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兩場榜首大戰,六藝館的熱度與人氣,已經被徹底點燃了,在六藝館的宣傳之下,不少許久未曾再來的老客人,也紛紛重新回到六藝館。
大家都在期待著能夠再親眼目睹一次榜首交鋒。
今日,他們的運氣是真的極好,當禮榜上「青鳥」的名字亮起,一襲青色緊身衣包裹的倩影出現在大廳時,所有賓客都發出了熱烈的歡呼。
這場面,讓青鳥都有些詫異。隨即,她抬頭看向榜單,發現排在自己名字上頭的那個名字,也亮著的。
她的目光開始逡巡,果不其然,在雅座的最上方台階上,黑影正一個人坐在那兒。
「今天又能目睹一次對決了麼!」
「哈哈哈,運氣真好,我昨天也在。」
「是啊,是啊,我就有感覺今天他們還要再較量一場的。」
「昨天我輸了,回家被媳婦兒知道了後揍了一頓,媳婦兒知道我是押注青鳥,是個女的時,又被揍了第二頓,唉。」
……
青鳥走入雅座,發現黑影已經叫好了酒水。
「你今日,來得可真早。」
青鳥坐下來說道。
「閒著沒事,就早點來了。」
其實,狄仁傑是為了抓那位「管家」。
「對了,你和你那位朋友如何了?」
「願賭服輸,我已經告訴他了。」
「他呢,什麼反應?」
「很正常的反應,比我預想中,要好一些。」
「怎麼說?」
「他已經猜到了些什麼,原本我以為他會選擇明哲保身,早早些的結束,就不再趟這一次的渾水了,但我沒想到,他這麼大膽。」
「所以,這就是你先前的顧忌是麼?因為你自己正在承受著某種壓力,所以你不希望他也要承受一樣的壓力?」
「因為只有我才知道,承受這種壓力得有多艱難,但他好像沒有讓我真的失望。」
「恭喜你。」
「恭喜我什麼?」
「當他願意和你一同承擔壓力時,意味著你多了一個助手。」
青鳥搖搖頭,笑著道;
「我可沒那麼大的臉讓他來當我的助手,整個長安,能夠有資格讓他當助手的人,也不多。」
狄仁傑聽到這話,多喝了一口酒。
「黑影,今天幫我一個忙。」
「好。」
「你還沒問幫什麼呢?」
「戴著面具幫忙,又能有多難呢?」
「呵呵。」
青鳥打了個響指,一個侍者走了過來。
「上屏風。」
「是,客官。」
屏風很快被布置了上來,隔絕了這裡與外界的遮擋,而大廳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在期待著像昨天的那一幕出現。
高手和高手之間,先喝喝酒,敘敘舊,惺惺相惜一下,然後再下場同台競技來給大傢伙欣賞,這點耐心,大家是有的。
「我需要抓一個人。」青鳥開口道。
狄仁傑伸手指了指茶几,問道:
「在這六藝館內?」
「是。」
「客人?」
「不,是六藝館的人。」
「我可是聽說,六藝館背後的勢力,很大。」
「你就幫我打個掩護,配合一下,抓人時,我親自動手,可以麼?」
「他人在哪裡?」
「在幕後。」
「幕後?」
青鳥點點頭,道:「所以,你得先幫我把他給引出來。」
說著,
青鳥站起身,看了看遠處的榜單,道:
「御榜和射榜我們都比過了,這次……還是比射榜吧。」
狄仁傑有些疑惑道:「這個轉折……」
「你發現了沒有,射榜和御榜的人氣,其實最高,而且這兩個榜單比試時,也能做到更為精彩,畢竟這世上永遠都是愛看熱鬧的人居多。」
……
「你說,這次他們會比什麼?」
「我還想看射榜唉,昨天的比試真的好精彩,不僅僅是射箭,雙方還比拼了拳腳功夫。」
「是呢,不過御榜也不錯,很刺激。」
「唉,可惜這倆都比過了,要是比樂榜、書榜和數榜,就有些乏味了。」
「對啊,我最頭疼這些了,之前如果不是為了禮榜的排名,我都懶得去嘗試。」
「快看,他們下來了!」
「下來了,下來了!」
「看,他們走向的是射榜,又要比射術了麼!」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像昨天那樣,再來一次!」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這次我要押黑影,黑影已經贏下兩場了。」
「事不過三,我倒是覺得這次青鳥要翻盤了!」
當眾人發現黑影與青鳥站在了象徵著射榜的傳送蛇雕前時,群眾的熱情一下子就高漲了起來,昨日用過的下注牌,那邊又在準備拿出。
很快,黑影與青鳥就被傳進入了地下競技場。
「來來來,客官們,下注啦,下注啦!」
「下注,下注!」
…
「兩位客官,請各自選一條路進入。」機關人很有禮貌地說道。
狄仁傑和青鳥對視了一眼,二人都沒有進去。
不僅沒往裡走,反而一起轉身,走到傳送口,將各自的身份水晶牌放入蛇雕口中。
「放棄競技,傳送回大廳。」
「放棄競技,傳送回大廳。」
當黑影與青鳥的身影,再度回到大廳時,原本無比喧鬧的大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怎麼又回來了?」
「比完了?」
「還沒開始吧?」
「我注還沒下呢?」
「怎麼了這是,到底是怎麼了?」
狄仁傑和青鳥一同走回雅座,無視了周遭所有人疑惑的目光。
雅座的屏風還沒撤下去,二人落座後,狄仁傑開口問道:
「待會兒你說還是我說?」
「我來吧,你只需要配合我,辛苦了。」
「客氣。」
很快,兩個侍者端上來點心極為殷勤地擺放在茶几上,其中一個侍者問道:
「客官,您二位為何又回來了呢?」
青鳥回答道:
「因為我們下去見到競技場還是昨日的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我們實在是沒興趣在比試過的場地里,再比試一次。」
「原來是這樣,請二位客官稍後。」
兩個侍者很快就下去了。
大概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兩個侍者又小跑著回來,稟報導:
「二位客人,競技場我們已經做了調整,您二位……」
「行,那就來吧。」青鳥站起身,一旁的黑影也跟著一起站了起來。
二人再度走下雅座,來到了大鐵球前。
很快,又被傳送進了競技場。
「這次要開始了。」
「應該是的,聽剛剛侍者解釋說,六藝館要重新設計競技場地。」
「全新的競技場地才有意思嘛。」
「對對對。」
……
「兩位客官,請各自選一條路進入。」
機關人再度很有禮貌地說道。
狄仁傑和青鳥各自走入一條路,果不其然,這次競技場做了比較大的修改,原本中間區域是一座座高塔,這一次換成了一個巨大的類似迷宮一般的結構,在這裡,不僅要面對迷宮的困難,還得應付來自對方的阻擊;
兩側邊緣位置,還有機關人射手準備就緒,它們的存在,會增加這場競技的變數,而變數,往往也意味著精彩。
「看來,那位管家倒是挺有本事的。」
狄仁傑記得昨晚上官婉兒給那位管家做出了很高的評價,如果真的是他的手筆的話,那的確是個運營方面的人才。
若是以往,見到這個競技場,再碰到對面如青鳥這般的對手,狄仁傑大概是忍不住想馬上下場體驗體驗的,但這次……
狄仁傑轉身,開始往回走。
六藝館大廳的銅鏡上正在投影著這一幕,大傢伙發出了驚疑:
「怎麼,又不比了?」
「這是還對這個競技場不滿意?」
「我覺得這次挺好的啊。」
「你覺得有什麼用,要讓高手覺得滿意才行,看樣子,是黑影對這個競技場依舊不滿意。」
「大概是他們那種層次的高手,已經有些玩膩了吧。」
客人們議論紛紛,尤其是「高手」「玩膩了」這些詞彙,對於六藝館的侍者而言,是最害怕的聽到,且沒有之一。
因為六藝館靠的,就是不斷地拉出熱點和新奇來提高上客率,再由巨大的客流量來拉出例如雅座和店鋪的收入,因為這座六藝館的運轉需要極大的成本,一旦客人厭倦了,來得次數少了,馬上就會陷入入不敷出的狀態。
而這時,狄仁傑和青鳥再度被傳送回了大廳。
二人一邊走一邊輕微搖頭,又徑直走回到了雅座。
不一會兒,兩個侍者又急匆匆地跑來,儘量平穩著自己的呼吸,微笑問道;
「客官,是還有什麼不滿意麼?」
要知道如今賭注已經下好了,看客的熱情也已經被點燃了,若是這榜一和榜二不比了,那六藝館是真沒辦法下台了。
最重要的是,今日的客人極多,一旦讓他們敗興而歸,等於是在砸六藝館的招牌。
青鳥指了指坐在那裡的狄仁傑,無奈道:
「我倒是覺得沒什麼,他嘛,還是對這個調整後的競技場感到不滿意。」
侍者馬上看向狄仁傑,問道:
「客官,那您想要怎樣的調整呢,我們可以滿足您的需要。」
「我想要……」
狄仁傑開口就裝作卡住了,頓了頓,繼續道:
「你是負責調整設計競技場的人麼?」
「我不是。」
「那我和你說有什麼用,我想要的,是一種感覺,你傳達不了的。」
「客人,這樣可以麼,我現在馬上就去請我們的運營者親自來傾聽您的意見?」
「不想那麼麻煩了,我想走了。」狄仁傑說道。
「不行,我還沒贏下你呢,你怎麼能就這樣走了?」
「沒意思了,競技玩法還是換湯不換藥的。」
青鳥馬上扭頭看向侍者,催促道;
「快去將運營者請來。」
「是是是,我馬上就去。」
侍者馬上轉身跑了下去,他很害怕黑影就這樣離開。
屏風內,青鳥和狄仁傑都微微點頭。
「所以,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抓人的麼?」
狄仁傑問道。
「被你發現了,因為我打聽到,我要抓的人,就在這六藝館裡,所以才會到這裡來。」
「也就是說,你之前只是隨便玩玩而已?」
「這種大話我可不敢說,否則就變成了我故意讓你贏我了,你很厲害,真的。」
「多謝誇獎。」
「可惜了,你我都戴著面具,要是在外頭認識,說不得能成為朋友。」
狄仁傑搖搖頭,道:「戴著面具才能成為朋友,脫下面具,往往會是個相反的結果。」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
「但,說不定我們在外頭,其實有過交集。」
「哈哈哈哈哈。」
青鳥忽然大笑了起來。
「怎麼,很好笑麼?」
「是的,很好笑。」
因為她住在皇宮裡,皇宮裡最有交集的男性……那是公公。
很快,一個身著一身灰色長袍的男子,在侍者的引領下急匆匆地向這裡趕來。
他本應該坐在幕後,設計和操控著這裡的運營,沒必要走到檯面上來的,他給出的理由是自己走到檯面上來,會導致新鮮感與神秘感的缺失。
但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哪怕他出現了,卻也是戴著面具。
一時間,屏風遮蔽的雅座里,三個人,臉上都戴著面具。
「二位客官,我就是六藝館的運營者,客官們既然對新的競技場還不滿意,那就勞累請您將想法告知於我,請二位放心,我將以最快的速度按照你二位的意思,完成好修改,給予二位,最好的競技場環境。」
「哦?那好,那你聽好了。」狄仁傑清了清嗓子,「我想要的競技場環境是,首先……」
這時,
坐在邊上的青鳥忽然開口道:
「楊文廣?」
「嗯?」
運營者扭頭看向青鳥,不過,因為有面具的遮擋和氣息的遮蔽,足以讓這突如其來的喊話,大部分功效,消散於無形。
「客官,誰是楊文廣?」
楊文廣,是那位楊家管家的名字。
青鳥直接伸手,攥住了楊文管的手腕,將其整個人向自己這邊拽來,同時另一隻手,強行揭開運營者臉上的面具。
「嘩啦……」
運營者是一個年近五十的男子,老,不算很老,但和壯年早就無緣了。
「客官,您這是做什麼?要知道,在六藝館內除非本人願意,否則強行揭開其他人臉上的面具,是要受罰的。」
「繼續保持鎮定,隨你,我已經做了極為充分的調查,你,就是五年前失蹤的楊梅禮大人家的管家,楊文廣。」
「客官,您真的是說笑了,首先,我不姓楊,再者,我也不認識楊文廣這個人。」
「你很聰明,你的腦子很好,但你有一個紕漏,楊梅禮大人擅長詩詞歌賦,是西河郡的文壇大家,他的文名其實比他的官聲還要重得多,他的很多詩詞,都曾一度受人追捧,但他本人,卻不是很喜歡出這個風頭,所以文壇都猜測,他有很多詩詞、樂章這些的,都封存了下來,並未示人。
而我在書榜和樂榜里,卻發現了很多楊梅禮大人的痕跡,想來,只有你這個曾經的親近管家,才有機會去獲得這份文壇上的密藏吧?
只不過,你可能很難理解,有時候一個人的文風,一個人寫出的字所給人帶來的感覺,其實會很深刻,很特別,甚至遠遠超過直接面對面地看見這個人。
所以,你瞞不住我,因為我爺爺當年也很喜歡楊梅禮大人的字,曾特意求來楊梅禮大人的字帖讓我臨摹。」
聽到這番解釋,狄仁傑才明白過來,青鳥之前或許真不是來爭榜的,而是在調查,書榜樂榜里,其實隱藏著很多線索。
畢竟,上官家曾是長安真正的大家族,他爺爺當年更是文壇巨擘,上官婉兒最開始也是因書法造詣才被陛下賞識提點到身邊當自己的女官。
所以,從頭到尾,只有他狄仁傑狄大人,是純粹地來六藝館玩兒的?
「客官,我是真的不清楚您到底在說什麼,請您放開我,否則我就要喊人了,這裡,是六藝館,我們的東家最不喜歡的就是不守規矩的人。」
「那還真就不好意思了,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整個長安,最大的規矩。」
青鳥掐住運營者的脖子,將其穩穩地制服,而後扭頭看向坐在那裡的狄仁傑,道:
「多謝。」
「可以了麼?」狄仁傑攤了攤手。
「可以了。」
青鳥提著運營者,推開了屏風,走下了雅座。
四周的賓客見到這一幕,都愣住了,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青鳥不管不顧,提著運營者直接向六藝館大門走去。
這時,反應過來的六藝館侍者們開始向這裡聚集,企圖阻止。
狄仁傑站在那裡看著,如果局面不行,他必然是要出手阻止的,哪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青鳥早有準備,她自腰間扯出一道絲帶,捆住了運營者的腰部,就像是昨日在射榜競技場時那般,隨後,她猛地發力一甩,用絲帶當借力點,將運營者徑直向門外拋了出去。
看到這一幕的狄仁傑也是微微驚愕了一下,這倒真是上官婉兒的做事風格。
運營者被丟出了六藝館大門,摔了個鼻青臉腫,還未等六藝館的侍者衝出去,早就在那兒候著的李元芳當即一聲令下:
「出來啦,搶人,快!!!」
一眾官差立即衝出,將運營者抬起就往回跑。
「站住,什麼人!」
「這是我們六藝館的人!」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李元芳攔住了六藝館的侍者,一抖身上的腰牌,道:
「奉狄大人之命緝拿案犯,你六藝館要是不想落一個私藏罪犯的罪名,就最好給我規矩點兒!」
在長安,狄大人的名號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此話一說出,六藝館的侍者們明顯不敢再上前阻攔了。
而另一頭,青鳥已經破開了人群阻攔,從偏門處離開。
狄仁傑微微一笑,
轉身向大門口走去,先前抓人丟人的,是青鳥,和他黑影又有什麼直接干係?
不過,
狄仁傑心裡倒真是一塊石頭落地了,
「突破口,終於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