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市局技術大隊實驗室。
丁棋本來仰躺在椅子上一邊打著呼嚕一邊等化驗結果，沒想到硬生生被人搖醒了，只能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處理著賀姝手上沾著的亮片。
「所以你們大半夜的就跑去泡吧了？」
他走到顯微鏡前，聽完曾永嘉的話之後，看起來有些心裡不平衡的樣子：「要麼說爽還是你們專案大隊爽，我們這些干檢測的加班也只能窩在實驗室里……你們出去看人家跳舞，我們整天盯著機器和電腦，眼睛都要瞎了！」
「羨慕？
羨慕你打報告啊，申請出外勤，反正我們隊裡常年缺人，你肯來我們就要。
對吧，賀隊？」
常斌笑得有些賊。
賀姝剛在旁邊隨便沖了一下手，聞言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老常說的對，隊裡還有兩個空缺，你要是願意的話……」
「嘿嘿嘿！」
丁棋出言打斷：「讓我一個技術型人才上你們那兒爬樹翻牆去，一看就沒安好心！」
誰不知道專案有多危險，為啥缺倆人心裡沒數嗎？
一個大半年前身上中了兩槍，出院之後直接調到後勤崗了，另一個在前一陣的抓捕行動中，小臂骨折，肋骨斷了不知幾根，現在還在休病假呢！像他這種常年坐辦公室的，雖說體力可能比一般人好一些，但是也禁不住如此摧殘啊。
「我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你們專案真是從上到下一個德行，不帶吃虧的。」
男人唉聲嘆氣，隨即來了精神，指著面前的那台顯微鏡道：「你們有美女看，我有這個寶貝兒。
怎麼樣？
漂亮吧？
這可是局裡新給我們部門置辦的，比原來那台老的先進不知多少倍，你們看看這線條、這弧度、這……」
「停停停！」
曾永嘉嫌棄的打斷了他：「就一設備怎麼讓你說的這麼……你還是給我們這頭快點，指望著待會兒一上班就申請搜查證呢，別耽誤事兒。」
「催催催催，一天到晚專案催，陳年舊案那邊也催，我們技術大隊的都是哪吒啊？
有三頭六臂嗎？」
丁棋抱怨著將眼睛湊到了顯微鏡前，仔細的觀察了許久才抬起頭：「看著應該是與之前兩種亮片是一樣的，等檢測完我儘量快點出報告。
你們幾個一宿沒睡吧？
今晚也算是有進展，還有四五個小時才到上班的時間，都回去眯一會兒吧！」
「辛苦你了。」
賀姝衝著他點了點頭。
「不辛苦，我明天白天休息，爭取在我下班之前給你們搞出來。」
丁棋說著不耐煩似的揮了揮手，趕客的意思十分明顯。
賀姝微微一笑，衝著他點了點頭，便帶著人回去了。
人都走了之後，技術大隊的實驗室內一下子清淨了不少，丁棋便吩咐手下的同事去做成分分析，自己晃悠了兩圈看看沒什麼需要忙的了，便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這邊覺得剛合眼，那邊就響起了『咚咚』敲桌子的聲音，只能無奈的哼唧了兩下，放棄掙扎的睜開了眼睛。
待到看清楚眼前半坐在桌子上的人之後，立刻變了臉色，有些崩潰的撓了撓頭，使得腦瓜頂立起了幾根毛，看著就很靈性。
「我說你們這幫干刑警的是不是都嗑藥了？
一個兩個的全都精神的不正常，屬貓頭鷹的啊？」
他慢吞吞的站起身，佝僂著上半身走到電腦旁邊，拿起一份報告翻開確定了一下，甩到了對方坐著的桌子上：「也是我想多了，哪次大夜班你們能讓我安安靜靜的休息上過五分鐘，五分鐘！我要求很高嗎？」
紀宸笑著拿起那份報告：「『夜跑者』一案已經五年多了，如今抓到了嫌疑人，就只差你的這份DNA報告……」他快速的翻著，在看到百分率的數字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也輕快了不少：「謝了。」
能破案，丁棋自然也是高興的：「恭喜紀組，『夜跑者』一案的四名受害者及其家屬等了五年，終於等到了。」
說到這，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接著道：「你們這邊有好消息，專案大隊手頭的案子也有了進展，說起來還是你的功勞，他們去圳雄灣的夜店排查了，還真找到點線索。」
紀宸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但還是神色如常的將報告收好：「所以剛剛『騷擾』你的就是專案？
他們搞了通宵？」
丁棋有些奇怪的看著他：「你們這群人搞通宵有什麼可驚訝的？
你現在不也坐在我的桌子上，手裡還拿著我出的報告嗎？」
「看來專案雖然剛換了隊長，但一切都還挺順利的。」
男人聲音不大，目光落在了地面某一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行吧，經過這兩天的接觸，專案那個新隊長的確可以，我看不比那些老油條差。」
丁棋正收拾著電腦桌，然後『咦』了一聲：「不對啊，我怎麼聽說你應該認識賀姝呢？
當初你、曾永嘉和她不是一起參加了一次任務的選拔嗎？」
他突然表情八卦，觀察了一番另外兩個同事所在的位置，扔下手上的東西湊到了對方身邊：「現在專案的人都說，曾永嘉一見到賀姝就和老鼠見了貓兒似的，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故事啊？」
「你怎麼不去問曾永嘉？」
紀宸斜睨了他一眼，然後跳下了桌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會兒下班回家睡個好覺。」
丁棋沒有吃到第一口的瓜，顯得有些不甘心，低聲嘟囔著：「萬一是特別尷尬的事兒，誰還能去問當事人，多沒眼力見啊。
我不也沒問你那兩根肋骨的事兒嘛……」
然而沒想到，那個原本已經走到了門口的男人聽力如此之靈敏，瞬間就停下了腳步，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了身，表面溫和的開了口：「你說什麼？」
「……」丁棋這會兒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紀宸此時看起來雖然人畜無害，但是他們共事多年，互相也算是了解。
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要是知道了他們幾個人在私底下講究他曾經被人打斷兩根肋骨的事兒，弄不好要出人命吧。
「就……哈哈……哈哈哈……」他眼神四處飄，笑得乾巴巴，就是不肯同門口的人對視。
紀宸見他這樣，也沒有繼續追問，將視線收回來略微垂眸，掩去眼底洶湧的情緒。
他再次回身，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笑得有些意味不明，隨即邁開步子走掉了。
丁棋追到門口，心虛的衝著走廊里的背影喊：「慢走啊，有空常來……」
……
「啊……你說熬夜熬到這個時間，還真是睡不著了，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是夜店那五顏六色的燈，要命了。」
曾永嘉仰著頭靠在椅背上，發出一陣陣略顯崩潰的嚎叫。
常斌在他對面也是同一個姿勢，聽到他說話連眼睛都沒睜，不過也皺了皺眉：「我和你不一樣，這葉浩的呼嚕聲也太震撼了。
雖然不是第一聽到，但是每次都有新的感覺。」
凌晨的專案大隊辦公室內，是此起彼伏的打呼聲。
這時，門口傳來了點動靜，曾永嘉側臉看過去，有氣無力的招呼：「賀隊，不趁著這會兒功夫閉目養神，去幹什麼了？」
賀姝還沒從剛剛在走廊里無意中聽到的對話中回過神，所以反應比之平常略顯遲鈍，過了幾秒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去了趟衛生間，順便清清腦子，你們休息吧，我再確定一遍已知的線索。」
說完，往白板那邊走去。
「要是總這麼熬身體吃不消，你可不能覺著自己年輕就不在意，等到我這個歲數……」常斌半睜著眼睛，開始了碎碎念。
「得了，賀隊自己心裡有數。」
曾永嘉衝著對面使了一個眼色，接著自己調整了一下姿勢，閉上了眼睛，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輕嘆：「反正一直都是這麼狼性……」
那邊的賀姝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發呆，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了動作，俏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難明，聽到丁棋和紀宸的對話並非她本意，她只是去安全樓道內獨自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好巧不巧的那處正斜對著技術大隊的實驗室。
她隨手拿起會議桌上的白板筆，拉開了筆帽，抿了抿因為一夜未眠而乾裂的唇。
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應該是比幾年前還要冷淡了，心理防線更重，從頭到腳的無懈可擊。
果然她想像中的對方聽到一些風言風語就找上門來的劇情，永遠都不會發生在男人的身上。
也不知道以前的那套對他還有沒有用。
賀姝只是稍微苦惱了一下，很快的就把全部的心神投入到了面前白板上的線索當中，她在剩下的空白處寫下了『幻影』兩個字，然後在旁邊繼續寫了舞女。
沉默的盯視了許久，外面的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大亮，辦公室內也開始有了動靜的時候，她終於揮手在白板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曾永嘉睡眼朦朧的捂著有些微酸的脖子走近了，看了一眼之後，不懂就問：「為啥把他們都圈在了一起？」
「暫時有一些想法，還不太成熟。」
賀姝把白板筆放下，回頭看了看眾人：「時間差不多了，我現在再去丁棋那看看，搜查證下來了咱們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