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賀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有點尷尬，直起了身子後，下意識的抬起手揉了揉鼻尖，復又看向了仍舊坐在那裡，看起來四平八穩的男人。
紀宸察覺到她的注視，將視線從那扇還在晃悠的辦公室門上收了回來，劍眉動了動：「美人計？」
說完唇角翹起，表情隱約透著點淡淡的嘲諷，似乎在傳遞著一個信息：就這？
她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像是在閒聊又像是在解釋著什麼：「我原本訂了今早去寧興市的飛機票。」
對此，男人的反應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像是沒事人似的又垂下了眼皮，一動不動的沒有多餘的反應，像是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並不意外，也沒有任何的觸動。
「你們陳年舊案組最近不是跟了一個幾年前的女子失蹤案嗎？
讓你這個時候休假跟我一起去，劉支隊還不活活撕了我？」
見對方還是沉著一張臉，賀姝只能使出了殺手鐧。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好似在自言自語：「原本打算到了寧興市，初步了解情況後，每天都和你視頻一起討論案情的。
不過現在不是更好，在一個調查組裡，更方便了。」
「怎麼，莫非在紀組長的心裡，我是個卸磨殺驢的人？」
她說完後，笑的好像是一直偷了腥的貓。
男人因為什麼而特別關注寧興市這個案子，因為什麼對『水鬼案』如此了解，又是因為什麼費盡心思搞來更為詳細的案件卷宗，這些她心裡都清楚的很。
原本許是摸不準的，經過了這段時間這麼多的事兒，還有什麼不確定的？
『驢』在聽完她的這番話後，神色略微有些緩和，但是面上仍舊冷冷淡淡的，只不過若是仔細看去，也是能夠從其眉梢眼角發現一些情緒上的小變化。
賀姝正欲接著說些什麼，門口處卻傳來了敲門聲，緊接著就是曾永嘉那熟悉的聲音：「賀隊？」
曾永嘉此時已經尷尬到恨不得腳趾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來，但是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叩了叩門。
很快，辦公室里傳出了『請進』兩個字，聲音低沉，是男聲。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推開門，先是探了探頭，確定屋內一切正常後，這才挪蹭的進了去。
「怎麼了？」
賀姝身上穿著那件寬寬大大的男士外套，正靠坐似的依在紀宸辦公桌上，好奇的問道。
她的神色十分坦然，就好像剛剛發生的意外算不得什麼。
「……」曾永嘉也努力收斂了眼底的好奇，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遞了過去：「一家名為浩瀚新聞的網絡媒體，半個小時前在網上發布了一篇報導，是關於今早發現的那起命案的。
這家媒體可是wb大V，搞不好一會兒就得上熱門了。」
賀姝皺了皺眉，接過平板電腦大致瀏覽了一下那篇博文報導的內容，越看臉色越沉。
手指緩緩地向上拖動著頁面，直至到了報導的最底端。
看完之後，垂著頭半晌沒吱聲。
「看來劉支隊之前的擔心不無道理，可是局裡不是已經在第一時間和這些媒體進行了交涉嗎？
難道是談崩了？」
曾永嘉撓了撓後腦勺，覺得頭疼。
按照這個勢頭下去，這起命案肯定不好辦，這社會輿論簡直能把他們搞的焦頭爛額。
幾乎已經可以預見調查組正式成立後的日子，上要應付各路領導的『限期破案』，下要面對人民群眾的廣泛監督，絕了。
「而且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這家媒體的報導會直指『水鬼案』？」
他說出了自己的疑惑，這點真是怎麼想都想不通。
的確，局裡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畢竟『水鬼案』在十幾年前那種網絡並不發達的時候都幾乎是家喻戶曉的，如今出了類似的案子，被聯繫到一起只是早晚的事兒。
可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麼快，搞得靜淮市局瞬間處於了一個相對於被動的地位。
聞言，賀姝回過神，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側過頭將平板電腦遞給了身後坐著的男人。
紀宸接過來也是看了幾眼，隨後臉色不大好看的開了口：「這家不是靜淮市本地媒體，估計局裡也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竟然會有外地的媒體，還是很有名的大媒體會最先對於這起命案進行了報導。
「老熟人了。」
他忽然揚起了唇角，笑了笑。
緊接著，面對賀姝那不解的目光，他將網頁再次拉到了最下方，點了點這篇報導最後面的一行不起眼的小字，那裡寫著供稿人的名字。
白玉江。
賀姝掩蓋在袖口裡的手握起，復又鬆開，從鼻子裡擠出一聲沒有什麼情緒的笑：「的確是老熟人。」
一邊站著的曾永嘉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完全聽不懂面前這兩位在打什麼啞謎，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他們，期待二人能夠發現他的迷茫，並好心的給出一個他能聽懂的解釋。
可惜他註定是要失望了，紀宸和賀姝兩個人在對視了一眼後，十分有默契的一同站起了身，二話不說的就要往外沖。
「誒？
誒？
誒？」
曾永嘉一臉懵逼的開口叫住了已經拉開門走出去的人：「賀隊？
你們幹嘛去？」
「出去見個人，你注意著點法醫和技術那邊的動靜，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賀姝頭也不回的囑咐道，腳下絲毫沒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很快兩個人就一前一後上了電梯。
曾永嘉被他們這一驚一乍的模樣搞得有點反應不過來，站在原地又捋順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要轉身回去陳年舊案組的辦公室內，把那平板電腦取回來，沒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晃晃悠悠的從走廊另一頭走回來的侯子博。
對方見到他也是有些意外，不過仍舊開口招呼道：「奇怪，你站在我們辦公室門口乾什麼？」
問完之後，對方還往屋裡瞟了兩眼，頗為奇怪：「嗯？
我們老大和賀隊人呢？」
「出去了。」
曾永嘉不願意多說，拿上電腦就要走。
然而侯子博卻在身後懶洋洋的喊道：「嘿！小嘉嘉，賀隊沒和你們提要成立專門調查組的事兒？」
「別叫我小嘉嘉！」
曾永嘉暴躁的回應，然後警告似的吼道：「這個案子是我們專案最先接手的，就算是領導准欽點了紀組的名兒，那也是我們賀隊說了算，你們陳年舊案組別想占便宜！」
「嘁！」
侯子博誇張的翻了一個白眼，嘴上也是不饒人：「算你們專案走運，最近我們組裡正全力偵破女子失蹤案，分不出來什麼人手。
紀組早上和我說，就只能他和我兩個人去參加這個調查組。」
這樣一來，專案可以進四個人。
曾永嘉眼珠轉了轉，面上帶了一些喜意，隨後像是一隻掐架掐贏了的雄孔雀一般揚起了頭：「什麼走運，這是我們專案的實力！」
扔下這一句話，幾個大跨步就竄回了專案大隊，顯然是迫不及待的要去和常斌等人分享這個消息。
侯子博看著他的背影，暗地裡撇了撇嘴，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自打賀姝接手了專案大隊，他們陳年舊案組真的就一直沒能直起腰板來。
這回更是，還沒等人家說什麼，紀宸就巴巴的主動讓出了一個名額。
這件事讓他看清了，自家老大在面對美色的時候，也是沒有什麼底線可言的。
不過轉念一想，紀宸要是真和賀姝在一起了，陳年舊案組算是婆家，專案大隊是娘家。
他們陳年舊案組添人進口，把人家姑娘連花帶盆的端了回來，先期的這點彩禮還是要出的。
靠著自己腦補瞬間開心的侯子博咧了咧嘴，得意洋洋的轉身回了辦公室。
……
一輛白色SUV以不算慢的速度行駛在道路上，坐在駕駛位手握方向盤的紀宸，抽空看了一眼此時副駕駛上正出神的人，隨後收回了視線，專注的開著車。
車內流淌著電台播放著的輕音樂，賀姝深吸一口氣，極力撫平著胸口那焦躁的情緒。
這時，紀宸放在一邊的手機屏幕閃爍了兩下，正好趕上紅燈，他拿過電話瞧了瞧，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白玉江的確在靜淮市，他是於一周前入住的市中心的一家快捷酒店。」
一周前？
賀姝眉頭蹙起，心中有了點思量。
男人見她再次陷入了思索，並沒有出言打擾，而是在下一個路口果斷右轉，往市中心的方向開去。
大約四五十分鐘後，白色SUV車速緩慢的駛入了老城區一條比較狹窄的單行道，又往前開了幾分鐘，車子停在了路邊，二人先後下了車。
賀姝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這家快捷酒店，規模不算大，是一棟外牆為白色的六層樓，在頂樓的屋頂上，懸掛著『辰興快捷酒店』六個大字。
二人推開玻璃門，走進了大堂里，一入門就是前台，後面的工作人員站起身招呼道：「下午好，兩位住宿嗎？
需要什麼房型？」
紀宸掏出了執法證，在前台的工作人員有些吃驚的查看證件的功夫，開口道：「你們目前入駐的顧客中，是不是有一位叫白玉江的。」
工作人員可能是沒有經歷過這種陣仗，有些手足無措，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問題，反而是通過一邊的對講機把酒店的經理給叫了過來。
經理是一名四十多歲的女人，在得知他們的來意後，親自從系統中查了查人名，之後確定的點了點頭：「的確是有一位名為白玉江的顧客，身份證號是……」
在進一步確定身份後，經理又操控著滑鼠點了幾下：「他是於一周前的下午辦理的入住手續，我記得他們一行好幾個人呢，一共是開了四間大床房。」
「他住哪一間？」
「507。」
接著，紀宸又問了一些問題，隨即在女經理的指引下，經由電梯去了五樓。
等走到507號房間門口的時候，賀姝抬起手敲了敲，很快裡面就傳來了一點動靜，緊接著就是疑惑的男聲：「誰啊？」
「你好，我們是靜淮市公安局的。」
她回應。
房間內那悉悉索索的的聲音忽然消失了，過了約莫十幾秒的時間，門內有了聲響，下一刻門就開了，一張有些發福的臉出現在了二人的眼前。
對方身上正穿著浴袍，看著年齡應該有五十歲左右，身材微胖。
臉上架著一副金屬眼鏡，頭頂略有些禿，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中老年男人形象。
「白玉江？」
紀宸挑眉。
「我是。」
男人點了點頭，在看到眼前一閃而過的執法證後，那疑惑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瞭然。
但他仍舊明知故問：「原來是警察同志，不知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紀宸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方不方便進去說？」
白玉江在聽到這個算不得請求的請求後，猶豫了一下，最後卻還是側過身讓開了路：「當然。」
紀宸和賀姝便進到了房間內，裡面算不上很寬敞，只是普普通通的商務房。
一間浴室、一張大床、電視底下有一長條的桌子。
眼下桌子上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擺著一台正在運行的筆記本電腦，周邊散落的電源線顯得有點凌亂。
男人在注意到她的視線後，不著痕跡的走到了電腦邊上，十分自然的將屏幕按了下去：「二位警官，咱們還是先說正事，我時間不多，一會兒還得出去採訪。」
「白先生是浩瀚新聞的記者，是吧？
兩個來小時前，浩瀚新聞在網上發布了一篇報導，撰稿人是您吧？」
賀姝客客氣氣的開了口。
「是我沒錯，怎麼？
這年頭髮布一篇新聞報導，也需要警察過問了嗎？」
白玉江皮笑肉不笑，整個人看上去很奇怪，說起話來更是有點陰陽怪氣的。
「因為您報導的可是一起命案，這起命案我們局裡也是早上才接到的報警，一切情況都不明了。
公安局身為掌握第一手案情進展情況的機構尚且不能夠確定死者死亡的原因和真相，怎麼到了您這裡，就言之鑿鑿的她和多年前的水鬼案相關呢？」
賀姝眸子微眯，眼神中帶著一絲凌厲。
「干我們這行的，自然是有取得第一手新聞的渠道。」
白玉江面對這接近於質問的話，沉下了一張臉，顯得有點不高興：「不知二位警官今天過來是什麼意思？
要告我虛假報導嗎？
那直接抓了我就是，可你們並沒有，這就證明我說的是真的。」
說到這，他表情轉而變得有些奇怪，鏡片後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賀姝看：「不過這位女警官，我怎麼覺著，看著這麼面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