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成都龍泉驛
哪裡來的毛賊—·
李衍順手抄起桌上一根筷子,本要破空射出,但眼晴微眯,又停了下來。
龍泉驛三教九流匯聚,自然少不了空空兒藏在房頂上的,不過是個半大小孩,身子無力,下盤不穩,多半是餓極了,才跑來行竊想到這兒,李衍來到牆角,從行李中將那些沒吃完的乾糧拿出,來到窗前隨手向上一拋。
吲!
房頂上,烏漆抹黑的小手抓住乾糧包,隨後傳來個虛弱的聲音,「打—-打擾了,多謝大俠。」
很快,凌亂腳步聲就迅速離去。
李衍微微搖頭,推門而出,來到附近房間內,先是將三才鎮魔錢刀穗掛在門上,隨後才開口問道:「前輩,那邊有消息了沒?」
房間內,正是白浣和龍妍兒,還有巫朝雲、巫行雨兩個女娃子。
「李少俠宅心仁厚。」
白浣顯然也察覺到了之前的事,先是誇讚一句,隨後才開口道:「前去傳信的弟子,已經回來了。」
說著,看向自己的兩個外孫女,眼中滿是慈愛,「曉月大師對朝雲、行雨非常看重,之前因為正邪鬥法忙碌,知道我們,已親自帶人前來。」
李衍若有所思,「不會另有所圖吧?」
朝雲、行雨,乃是司命會那些女祭司布局,讓白浣女兒和蠱教龍妍兒師兄,在巫山所懷。
她們不僅是為巫山神女轉世準備的肉身,體內還各有一道「神罡」。
「神罡」這東西,只要知曉法門,就可用來增強神通,無論陽六根神通,還是法界神通。
雖說危險,但難免有人凱。
「沒事了。」
白浣臉上滿是輕鬆之色,「朝雲、行雨,已經存神成功,將神罡全部吸收。」
李衍頓時瞭然,點頭道:「恭喜。」
這兩個女童身份不凡,靈韻天生,很小便已覺醒神通,只不過還未存神修行。
吸收神罡成功後,神通更強,遠比同齡人走得更早,算是那種天生的修行胚子。
這種人,任何一個,都有機會成為門派頂樑柱,怪不得那曉月禪師要親自前來。
兩個女童路上很少說話,原來白浣一直在偷偷教導,顯然也是在防著他們。
李衍並不在意。
關係再好,每個人也有生死秘密。
路上有些事,白浣看到也不多問,他們自然也不會隨意打聽別人的隱秘。
想到這兒,李衍又看向旁邊龍妍兒,「龍姑娘,你打算怎麼辦,是否需要我幫忙?」
龍妍兒猶豫了一下,微微搖頭。
李衍見狀沉聲道:「無需客套,若非你遇到劫數,咱們早已是自己人,只要能幫得上忙,儘管提。」
他到現在都想不通,這龍妍兒和沙里飛,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怎麼會看對眼。
或許是同病相憐?
無論怎麼說,都是好事,自然要盡力想辦法,讓二人最終能走到一起。
老婦人白浣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開口道:「李少俠無需多慮,老身與妍兒已想到辦法。」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要想重新凝聚本命蠱,必須將自己置入絕境。」
「青城山附近,有西嶺雪山,三面壁立千仞,冬季積雪如銀,妍兒如今道行兩重樓,在那裡建樓,若能成功,便可趁機凝聚本命蠱。」
「唯獨這煉蠱的材料,還不全。」
李衍來了興趣,「『窗含西嶺千秋雪』那個麼,確是個寶地,你們還需要什麼?」
「罕見的異種毒蟲。」
白浣一邊說,一邊從旁邊取來幾個陶罐,「我白家的芝麻蟲、妍兒自己的幾種蠱蟲,雖然難得,但還差點意思。」
「這一路奔波,也沒找到機會打聽。此地龍泉驛三教九流匯聚,說不定有人知道消息。「
「好說。」
李衍沉聲道:「反正曉月禪師還沒到,我這就去打聽一番,諸位照顧好自己,該動手時就動手。」
說罷,便抱拳離去。
看著他離開,白浣又看向龍妍兒,微笑道:「老身識人眼光不錯,你不願上青城山,今後跟著他們,也好有個照料。」
龍妍兒搖頭道:「先活下來再說吧。」
白浣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堅定道:「一定能行,那麼多苦都嘗過了,這最後一步,可一定不能泄氣。」
「再說,老身還想看你的娃娃呢。」
龍妍兒愣然,「您說的什麼啊?」
老婦人白浣啞然失笑,不再說話出了客棧,遠遠就聽到喧譁聲。
龍泉驛這地方,驛站內閒雜人等自然不會靠近,即便開放,也都是大商會才有資格住。
周圍客棧、車馬店、茶樓酒肆,也沒什麼高級地方,大多是土坯牆,茅草頂。
雖說破敗,但卻足夠熱鬧。
李衍將斗笠壓低,看了看周圍,見沒有異樣,便在街巷中隨意穿行查看。
找了一圈後,他眉頭微皺。
此地也不知為何,並無風聞客棧。
要想找什麼異種毒蟲,普通江湖中人肯定不知道,恐怕還是要從當地術士那兒打聽。
雖說如此,他還是找了間最熱鬧的酒肆玄門歸玄門,成都府的情報也不能錯過,畢竟團隊之後都要前來,先心裡有個數。
掀開門帘,喧囂聲立刻撲面而來。
這是典型的蜀地酒肆,分為兩層,以粗糙木樑柱支撐,地面鋪的青磚,早已凹凸不平。
裡面燒著老虎灶,大茶壺咕嘟咕嘟作響。
放眼望去,滿是方桌條凳。
裡面十分熱鬧,既有往來行路的車行夥計,聚在一起喝酒划拳,也有江湖中人吃肉閒聊。
甚至還有一夥衛所士兵,勾肩搭背,嘴裡說著葷段子,已喝得醉。
「一心敬,二紅喜!」
「五魁首,七個巧!」
划拳行酒令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衍眉頭微皺,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
蜀地飲酒風氣自然不用說。
自蠶叢、魚、杜宇等蜀王時代起,釀酒便已具規模,唐有「劍南燒春」,宋有「鵝黃酒」、「荔枝綠」,如今更是「五朵金花」醉倒東西南北。
這邊的人,也愛喝酒。
除夕要喝「團年酒」,親戚聚會「喝春酒」;栽秧喝「栽秧酒」、「開鐮酒」;端午要喝「雄黃酒」,中秋喝「月華酒」—·
反正一年四季,總有名目喝酒。
以至於,本地「請吃飯」就是「請喝酒」。
這喝起酒來,也有講究,
不喝新酒,喝新易讓人犯病。
不喝冷酒,因為冷酒傷胃。
不喝寡酒,總要來點下酒小菜。
最後要喝慢酒,講究徐徐舉杯,緩緩而呷。
二兩為佳,再配著茶,擺起龍門陣,別管是談天論地,還是胡說八道,反正這一天,就高高興興過去了。
李衍雖非蜀人,但對這種酒俗也十分欣賞,要了二兩小酒,配著牛肉花生,又讓小二湖了壺茶一口酒,一口茶,倒也悠閒自在。
看似自斟自飲,但卻暗中掐著訣,耳朵偶爾動彈,整個客棧的聲音,全都聽在耳中。
「兄弟,今日多虧你了!」
「說的啥子話,來,幹了!」
這是那幫衛所士兵在談兄論弟。
「師傅,今年燈會能進去麼?」
「找了長春會的人,不好弄啊——.」
這是外地來的江湖藝人。
「西邊刮的什麼風?」
「扒了合子,端了火點—.」
這是兩個年輕人邊喝酒,邊用暗語聊天。
一看就是剛入門的江湖菜鳥。
所謂「逢人莫要亂團春」,沒有必要的情況下,傻子才會亂說話,泄了底。
初入江湖的菜鳥,最愛幹這蠢事。
雖說大多是無用信息,但聽了一會兒,李衍也分析出一些情報。
成都府內,如今相對安穩。
因為重慶府的事,朝廷震怒,蜀王被勒令在家反省,一直等到年末,才會現身。
如今已是十月底,距離正月不遠,整個成都府,很多事情都與此有關。
成都燈會,花朝會、青羊宮廟會。
從年末一直到年初,大小節日不斷。
因此,也湧來大量的商隊和江湖藝人。
李衍聽了一會兒,便覺無趣。
這些情報,基本都沒什麼用。
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回去修行,之後直接從玄門打聽消息。
他在青羊宮,正好認識一位道長,就是當初在龍潭村鎮壓龍女的那個。
想來如今已經回了青羊宮就在他準備起身離開時,忽然耳朵微動,又停了下來,仔細聆聽。
只聽得二樓一個雅間內,兩人正在交談。
「確定他們今晚會來?」
「王府那邊傳來的消息.」
「師兄,這事做了,可就得罪了黃陵派。」
「得罪又如何,咱們還有回頭路麼——.」
李衍喝了口酒,若有所思。
有些事,他在重慶府也聽了。
皇帝之所以對蜀王放心,一個很大的原因,便是蜀王年事已高,再加上年輕時上戰場落下暗傷,估計也活不了多久。
畢竟是最親的兄弟,即便對方有些事做的出了格,皇帝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道理親近了一輩子,臨老卻要反目。
但蜀王府里,同樣是不安生,
蜀王一直沒確定世子人選,這就讓幾名王子都生出了心思,私底下暗鬥不止。
重慶府的事,就有二王子參與,原本想冒個頭,誰知觸了霉頭,被當眾拉著在蜀王府外打板子。
重慶府中的幫會和商會勢力,背後都有這些王子的影子,沒少互相爭鬥。
至於青城峨眉,則不參與這些事。
黃陵派,也是峨眉五花之一,但和其他幾派不同,他們不在山野,而是紮根成都府。
成都府的城隍廟,就歸他們管理。
莫非,黃陵派也摻和了這趟渾水?
若是那樣,城隍廟就不能去了—
就在李衍沉思之時,樓上二人也結帳走下樓梯,卻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他們身著粗布衣,都是滿臉橫肉,一身粗布衣,身後還背著短槍,用布纏繞遮擋。
最特殊的,還是頭髮。
雖然長出毛寸,但眼力高明者,都能看到他們毛髮下,九個戒疤。
授戒燃香於頂,此為終身之誓。
戒疤的數量,也有說法。
一顆為「清心」,代表初入佛門。
二顆為「樂福」,三顆為「智慧」,四為「慈悲」,五為「忍辱」,六為「精進」,七為「禪定」,八為「平等」,九為「圓滿」。
再往上,則十分稀少。
據說達摩祖師或六祖禪師擁有十個戒疤。
傳說中的十二個戒疤,
則表示戒律中最高的「菩薩戒」。
有九個戒疤,說明是正宗佛門弟子,又留了頭髮,想必已是破廟還俗」
雙胞胎和尚下樓後,目光凌厲,看向周圍,見沒有什麼異常,才闊步出了門。
他們走後,李衍才抬起頭來,想了一下,便放下幾枚銅錢,跟著出了門。
反正沒事,不如看看兩個和尚搞什麼鬼。
這兩個和尚並非術士,但身手卻極為高超,已達到暗勁巔峰,距化勁不過一步之遙。
他們出門後,又故意繞了幾圈,才闊步而行,向著龍泉山跑去。
二人一點也沒發現,身後草地上,一道微風輕輕吹過,留下淡淡腳印。
以李衍如今的玄水遁術,普通術士根本發現不了,再加上身懷「龍蛇牌」,遮掩全部氣息,就是派出陰兵巡山,也找不到他。
跟蹤兩個和尚,自然輕而易舉。
龍泉山距離龍泉驛不遠,是從外入成都必經之道,成渝古道便位於其中。
但這二人並未走官道,而是沿著附近草地穿行,腳下暗勁爆發,身子壓低,腳步飛快,好似兩條豹子。
是僧門的人·」
李衍看到後,更加好奇。
他認出了這二人根腳,乃是峨眉「五花八葉」中,八葉為首的「僧門」。
僧門名聲顯赫,傳聞為宋白雲禪師所創。
白雲禪師在山間與各種動物為鄰,細心揣摩這些天地靈物抓、撲、騰、獵、閃、嬉的動作,創立了龍、虎、鶴、蛇、豹五行拳。
後來融匯各種拳法,成為威震四方的僧門拳。
同樣是峨眉,怎麼還要互相埋伏?
只見這二人到了龍泉山官道附近,便藏身匿跡,躲在草叢之中,掏出背後兩桿短槍。
李衍也站在遠處,耐心等待,
不知不覺,夜色越深。
四下一片漆黑,只見從龍泉山方向,吱吱呀呀來了一輛馬車。
車上,赫然放著一口碩大的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