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業和周雲成瞪大了眼睛,心說這人也太能作了吧,方才人家姑娘上趕著餵他,被他一通吼,差點沒嚇死,這會兒倒好,袖兒一來,他又嗲上了,什麼人吶這是?
謝南嘉也頗為無語,看在他為自己頂撞皇上的份上,忍著想潑他一臉酒的衝動,強行把酒杯塞到他手裡:「你喝不喝,不喝我走了!」
「……」趙靖玉撒嬌失敗,只好悻悻地端起酒喝了。
喝完了酒,大家言歸正傳,謝南嘉又把在莊子上的事和他們三個複述了一遍,而後道:「鑑於此,我和武安大將軍都覺得李氏極有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憑她一人根本沒膽子做這件事,所以,現在我們只要能找到李氏,應該就能順藤摸瓜找出背後之人。」
趙靖玉聽完她的講述,不禁又想起自己當初棄她而去的事,心裡很是自責。
如果那天他沒有一氣之下離開,而是帶著她一同回京,直接把她安置在西跨院,她會不會少受很多罪,他們之間會不會少一些波折?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只能誠懇地向她道歉,請她原諒自己當初的不辭而別。
謝南嘉回想自己那天得知趙靖玉獨自離去後的心情,那時的她又沮喪又氣憤,還暗暗發誓回京後見到趙靖玉一定要狠狠報復他,現在想想,自己也挺沒道理的,那時的趙靖玉,並沒有義務非要帶她走,是她自己太心急了。
時隔兩年,她早已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甚至認為,沒有跟趙靖玉一起走也是對的,如果當時跟了趙靖玉,回去後肯定要待在西跨院裡服侍他,反倒不利於自己尋找畫樓查清真相。
不過這話她並沒有和趙靖玉說,在收到趙靖玉的歉意後,她只是笑著說道:「沒關係,一切都是上天給我們最好的安排,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們才有機會經歷了後面那麼多的事,因為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我們才會慢慢了解決,慢慢信任,慢慢融入彼此的生命,我很喜歡這種過程。」
趙靖玉也笑起來,一雙桃花眼彎成了月牙,裡面映著謝南嘉的影子。
「說得好,就沖你這番話,我得再喝一杯。」他自斟自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眼角瞥見程志業和周雲成酸溜溜的表情,不禁皺眉嫌棄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可以走了,不覺得自己在這裡很礙事嗎?」
「……」程志業和周雲成差點沒把肺氣炸,這重色輕友的傢伙,先前是誰非逼著他們出來喝酒的,過河拆橋也不要拆得這麼快吧?
「別聽他的。」謝南嘉好心安慰兩人,「他這種一遇到事就暴跳如雷不管不顧的人才礙事呢,要走也是他走,咱們繼續說。」
趙靖玉:「……」
媳婦兒,你男人不要面子的呀?
「你說李氏自己沒膽子做這事,可別人也未必就有呀!」周雲成把話題重新拉回來,「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嫁入東宮做太子妃,污衊你就是踐踏皇家的尊嚴,除非那人瘋了,否則誰敢這麼幹?」
「興許是外邦人。」程志業道,「外邦人和我們大周有仇,想利用這件事離間太子和皇上的關係,趁機圖謀不軌。」
「不可能,外邦人怎麼會知道袖兒在莊子上發生的事,難不成為了製造禍端,特意去莊子上調查嗎?」趙靖玉道,「莊子上現在管事的都是宋策安排的人,若真有人去打聽事,肯定會通知他的。」
「沒錯,外邦人的可能性很小。」謝南嘉道,「我們不用把範圍想得太大,也不用想太多,眼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找到李氏,只要找到她,事情就好辦了。」
「行,那就全力以赴地找人吧!」周雲成道,「咱們各自把手頭能調動的人力都調動起來,只要人活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
「我這就回去找皇上調兵,從京城到紅藕莊園都找一遍。」趙靖玉一刻都不能等,起身就要走。
謝南嘉笑他:「我要是皇上,我才不理你。」
「……」趙靖玉訕訕道,「我回去給他磕頭賠罪總行了吧!」
四人相伴下了樓,在所有人探究的視線中走出去,趙靖玉意外地發現了等在門外的謝南風。
「南風也來啦?」他笑著招呼,「你自己先回吧,我讓袖兒陪我進一趟宮。」
謝南風板著臉道:「讓她去給你做擋箭牌嗎?」
趙靖玉:「……」
這彆扭孩子,可真彆扭,姐夫的面子都不給。
最終還是謝南嘉不放心他,怕他回去又和皇上吵起來,便哄著謝南風先回去,自己陪他去見皇上。
宋萬基正在上.書房生悶氣,忽聞司方正通稟說太子殿下回來了,心下先是一喜,隨即又端起架子道:「不見,叫他滾!」
「……」司方正在門口哆嗦了一下,無奈地沖趙靖玉攤攤手。
趙靖玉翻了個白眼,拉著謝南嘉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口中道:「我也不是自願回來的,是袖兒非逼著我回來的。」
宋萬基正要發火,一聽兒媳婦也來了,硬生生把火氣壓下,從一堆奏摺中抬起頭來,板著臉道:「袖兒來啦?」
「是的皇上,袖兒聽說太子惹你老人家生氣,特地讓他回來給你磕頭認罪。」謝南嘉拽著趙靖玉和她一起跪下行了禮,好言勸道,「太子就是臭脾氣,皇上胸襟寬廣,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他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就是嘴硬,拉不下臉,方才他親口說要給你磕頭的。」
「哼!」宋萬基對趙靖玉怒目而視,「你的罪過可不是磕幾個頭就能抵消的!」
趙靖玉咬了咬嘴唇:「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你……」宋萬基立馬就要發火,趙靖玉緊接著又道,「那我叫你一聲父皇吧!」
「……」宋萬基頓時啞了聲,激動地站起身來,眼圈也紅了。
趙靖玉就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大禮,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父皇,兒臣知錯了。」
宋萬基的情緒瞬間失控,忍不住老淚縱橫。
見此情景,謝南嘉的眼睛也濕潤了。
司方正站在門外以袖拭淚,哭得比皇上還慘。
這麼多年了,太子殿下無論何時何地從未開口叫過父皇,即便在冊封大典上都沒有叫,皇上做夢都想聽他叫一聲父皇,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
宋萬基激動地從書案後面轉出來,一手一個將趙靖玉和謝南嘉扶起來,嘴唇顫抖著,半天沒說出一個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趙靖玉也沒想到他這一聲「父皇」威力如此巨大,看著皇上哭得形象全無,又震驚又心酸,他不喜歡這樣傷感的場面,便開玩笑道:「原來你老人家好這口啊,既然如此,那我以後每天叫你一百遍,讓你好好過過癮。」
「噗!」宋萬基登時被他逗樂了,隨即又板起臉道,「這可是你說的,待朕立個字據,你來摁個手印,每天一百遍,少一遍朕都不依。」
趙靖玉:「……」
真的假的,你老人家也不怕耳朵聽出繭子?
……
父子兩個和好如初,感情更勝從前,宋萬基親自下令全國搜尋李氏的下落,並根據謝南嘉的描述,讓宮廷畫師畫了李氏的畫像四處張貼,無論是官兵還是民眾,先找到者必有重賞。
於是,全國上下掀起了找人的熱潮,儘管告示並沒有說明李氏犯了什麼事,仍然不妨礙人們掘地三尺尋找她。
三天後,在京郊一座廢棄的荒宅里,有人發現了李氏的蹤跡,幾個民眾齊心協力將她抓住,送去了京都府衙。
京都府尹當場重賞了那幾個人,並將消息上報給朝廷。
趙靖玉聞訊,親自帶人去衙門提審李氏。
關於太子妃不貞的消息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只有通過衙門公開審訊,才能將真相公諸於眾,還謝南嘉清白。
得到消息的人們都一窩蜂地跑去衙門觀看,鎮國公府,定遠侯府,武安大將軍府的人也都去了。
京都府衙還是頭一回同時接待這麼多大人物,堂上旁聽用的椅子都不夠用了,府尹只得命人去把後院自家用的椅子都搬了過來。
趙靖玉作為其中身份最高的一位,和府尹一起坐在公案後面,共同審理此案。
謝南嘉頭戴冪籬,坐在盛青雲和盛青鸞中間,通過眼前的輕紗靜靜打量跪在堂下的李氏。
自從跟隨四姨娘從莊子上離開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李氏,沒想到再見居然是這種情況下。
這個女人的兒子害死了她的錦屏表妹,而她也和宋策聯手害死了這個女人的丈夫胡三木,雖然胡三木害人在先,死有餘辜,但不管怎麼說,是她讓李氏變成了孤家寡人,因此,即便後來李氏差點殺死了袖兒娘,她也沒有全力去追查李氏的下落,只當可憐她孤苦無依,放她一馬。
沒想到時隔這麼久,李氏居然又給她來這麼一出。
真是人要嫌命長,閻王爺想不收都不行。
審訊開始,府尹將驚堂木重重一拍,跪在堂下的李氏嚇得一個哆嗦,癱坐在地上。
「跪好!」府尹厲聲呵斥。
李氏戰戰兢兢跪直了身子,頭垂在胸前不敢抬起。
府尹道:「堂下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她便顫著聲自報了家門。
府尹問她:「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麼罪?」
李氏嗷一嗓子就哭了起來:「大人,民婦冤枉啊!」
「這麼說,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抓你?趙靖玉在旁邊插了一句。
李氏一愣,忙狡辯道:「民婦不知,民婦就是因為不知,才覺得自己冤枉。」
「好一個奸詐婦人!」趙靖玉冷笑,「你是不是覺得你兒子和丈夫全都死了,就可以無牽無掛了,教唆你的那個人恐怕沒有告訴你,無端詆毀皇室是要株九族的,你若不說實話,你李家九族都會因你而死,你可想清楚了!」
李氏大驚,猛地抬起頭,就見堂上一身杏黃蟒袍的年輕男子正用冷森森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嚇得心臟驟停,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堂上堂下,門裡門外,全都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趙靖玉身上散發出來的凌厲氣場鎮住,連府尹也嚇得手直抖,連聲吩咐衙役拿水把李氏潑醒。
李氏激靈一下醒過來,不勞趙靖玉再問,尖著嗓子嚎道:「我招,我招,我全都招,只求貴人高抬貴手,放過我的族人吧!」
「說!」趙靖玉冷冷道。
李氏煞白著臉道:「是,是秦夫人叫我這麼做的……」
秦夫人?哪個秦夫人?聽審的眾人都驚訝地在心裡發問。
趙靖玉也問:「是哪個秦夫人,說清楚!」
李氏道:「是我男人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翰林院學士秦相公的夫人。」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謝南嘉心頭猛地一跳,差點忍不住站起來。
翰林院學士姓秦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已故的秦老丞相的兒子秦川,也就是秦婉如的父親,他的夫人自然就是秦婉如的母親。
看來,這位夫人是仗著自己家裡有丹書鐵券,趕在她要大婚的當口給女兒報仇來了。
她可真會挑時候呀!
趙靖玉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和謝南嘉對視一眼,大聲道:「來人,去請秦夫人來府衙問話!」
「得令!」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應聲而去。
門外圍觀的民眾忙讓出一條路,暗想自己這趟來得值,倘若此事真是秦夫人背後教唆,也不知那免死金牌能不能保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