……
遲晚照默不作聲的讓她背好煙煙，從她手上拿過兩個行李箱，都挺重，拎著有點吃力，她將兩個行李箱合併一排，將黑色大袋子放在上面，最後遞給孔希顏自己的小箱子。
孔希顏：……
「我自己來吧。」
遲晚照推開她伸過來的手：「就這樣走吧。」
孔希顏背著煙煙拎著小行李箱跟在她身後，默默說句：「謝謝。」
遲晚照側頭看她：「孔小姐，我不喜歡一句話重複很多遍。」
孔希顏腦子裡驀然就響起她說過謝謝之後遲晚照的話。
她說，我們是合法關係，不用客氣。
合法關係。
孔希顏突然覺得這個詞。
不止是一張紙的意義。
她們在鎮子口坐了專門送貨的車，遲晚照本想自己開車的，但是這條路是泥路，防止下雨車會陷進去，不太安全，所以就放棄了，她跟在孔希顏身後坐了貨車。
顛簸了大概一個小時後，她們到了一個村子，孔希顏面露微笑：「快到了。」
這個村子和長寧村相隔不遠，中途要經過三個村子，然後再爬座山，就到了。
長寧村卡在倆山中間。
遲晚照看著泥濘的山路滿眼的牛羊還有一群從腳下跑過的雞鴨鵝群，面色沉重。
半小時後。
孔希顏帶著遲晚照坐上了牛車，兩隻老牛哼哧哼哧走的很慢，背上系了幾根粗繩子，她們就坐在後面板車狀的木板上。
趕車的老人笑的眼睛眯起，問道：「小姑娘，你們去長寧村探親嗎？」
孔希顏笑著搖頭：「不是。」
「哦，那邊的路可不太好走，到長久村還要爬一座山，你們帶這麼多東西，可怎麼過去哦。」
遲晚照著實沒料到這裡的情形是這樣的，她本就板著的臉繃得更緊了，孔希顏笑眯眯回道：「不礙事的。」
牛車晃晃悠悠走了大概兩小時，他們終於到了長久村，趕車的老人指著山說道：「這山太陡了，要不然我肯定送你們過去。」
走的這兩個小時，孔希顏已經知道老人姓牛，她燦然笑笑：「牛叔，謝謝，不用了，我們自己過去就好。」
牛叔看眼天色說道：「好吧，那我回去了，你們兩個娃子小心點，晚了就別去了，明兒早上再去吧。」
「好的。」
孔希顏點頭應下，乖乖巧巧。
和她身後背著的煙煙有的一拼。
送走牛叔後，孔希顏和遲晚照小聲說道：「遲總，你在這裡等我會，我去叫個人。」
她說著也不待遲晚照反應就直接往村子裡走，穿過第一家的圍欄往後走去，不一會，她身後跟了個男人，又高又壯，皮膚黝黑，身體健碩，剪著板寸頭，一臉憨直。
他邊走邊和孔希顏笑道：「孔老師，你可算回來了，圓圓天天都在念叨呢。」
孔希顏見到熟人神色也很放鬆：「是嗎，那你們豈不是被煩死了。」
陳俊山撓頭：「我們還好，就是王老師被她磨的不行。」
想到陳圓噘著嘴瞪圓眼睛，嘟嘟囔囔不依不饒跟在王海寧身後猶如跟屁蟲的模樣她就樂了，遲晚照站在不遠處看他們兩個談笑風生臉色更黑了三分。
寒冬臘月，她依舊是穿著風衣，裡面是線衫搭上牛仔褲，孔希顏知道要走山路，在鎮子上就讓她把高跟鞋換了，現在她腳上蹬了一雙藍色運動鞋。
少了幾分都市麗人的影子，添了點青春活力。
只是這張臉。
始終冷冷淡淡。
孔希顏和陳俊山邊說邊走到遲晚照身邊，她開口介紹：「這個是我朋友陳俊山，這個是——遲晚照。」
陳俊山點頭，他常年在村里，也不懂城裡那套遲小姐什麼的，當下將手在褲子上擦了擦，爽朗的笑道：「你好，既然是孔老師的朋友，那我就叫你小晚吧。」
遲晚照的臉色頓時沉了好幾分。
孔希顏在一邊剛想解釋遲晚照的身份，還沒開口遲晚照就伸手握住了陳俊山的手，勾勾嘴角：「隨意。」
陳俊山頓時笑了：「走吧，他們在家裡都等不及了。」
他昨天就被圓圓打發來長久村等孔希顏，只是等了一天沒等到，料想可能是途中有事耽擱了，他也就住在親戚借住了一晚，本想今天再等不到他就回村子看看什麼情況。
沒料到孔希顏去找到了他。
孔希顏也是昨兒和王海寧聊天知道的，圓圓怕她一個人帶著行李不方便，就讓她哥過來接她，沒想到那小姑娘人小心思倒是細膩。
陳俊山人高馬大，他輕鬆拎起兩個行李箱，見孔希顏背上還有個包說道：「孔老師，我來幫你背吧。」
「不用……」
孔希顏的話還沒有說完，煙煙就從包裡面探出了頭，看到陳俊山伸過來的手她齜牙咧嘴，白毛全部豎起，蔚藍的眸子裡冷幽幽的，隨時準備要咬人的架勢。
陳俊山愣了下，說道：「這貓好兇啊。」
孔希顏還是頭回見到煙煙發火，她住在公寓裡這麼久，見慣了煙煙溫順的樣子，此刻愣了下喊道：「煙煙？」
煙煙扭頭看她眼：「喵嗚……」
遲晚照從孔希顏的身上接過背包，解釋道：「煙煙和你第一次見面，還不太熟悉，有些敵意是正常的。」
陳俊山憨厚笑笑：「原來是這樣，沒事，那我就不背了。」
孔希顏盯著煙煙看，她怎麼記得，她第一次在公寓見到煙煙的時候，煙煙很歡喜？
而且還一個勁的往她身邊湊？
她那時候還想著，這貓真自來熟。
難道——不是嗎？
遲晚照沒理會孔希顏狐疑的目光，她神色坦然，側頭問道：「走嗎？」
孔希顏哦一聲：「走。」
陳俊山拎著兩個行李箱，還想將大黑袋子夾在腋下，孔希顏見狀忙上前拎著黑袋子，遲晚照也順勢將自己的行李箱拿好。
時間剛過五點多，天邊已經有些擦黑了，陳俊山擔心孔希顏和遲晚照跟不上故意走的很慢，還不忘和她們聊天。
多半是他說了好幾句，孔希顏搭幾句。
至於遲晚照。
她就一直淡眉冷眼，下顎緊繃，唇抿直，不答話也不吭聲，只是低頭看路，眸色幽深。
陳俊山小聲的和孔希顏嘀咕：「孔老師，你朋友，不太喜歡說話嗎？」
孔希顏看著遲晚照的側顏：「算是吧。」
陳俊山瞭然點頭，繼續往前走。
山路不是很好走，尤其是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腳下的山路就更難看到，陳俊山常年生活在這裡，早就習慣了。
孔希顏也生活過三年，來回走過好幾次，現在能適應。
她挺擔心的看著遲晚照。
遲晚照還是頭回走山路，雖然有月光照著，但是她還是很難看得清路。
就在她差點跌倒時一直注意她的孔希顏伸手拉住她，將她拽到自己身邊，繼而輕蹙秀眉：「你手怎麼這麼冷？」
山裡的溫度到底不比鎮子上，一旦天黑下來涼氣很快就從地底冒出，遲晚照勉強只算上一件風衣禦寒，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
當然冷。
孔希顏有些氣悶：「你冷怎麼也不說。」
遲晚照被訓斥了默默低頭，不是不說，她是根本沒想到自己冷了，越是往前走，她心裡就藏著一團火。
哪裡還覺得冷。
只是身體是誠實的。
孔希顏嘆口氣，歪過頭和陳俊山說道：「山哥，你等會。」
陳俊山站在原地，看孔希顏走到他旁邊拿過其中一個箱子，打開後在裡面翻出一件短的羽絨服，她拿著羽絨服又小跑到遲晚照身邊：「穿吧。」
遲晚照和她身形差不多，應該可以穿的上。
陳俊山走了過來，撓撓頭：「剛剛也沒注意到小晚穿這麼少，是不是冷了？這衣服要是覺得不暖，我把衣服脫下來給你穿？」
他身上是專門禦寒的大軍衣，厚重，但是暖和，遲晚照見他真的準備脫衣服忙接過孔希顏手上的羽絨服說道：「不用，這個就挺好的。」
陳俊山背過身：「也行。」
等著遲晚照換衣服的空擋，孔希顏扒開背包看向煙煙，它正整個身體團成球，雪白的一團，聽到拉鏈被拉開的聲音它昂起頭，見到是孔希顏乖順的叫道：「喵嗚。」
完全不見剛剛怒目相對的樣子。
孔希顏揉了揉它發頂白毛，小聲說道：「煙煙，再等會就到了。」
煙煙：「喵嗚……」
背對著她們的陳俊山笑問：「孔老師這個是你養的貓吧？」
孔希顏輕笑：「為什麼？」
陳俊山爽朗的說道：「因為你叫它顏顏啊，孔老師的名字不就是希顏嗎，一看就是孔老師養的貓。」
剛換好羽絨服的遲晚照聞言頓了頓動作，瞥眼陳俊山，隨後移開視線。
孔希顏倒是沒想到這層關係，雖然她是叫希顏不錯，但是很少有人叫她顏顏。
所以才沒聯想過
現在想起來，確實有那麼幾分相像。
她手指點在煙煙的額頭上，笑眯眯說道：「好巧啊。」
遲晚照將風衣放在箱子裡，提在手上，走到孔希顏身邊背過煙煙的包，漫不經心的說道：「走吧。」
孔希顏摸了她手：「還冷嗎？」
遲晚照眉眼間盪著溫柔：「不冷。」
陳俊山指著前面的路：「快了，還有個把小時，你們要是累了，不如我們休息會？」
孔希顏搖頭：「還是到了再休息吧。」
這裡寒風嗖嗖的，四處都是樹影晃動，山里到底有些不太平，誰都不知道藏著個什麼，還是到了再休息比較妥當。
遲晚照也同意孔希顏的想法，拎著行李箱背著包和陳俊山說道：「走吧。」
陳俊山哎一聲，大步走在前面。
到長寧村剛好八點整，陳俊山始終帶笑的臉上露出輕鬆神色，他歪過頭對孔希顏說道：「孔老師，我直接送你去王老師那邊吧。」
遲晚照擰了眉。
就在她剛準備說話的時候，她聽到有人溫溫的喊道：「希顏。」
孔希顏抬頭露出笑容：「海寧，你怎麼過來了。」
「不放心，來看看，沒想到撞見你——」
她餘下的話在看到遲晚照時消了聲，頓了頓說道：「和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