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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江湖十年事,談笑一局書

2024-09-03 16:36:06 作者: 浮槎客
  卻說那夥計滿臉賠笑引著三位公子進門後,只向著大堂內望了一眼,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住。

  也怪他先前在門外宣傳得太過賣力,招攬的顧客太多了一些,此刻酒樓一層的偌大廳堂內已是座無虛席。

  樓上的雅間倒是應該還有些空著,但方才這三位公子又已經說明了,今日便是要在樓內聽那位孫老人講說江湖掌故。

  此刻這夥計額頭已急出汗來。

  如果他先前沒有喊那一嗓子,人家看到沒有座位轉身要走,他也只能道歉後恭送出門。

  然而現在人人都知道兩大才子來到此處,卻因為自己招待不周而離開,那不僅是砸這家酒樓的招牌,也是砸自己的飯碗。

  那邊的胡壚見此情形,忽地唇齒開合似是說了一句話,但近在咫尺的阿飛只是捧著碗吃飯,仿佛毫無所覺,反是門口處的王守仁有些驚訝地轉頭向這邊望來,登時看到坐在桌邊的胡壚舉起酒碗向自己致意。

  他略一沉吟,向著前面的李尋歡和唐寅道:「兩位賢弟,愚兄看堂內座位已滿,倒是牆角那桌只坐了一位道長和一個少年。左右我們只為聽書而非吃飯,不如去和他們拼張桌子。」

  李尋歡和唐寅也都看出那夥計的難處,也都能體諒他討生活的難處。

  當時李尋歡便含笑吩咐那夥計道:「那便有勞小哥兒去和那位道長商量一下,並說明那桌酒菜都由李某請了。」

  「多謝三位公子!」

  夥計如蒙大赦,道謝後快步跑來胡壚桌前,陪著笑說了這件事情。

  胡壚自然不會拒絕,很爽快地點頭答應下來。

  夥計大喜道謝之後,轉回身來請三人過來。

  雙方見面互通姓名之後,胡壚和這三人分四面圍桌而坐,阿飛則早放下加快速度扒乾淨的飯碗,規規矩矩地侍立在師父的身後。

  李尋歡也是好酒之人,見胡壚大碗喝酒的樣子,不由得見獵心喜,也吩咐夥計上了幾樣菜餚和五斤燒鍋酒,同樣是用大碗來盛酒。

  王守仁等李尋歡搶著為自己和唐寅斟滿酒後,主動舉起酒碗向胡壚致意道:「在下常聽人說江湖風塵之中,每多奇人異士,今日得見胡壚道長,方知此言不虛。」

  胡壚舉起酒碗與他碰了一下,待各自仰首一飲而盡後,笑道:「王公子才是大隱於朝的高人,貧道這一點雕蟲小技,不過班門弄斧而已。」

  原來方才胡壚是運用真氣將聲音凝成一線只傳入王守仁一人耳內,邀請他們三人過來拼桌。

  這等「傳音入密」的手段,正是胡壚臻達先天之境後摸索出的真氣妙用之一。

  李尋歡和唐寅彼此互望,目光中都有些驚異之色。

  以他們的頭腦,不難從這兩句對話中猜到,方才胡壚已瞞過兩人感知露了一手功夫,這等修為手段實在有些驚人。

  而更驚人的則是王守仁能得對方如此推崇,顯然也非庸手。偏偏他們與王守仁相處非只一日,卻都未能發現他身負武功。

  尤其李尋歡與王守仁是兩代世交:其父李逸之與王守仁之父王華同科赴考,王華高中狀元而李逸之考中探花;到了下一代,數年前恰巧又是李尋歡的兄長李尋真與王守仁同年應試,卻是李尋歡考中探花而王守仁名落孫山;到了今年,又是李尋歡與王守仁結伴赴考。

  以李尋歡的了解,王家是個純正的書香世家,王守仁也不該與武林中人有任何交集,那麼他是如何練成這一身甚至能瞞過自己感知的高深武功,實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兩人都心中狐疑,卻都未出口詢問,一來此處並非述說這等隱秘之事的場合,二來則是那位引來滿堂賓客的說書人孫老先生終於出場了。

  酒樓的一個夥計引者一老一少從後面轉出來,在臨窗的一張擺好幾樣茶點的桌子邊坐下。

  那老者鬚髮花白,形容枯瘦,看上去約六十來歲年紀,身上穿一件藍布長衫,手中捏著一根黃銅鍋、紫竹杆、白玉嘴的二尺長旱菸杆。

  跟在他身邊的則是一個與阿飛年齡相仿的小女孩,穿一件很漂亮的紅裙子,烏黑的頭髮梳了兩條長長的辮子,兩隻眼睛又黑又亮,眼波流轉間極為靈動傳神,仿佛會說話一般。

  那老者坐定之後,輕輕咳嗽了一聲,緩緩開口問道:「紅兒,時候到了麼?」

  那女孩兒脆生生地應道:「爺爺,是時候了。」

  老者拿起茶碗,吹了吹水面上的茶葉,淺淺地啜了幾口,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碗,目光一轉環顧四周。


  他年紀不小,這雙眼睛卻甚是明亮有神,目光所到之處,那個方向的每一個人都感覺他正在注視自己,不自覺地便住口噤聲。

  在整個大堂瞬間安靜之後,老者卻突然開口,抑揚頓挫地念道:「光射牛斗奪命劍,獨行萬里霸王槍。諸位客官,老朽這兩句話說的是曾橫絕江湖的兩位絕世高手,大家可知他們是誰麼?」

  一旁的女孩兒恰到好處地接口道:「這兩人是誰呀?好像沒有聽說過。」

  老者道:「這兩位是十多年前成名的高手,你年紀還小,沒有聽過也不足為奇。要說這兩大高手,還要從另一位奇人說起。自從一代名俠沈浪攜一眾好友歸隱,江湖上的秩序重歸混亂,各方高手並出。大家彼此誰也不服誰,為爭奪名利財富而引發的決鬥廝殺層出不窮。

  「後來有一位自稱『百曉生』的奇人立志終結江湖亂象。他想著若能依照各人的武功高低排定名次,或許便能少了許多爭端。於是他通過多方調查,深入了解了天下成名高手的虛實,以其兵器為名排了一份榜單,名為『兵器譜』。

  「只是在論定榜首時,這位號稱『百曉』的奇人也大大地犯難。因為當時的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有兩大高手,一個是出身南海的劍客『奪命書生』李自然,一個是應天府『天下鏢局』總鏢頭『今世霸王』唐天豪。

  「前者的一柄『奪命劍』固是冠絕天下,連原有天下第一劍客美譽的天山名宿雪鷹老人也折劍敗北;後者的一桿『霸王槍』亦是所向無敵,曾一人一槍挑翻令人聞名喪膽的魔道巨擘『羅剎鬼王』及其『冥都十八鬼騎』。

  「這兩人無論是展現出來的武功修為還是曾取得的戰績,都難以分出勝負,要決定由誰來做這『兵器譜』的榜首,便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

  「我知道啦!」女孩兒拍手笑道,「最公平的辦法,自然是讓著兩者打一場,勝者即為榜首。」

  老者頷首道:「便是如此了。九年前的驚蟄之日,兩人相約在洞庭湖中的君山之上決鬥。那一場持續了三日三夜的大戰,可說是名俠沈浪大戰快活王之後,最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場驚世之戰。『奪命劍』劍氣沖霄,『霸王槍』槍風排雲,當真是天愁地慘,鬼神皆驚。」

  女孩兒帶著滿臉的好奇之色問道:「爺爺,這一戰如此激烈,最後的勝負究竟如何?」

  老者嘆道:「此戰雖是『霸王槍』一招惜敗,卻又應了昔年西楚霸王項羽的那句話『天亡我,非戰之罪』!」

  女孩兒奇道:「爺爺如此說,難道那『霸王槍』之敗,並非技不如人?」

  在場賓客之中不乏武林中人,也都熟知「兵器譜」排名,自然知道那一戰的結局,卻都不知其中還另有內情。

  因此所有人都斂聲屏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老者,希望聽他說出其中的原委。

  唯獨胡壚借著仰頭再喝一碗酒的機會,悄悄地瞥了身旁聽得最是入神的唐寅一眼,果然看到他臉上現出一抹黯然之色,便也愈發確定這方世界的水比自己想像得還要更深一些。

  此時老者終於揭曉答案:「『霸王槍』之敗不在武功修為,而在兵器。那杆長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重七十三斤七兩三錢的『霸王槍』雖是通體以純鋼打造,卻難當以海底寒鐵打造的『奪命劍』鋒芒。雙方斗到最後的決勝之招時,已是傷痕累累的『霸王槍』槍頭突然折斷,唐天豪也因此傷在李自然的『奪命劍』下。」

  「如此說來,『霸王槍』敗得也確是冤枉。」女孩兒煞有介事地點評了一句,然後又道,「此戰之後,『兵器譜』上位居榜首的是『奪命劍』,其次是『霸王槍』,後面的幾個又是那些人?」

  老者悠然道:「排名第三的是『月華仙子』的『霜月刀』,第四是『天機老人』的『天機棒』,第五是上官金虹的『龍鳳雙環』,第六是郭嵩陽的『嵩陽鐵劍』,至於再後面的,不說也罷!」

  他這句話說得甚是隨意,讓人隱隱品味出一種「餘子皆不足道」的意味。

  女孩兒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月華仙子』?『兵器譜』上還有女人嗎?」

  老者喟嘆道:「『月華仙子』正是『兵器譜』上唯一的女子。聽說百曉生原本不打算將女子列入榜單,無奈此女的武功和戰績都太過耀眼。自她出道以來,便如無人可以避開月光的清暉般,普天之下也從無一人可以避開她那柄如月光般清寒的飛刀。」

  「霜月飛刀,月華仙子?」胡壚給自己灌了碗酒的同時,又偷眼瞥了一下面上不自覺露出微笑的李尋歡,心中嘆道,「原來在『小李飛刀』成名之前,名列『兵器譜』的當真是『小李他(媽)的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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