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公共海灘上這會兒已經亂了套，很多的遊客都聚在了一起，衝著已經被拉上了警戒線的海邊指指點點。
隱隱約約的討論聲中，似乎都是圍繞著兩件事，一是那現在看不清的死屍，二是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抬上救護車的目擊者。
「倒霉的咯，我聽剛剛離得近的說，那個女孩兒本來是在淺水區拍照的，結果一個不小心摔倒在水裡，嘴巴都親上了那具屍體！」
說話的人是一個大媽，五官都皺到了一起，還『呸』了兩聲，瞧著十分的感同身受。
「真的假的？」
她身邊的大叔表示懷疑。
大媽對於他的質疑表示了難以接受：「當然是真的，不是因為受到這麼大的刺激，怎麼可能暈倒！」
「哦……」周邊豎著耳朵聽八卦的遊客都一臉瞭然的點了點頭，隨後四散開去和自己的親朋好友分享一線消息，不多一會兒，就傳了好幾個版本。
賀姝他們驅車趕到的時候，已經是救護車從這邊開走的十幾分鐘後了，因為他們幾個人穿的都是一副度假的裝扮，加之開過來的車也是私家車，所以並沒有引起什麼騷動。
待到賀姝和守在警戒線外維持秩序的民警亮了證件，好多遊客才驚奇的發現這群人竟然是警察，怎麼和電視劇里看到的不太一樣呢……
「賀隊？
賀隊！哎呀呀，你們專案來的可是真快呀，我還以為最起碼得一個小時後呢！」
一名年紀在四十多歲的民警迎了上來，伸出手和他們挨個握了握：「我是咱們寶西派出所負責治安的副所長，我姓楊。」
「楊所。」
賀姝客氣的點了點頭，然後眸子微眯看向了此時已經被拖出海面，擺放在一塊塑料布上的那具屍體：「你們到現場的時候，什麼情況？」
「起初是接到了群眾報警，調度中心分別給市局和我們所來了消息，說是先讓我們來保護一下現場，維持一下秩序什麼的。
當時情況比較混亂，主要是有一位目擊者暈倒了，因為並不確定你們什麼時候能到，所以我們又把屍體先抬了出來，不然過一會兒漲潮可就不好辦了。」
「謝謝楊所。」
賀姝轉過身子去看了一眼丁棋。
對方擺了擺手：「還是先讓鄭哥來吧，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得等局裡來人把工具箱帶過來。」
鄭堅也不推辭，接過楊所遞過來的手套，利落的戴了上。
今天他休息，助手還在局裡值班沒有過來，賀姝便十分自覺的也戴上手套和腳套跟了過去。
走近了，就能夠聞到一股刺鼻的腐屍的味道，那屍體體型異常，顯然已經形成了巨人觀。
「唔……死者的右手臂及左小腿丟失，傷口不規則，為生前傷。」
鄭堅蹲在那裡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屍體表面上的情況：「手邊沒有工具很多步驟進行不了，但是根據他手背腳背呈白色皺縮狀來看，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48小時左右。」
「死亡原因現在能夠確定嗎？」
賀姝問道。
「失血過多還是溺斃，得回去進行詳細屍檢才行。」
鄭堅說著從褲兜里摸出了自己的金框眼鏡帶了上，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不過死者這大臂根部和膝蓋處的傷口，我看著眼熟。
早兩年咱們市靠南邊的那片海岸未經開發，經常有深海海洋動物出沒，很有人為了找刺激去野泳，還出過兩起鯊魚傷人的案子。」
「你的意思是，死者的手臂和小腿是被鯊魚給咬下去的？
意外？」
聽到意外兩個字，曾永嘉和丁棋等人的眼睛瞬間亮起，一臉的期待。
鄭堅似乎是不贊同，歪著頭『嘖』了一聲：「這可是一片政府批准的、完全對外開放的公共沙灘，不做好完全的防護措施，上面怎麼敢開放？
那海里都有特別用來攔住深海海洋生物的網，除非是那網破了個洞，被一些海洋生物發現鑽了進來。
這種事情會發生的機率，我覺得並不大。」
「還是那句話，意外、謀殺等回去才能有定論。」
對此，曾永嘉面上露出了萬分失望的表情，不過專案大隊的人倒也習慣了。
心知肯定是不能夠回去繼續燒烤造作，便也安心留下來準備隨時進入工作狀態。
「楊所，除了剛剛被救護車拉走的那名遊客，還有別的目擊者嗎？」
賀姝站起身，走到了那個副所長旁邊問道。
男人應了一聲，隨後帶著她和曾永嘉撩開警戒線，走到了百米開外的一個太陽傘的底下，那裡或坐或站的有著兩男一女，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看到自己的副所長帶著另外兩個人走了過來，一直在這邊看守在側的民警打了聲招呼，得知賀姝二人的身份後，又客氣的笑了笑。
「你們好，我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刑警，現在想就剛剛的事情了解一下情況。」
曾永嘉亮了一下執法證，淡淡的道。
其中一個胸前有紋身、一直不停的在太陽傘底下來迴轉圈圈的男人聽到他的話停下了腳步，沒好氣的開了口：「你們不會自己去查嗎？
再說了又不是只有我們幾個人看到了，為什麼要一直把我們扣留在這裡？
這合法嗎？」
脫口而出的話，帶著不小的怒氣。
對此，曾永嘉和楊所都是沉下了臉，眼神逐漸犀利。
坐在椅子上摟著另一個女人的那個白胖白胖的男人見情況不妙，就急忙停下了磨搓著女人手臂的手，站了起來擋在了紋身男和他們中間。
圓圓的臉上還架著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不停的賠著笑解釋：「警察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朋友剛剛受到了不小的驚嚇，現在肯定是還沒回過神呢！」
「對不起，對不起哈！而且之前被120拉走的是他女朋友，他只是太擔心了，搞得有點情緒不穩定。
不如你們先問我吧，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等他調解好了，你們再問。」
賀姝將視線落在了眼前這胖乎乎的男人身上，也沒為難，隨口問道：「先大致說說當時的情景吧？
你們發現屍體的時候，正在幹什麼？」
「我？
我和我女朋友在沙灘上吃東西啊……」胖子一邊回憶，一邊撓了撓頭，隨即像是確定什麼似的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
女人肯定的點了點頭：「我和他就坐在野餐墊上吃水果，韓甜在水裡，她男朋友拿著相機給她拍照。」
說完，還伸出手指了指剛剛大發脾氣的紋身男。
「忽然間，韓甜就在水裡摔了一跤，她那個人平時有些嬌氣，還沒怎麼樣呢就大喊大叫起來。
她這一叫肯定給阿凱嚇了一跳啊，下意識的伸出手就要去抓。
我見狀也急忙跑了過去……」胖子說到這，見對面幾個警察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就急忙解釋道：「你們可別誤會，我擔心的可不是韓甜，那淺水區就算嗆了幾口水也死不了人，我擔心的是阿凱手中的那單眼相機，是我們租來的，弄壞了將近一萬塊錢，誰賠？」
「好在胖子過去的及時，相機沒事兒。」
女人撇了撇嘴，後面用很小的聲音嘀咕了兩句：「不然遇到這麼晦氣的事兒還要賠錢，倒霉死了。」
胖子見後面站著的紋身男表情愈發不好看了，便伸出手捅了女人兩下，示意對方閉嘴。
「之後呢，屍體怎麼出現的？」
曾永嘉打斷了三人之間額暗潮洶湧，不是十分客氣的問道，他對於別人的塑料友情不是特別的有興趣。
「說實話，警察同志，我也沒看清啊！」
胖子苦著一張臉，十分無奈的模樣：「當時我就只顧著那個相機了，等到抬頭就聽見了韓甜那幾乎要劈叉的尖叫聲，她在水裡撲騰的濺起好大的水花，然後那水花中心就是飄起來的屍體。」
「還沒等我感到害怕呢，那韓甜就直接失了聲，一個後仰往後面倒去了。
之前摔倒那下應該是沒什麼沒事兒，後來那下可好，身邊也沒有一個人接著，直接一頭栽進了水裡，還嗆了不少水，差點淹死。」
曾永嘉還真有點疑惑了：「她不是有男朋友嗎？」
對此，胖男人慾言又止，還是那個女人開口回應了：「出了事兒跑的比誰都快，現在也不知道做出這種深情的樣子給誰看，韓甜遇到這種人還真是命不好。」
紋身男忽然一個暴走，不客氣的上前用力推了推女人坐著的椅子：「你說誰呢？」
「我說你呢！當時情況那麼危險，韓甜都嚇得暈過去了，你可倒好，一眨眼自己跑上了岸！當時你要是拉著點韓甜一起跑，她至於現在進醫院嗎？」
女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毫不示弱的瞪大了眼睛。
期間還甩開了胖男人拉扯她手臂的手，就像一隻鬥雞一樣，擁有著堅定的鬥志。
「臭三……」叫阿凱的紋身男隱約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再次逼近了兩步，臉色駭人。
「行了，行了！」
胖男人見狀不好，敏捷的運用身體優勢阻擋在了二人中間，成功將他們給隔開之後，做起了和事佬：「今天遇到這種事，誰也沒預料到，你們兩個就少說兩句不行嗎？
還有警察在呢，讓人家看笑話？」
那兩個人還都有些不服氣，只不過瞄了兩眼幾米開外的四個警察，俱是閉上了嘴。
對於他們之間的吵吵鬧鬧，賀姝十分乾脆的忽略了過去，她在那三人還在糾纏的時候，就緩步的挪蹭到了太陽傘底下的圓桌旁，還拿起了放在上面的相機打開看了看照片。
等到三人發現她的時候，她露出了一抹笑：「這裡面的照片可以提供給我們警方嗎？」
胖男人雖然有點不解，但最終還是同意了。
「謝謝，等到照片備份完畢，我們會把相機進行歸還。」
賀姝笑眯眯的說完，就帶著曾永嘉轉身走了。
那邊的常斌也帶著謝子豪等人對圍觀群眾進行了問詢取證，丁棋在等了許久後終於等來了工具箱，迅速的對現場取證完畢，一行人終於把屍體給裝好，一起返回了局裡。
幾個人在車子停在市局大院後，陸續下了車，他們身上穿著的去海邊的度假裝備招搖過市，在市局大樓內形成了一道頗為亮麗的風景線。
近一個小時後，賀姝準時的出現在了法醫解剖室里，鄭堅見她過來，抬起手將眼鏡邊上掛著的小燈給關了掉，開口匯報導：「死者是男性，根據牙齒的磨損狀況等綜合判斷，年齡在三十歲左右，死因是溺斃。
手臂和小腿的傷口雖然都是生前傷，但是在他失血過多死亡之前，就已經淹死了。」
「至於傷口……」他打了一個響指，將人帶到了電腦邊，屏幕上展現的是受害者大臂根部和左腿膝蓋下的傷口：「呈不規則狀，上面隱約可見尖利的痕跡，我覺得是被什麼生物給咬斷硬扯下去的。
至於是鯊魚還是別的什麼物種，還要等丁棋對齒痕進行進一步的分析和比對。」
「身上有什麼可以確定身份的東西嗎？」
賀姝問。
鄭堅搖頭攤手：「死者身上只著簡單的牛仔褲和短T，兜裡面沒有任何的發現，痕檢組在屍體發現附近的海域都進行了搜索，目前還沒有進展。
至於DNA方面，如果受害者之前沒有任何的犯罪前科，找到匹配的機率怕是不太大。
指紋的話……」
他說到這，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受害者僅存的那隻左手看了看：「因為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的原因，需要一些細緻的處理才能提取到指紋，不過這東西和DNA差不多，沒前科不是特殊職業，基本不會有記錄的。
看看有沒有其他法子能確定屍源吧……」
兩個人說話間，身後的儀器響起了滴滴聲，助手急忙走過去拿起了報告單，瀏覽了一遍後，表情變得有點不知所措：「鄭哥，賀隊，從死者肺部提取出來的液體和技術大隊從現場帶回來的海水成分並不相符。」
「哦？」
助手將報告單遞給二人，並且解釋：「死者肺部里的液體成分在大致上和海水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從一些細微的生物含量上還是能夠看出不一樣的地方的。
只不過死者肺里的液體成分氨含量有些高，要高出屍體被發現那個海域幾倍。」
「這說明死者不是死於那片海域，所以現在更傾向於謀殺？
畢竟死人不會自己換地方，會不會是拋屍？」
鄭堅側過頭詢問身邊人的意見。
賀姝沉吟了幾秒，食指無意識的點了點報告單上氨含量的對比：「如果我沒記錯，好像封閉式的供水系統會造成海水氨含量超標……」
鄭堅眼睛一亮，拍手道：「水族館？
海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