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陰差陽錯
噗通!
屍體直挺挺倒地。
喉嚨的血咕嘟嘟往外冒。
臉上還帶著詭異笑容。
萬寶全愣住了,滿臉難以置信。
他雖出身峨眉,卻並非術士,而是於江湖奔走,平時接觸的案子眾多,但如此兇殘的,還是頭一回。
趙典簿他清楚,絕非這種人。
多半是中了什麼邪法!
「師兄—」
旁邊的師弟也有些不知所措。
萬寶全眼角抽搐,拳頭狠狠握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把風聲放出去,讓都尉司的人來!」
想起丹鶴子的話,他心中已有計較。
重慶府的暗流,他也知曉。
現在看來,此事幕後黑手,多半與朝廷派來的官員有關,蜀王府這一脈抓住把柄,想要猛攻。
江湖中人明哲保身,本不想參與其中。
但此事,已觸及到他的底線!
很快,牢房慘案的消息,就傳遍了重慶府。
街頭巷尾,皆是議論紛紛。
家中有孩子的,更是惶惶不安。
什麼妖怪進城吃孩子的謠言,都已出現,
縣衙牢房外,街道早已封閉。
一具具屍體從裡面抬出來,得知消息趕來的親屬,哭天喊地,破口大罵,但全被士兵阻擋在外。
重慶巡撫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切。
他警了眼旁邊萬寶全,冷聲道:「我不是吩咐過,此事不得泄露麼!『
他不是傻子,事已至此,也回過味來。
多半和自己這一方有關。
讓他沒想到的,是萬寶全這一手。
直接將事情鬧大,再無轉圓餘地。
萬寶全同樣面色不變,連忙彎腰拱手,「大人,事情太大了,卑職無能,根本壓不住。」
重慶巡撫杜陵眼神微冷,「萬捕頭,你可別忘了,當初是本官提拔的你!」
萬寶全沉默不語,只是腰彎的更低。
啪塔啪塔!
就在這時,街道上馬蹄聲傳來。
正是都尉司百戶劉乾,帶著一大幫都尉司精兵強將前來,而在其身後,還有一名都尉司千戶。
那千戶身形矮胖,男生女相,白白嫩嫩,雖長著鬍鬚,但看上去更像個老婦女。
杜陵看到後,瞳孔頓時一縮。
這是重慶衛所掌印千戶,羅海。
在朝廷空降官員,與蜀王一脈的爭鬥中,都尉司的態度,始終非常暖昧。
一方面,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是曾經蜀王魔下,另一方面,他們又是皇帝親軍。
因此,即便支持蜀王,也沒人敢亂來。
也就劉乾這一個不知好歹的百戶,沖在最前頭,其他人都默不作聲,很少露面。
羅海的出現,絕非好事。
並非都尉司要徹底倒向蜀王府。
他們根本不敢那麼做。
皇帝一聲令下,整個川蜀都尉司就會被清洗。
那麼來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他們被放棄了想到這兒,杜陵終於開始心慌,
果然,都尉司掌印千戶羅海策馬而來後,也不下馬,只是在馬上居高臨下,微微拱手,「見過杜大人。」
「重慶府妖人作祟,膽大妄為,已非府衙一家之事,都尉司欲全權接手此案,還請大人見諒。」
重慶巡撫杜陵冷冷看了眾人一眼,轉身鑽入轎子,沉聲道:「走,回府!」
事已至此,算是徹底撕破臉,他連客套話,都懶得再跟這些人說。
更關鍵的,是要如何挽回局面。
在其走後,百戶劉乾一聲冷哼,隨即看向萬寶全,微笑拱手道:「萬捕頭,此案還需你我共同協力啊。」
萬寶全也是面色不變,拱手道:「我只想找到兇手,配合大人打個下手就行。」
他雖然只是捕頭,但代表的是峨眉。
劉乾這一開口,是想拉攏。
但萬寶全的回應,是除了兇手,蜀王府和朝廷之間的矛盾,他們不參與其中。
劉乾見狀,也沒多說什麼。
青城、峨眉,作為蜀中玄門最大的兩股力量,雖說暗中較勁,但只是分高下,並無生死矛盾,
並且之前正邪鬥法,峨眉也曾派人支援。
雙方都很默契,不參與權力爭鬥。
他們逼迫太甚,說不定會有反效果。
萬寶全這次,算是背叛了提拔自己的杜陵,心情也不好,拱手沉聲道:「劉大人,你們應該已經有了線索吧,兇手在哪兒?」
劉乾面色也變得鄭重,「我等經過連夜查訪,已經有些眉目,此案牽扯人員不少。」
「那些個孩童屍體,重慶府只占一部分,還有一些,則是來自蜀中一些少民寨子,甚至有的還是從陝鄂兩州拐賣而來。」
「那些乞弓,只是負責看守,每到固定時間,那名衙役就會將人領走,送入洪崖洞臨江樓。「
「而這些孩子,也是由哥老會的王彪手下送來———」
萬寶全聽到,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洪崖洞,臨江閣,乃是川蜀商會產業。
哥老會王彪,乃哥老會當家三爺,負責哥老會財物管理。
這哪是查案,分明是蜀王府勢力反撲,借著查案之名,對付川蜀商會和哥老會。
少不了,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見萬寶全面色不虞,劉乾微微一笑,「這些事由我們處理便是,但人手終究是不足,還有條線索,需要萬捕頭親自去查。」
萬寶全瞳孔一縮,「什麼線索?」
他知道,這個才是關鍵。
劉乾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多年前,重慶玄門憋寶人,挖出一座天竺僧人古墓,裡面秘法無數,聽說賣給了一個姓杜的年輕人——·」
萬寶全聽罷,臉色立刻變得難看。
他沒想到,竟是與杜陵有關,
「嗯,我去查!」
萬寶全扭頭就走,但卻是往城隍廟方向而去。
看著其離開的背影,劉乾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隨後轉身來到掌印千戶羅海身邊,恭敬拱手道:「大人,您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掌印千戶羅海淡淡一鱉,「你這麼厲害,還要我教嗎?」
劉乾額頭滲出冷汗,「大人恕罪。」
他知道,自己有些事做的過了火,但萬寶全直接將事情捅開,打亂了他的節奏,只能請來羅海壓陣,否則難免會被對手掀盤。
羅海騎在馬上,微微彎下腰,低聲道:「真以為你們做的這些事,陛下不知道?」
「蜀王府亂來,只不過是護食,暫時還沒有那些心思,陛下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朝廷的那幫大臣,早已被開海派收買,試圖拿蜀王開刀,進一步爭奪權利,陛下同樣知道。
「還有些大人,是擔心蜀王坐大,養虎為患,才點頭同意此事,陛下心裡也清楚。」
「這桿秤,多一點是禍,少一點也是禍。」
「該怎麼稱量,是你的事。」
「記住,我等終究是陛下的狗.」
說罷,挺起腰來,帶人策馬離開。
後方的劉乾,只覺渾身冰涼。
他剛剛給萬寶全挖了個坑,報復對方亂來,給自己添麻煩。
沒想到,轉眼也陷入更難境地。
他沖的太快,以至於把自己放到了一個尷尬的地位,一旦處理不好,最先倒霉的就是他!
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京城方向,有一尊巨大黑影,正用冷漠眼神,注視著重慶府的一切。
徹底趕走杜陵那些人,朝中必有大臣,要拿都尉司發難,他會被推出來背鍋-」
若幫助杜陵,同樣會被蜀王府報復。
「狗,狗.」
想起羅海走時的最後一句話,劉乾瞬間瞭然,忍不住心中暗罵了一句。
怪不得,這幫老油條跟蜀王府關係更近,卻根本不冒頭,任由他出頭。
當狗的無論心中怎麼想,該咬誰撲誰,只能由牽繩的說了算。
若是脫韁,下場恐怕只有一個。
「來人,封鎖此地!」
想到這兒,劉乾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他知道,自己只剩一條路。
當條瘋狗·
「亂了亂了,徹底亂了!」
沙里飛匆匆回來,將打聽到的情報講述了一番,罵道:「妖人太過大膽,竟迷惑了一名典簿,
跑入大牢滅口,還殺了不少衙役。」
「都尉司的人接手了,派兵跑到碼頭和洪崖洞抓人,哥老會的當家三爺,被直接從家中抓走,
川蜀商會的幾名掌柜,也被拿了—.」
李衍聽罷,若有所思,搖頭道:「看來這件事,和朝廷那些官員有關,蜀王府趁機發難。」
他也不是傻子,拿到情報後再結合所見,已隱約察覺到蹊蹺。
「管他是誰吧。」
沙里飛搖頭道:「反正咱們是摘出來了,眼下兩幫狗咬狗,也顧不上找咱們。」
「兇手遲早會被抓到,咱們安心待著就是,等風聲過去再離開。」
李衍點頭,也表示贊同。
他原本想插手,找到做此事的妖人,但事已至此,那妖人肯定藏不了多久。
正如沙里飛所言,一整天,重慶府里都是亂糟糟一片,尤其以洪崖洞和碼頭為主。
哥老會的人心中不憤,他們財雄勢大,且人脈頗廣,找了許多人,試圖去衙門討個說法。
但聽說與作票的妖人有關,沒人再敢冒頭。
就連哥老會自己,也開始審問王彪的手下。
王彪雖然是重慶府當家三爺,但只是外堂,在他頭頂還有聖賢二爺和心腹大爺。
更別說,整個哥老會還有內堂八位長老。
若王彪真參與了此事,他們也必須有個交代。
至於川蜀商會那邊,更是一片大亂。
商人們求的是財,眼下開始參與權力,手段尚且稚嫩,順風還好說,逆境時就方寸大亂,開始互相指責。
看上去,蜀王一脈已占據了上風。
不知不覺,又到了夜晚。
李衍等人照常休息隱藏,或燒火做飯,或看書就行,一切有條不。
鐺鐺鐺!
鑼鼓聲再次響起。
周家的那些大漢們又來找吳字班。
但他們的鑼鼓聲,明顯小了一些,個個眼神也有些慌張,顯得心不在焉。
反倒吳字班的戲子們,心裡有了底。
王道玄的招確實好使。
他們昨晚唱戲後,回來沒一人生病,但卻裝作出事,又讓一部分人偽裝屍體,逃離重慶府。
如今重慶府大亂,也根本沒人注意。
他們裝作慌張,跟著大漢們離開。
只要唱最後一場戲,這件事就能徹底解決。
來到周家,吳家班的人,也發現了異常。
如今的周家,明顯不對勁。
院子裡人少了許多,就連靈堂里的孝子都心不在焉,臉色蒼白,互相低語。
「破台」、倒懸八卦鏡、唱戲—」
一切比昨晚都順利。
甚至只有幾名大漢看管,沒人找他們麻煩。
唱完戲後,吳字班的人都裝作魂不守舍,臉色慘白,匆匆離開。
這一次,沒有人再跟蹤他們。
回到街巷口,監視的人也全部撤離。
「好了,咱們儘快離開!」
樂手老漢鬆了口氣,帶著剩下眾人,遙遙對著李衍他們的院子,齊齊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隨後迅速離開,消失在黑暗街巷中。
房頂上,李衍顯出身形,微微搖頭,又縱身跳下院子裡,對著王道玄笑道:「看來一切順利。」
「道長,之後會發生什麼?」
王道玄沉默了一下開口道:「此法乃是惑神,排教那邊只知道施咒成功,周家也以為成功避劫,但咒法卻在淤積。」
「待到平旦,日夜陰陽交替之時,就會全部爆發,種因得果,怨不得他人。」
李衍點了點頭,也沒再理會。
周家豪富,陷入權力爭鬥,卻不想承擔因果,找無辜之人擋災,皆是咎由自取。
即便他們不出手。
那位隱藏的戲班的前輩奇人,同樣不會坐視。
另一邊,戲班子離開後,周家僕人們又四處忙活,一一將燈籠點亮。
正堂內,韓坤等人也在,只是少了幾人。
「好了!」
那名散發教的術士得意道:「按貧道之法,此事已順利避過,排教的什麼龍王,不過如此。」
「有勞先生了。」
韓坤微微拱手,臉上卻毫無高興之色。
他看了看周圍,咬牙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杜家公子何時修了妖術?」
陳家父子也是一臉苦笑。
「我等才來,根本不清楚此事。」
「據下人說,那些被抓走的掌柜,也不知道原因,還以為杜家公子有特殊嗜好—」
話音未落,房頂便傳來個憤怒的聲音。
「有特殊嗜好,便能罔顧人命?!」
吲!
萬寶全帶著幾名師兄弟縱身而下。
鏘鏘鏘!
屋內不少人都拔出了兵器。
「都別動手!」
韓坤一急,連忙止住眾人。
他們只是來搶地盤,若真的跟衙門動了手,那這件事就是屎盆子扣在腦袋上,說也說不清。
「這位便是萬捕頭吧——」
韓坤恭敬拱手,隨後苦笑道:「說出來也不怕您笑話,此事我等毫不知情。」
「早知道杜家如此瘋癲,我等哪敢與其—」
話未說完,便察覺不對,只覺四下陰風乍起,腦袋一片眩暈,直挺挺倒地。
而房內其他人,同樣撲通撲通摔倒在地眼見屋內倒下一片,萬寶全只覺眼皮狂跳,
「格老子的,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