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殺機暗藏
行走江湖,想響蔓兒再正常不過,
畢竟人生在世,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拎著刀子出來闖蕩,不圖名,不圖利,難不成是鬧著玩兒?
這齣名求利的方法有很多種。
有些是一根筋,想著憑藉手裡的刀子,硬生生打出名堂。
也有的心思活絡,知道這江湖玩的不僅是刀子,還有規矩和人情世故,花花轎子眾人抬,名聲是從別人嘴裡傳出的。
於是,鑽營此道的人就越來越多。
大庭廣眾下請教,就是一條路子。
注意是「請教」,不是「挑戰」。
這又成了兩碼事。
別人虛心求教,你總不好下重手,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傳出去名聲不好。
而來「請教」的人,被打敗後也毫不生氣,反倒會心悅誠服稱一聲「自愧不如」,自此替你揚名,甚至會大方掏錢,請吃飯,請喝酒。
今後跟人說起,免不了一聲感嘆,「那誰誰誰吧,我知道,確實厲害,當年還曾過手,一招惜敗。
這話一說,就是自抬身價。
而被挑戰者的名聲,也會越來越響。
說實話,雖然有蹭名聲之嫌,但也沒什麼壞處,對雙方都有利。
但對李衍來說,卻成了大問題,
而且,還很噁心。
這些人專挑大庭廣眾下出沒。
你能想像,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突然蹦了出來,以老師之禮相待,請你賜教的模樣麼」
離開龍泉驛沒多久,就突然跑來一堆人「請教」,態度恭敬,彬彬有禮,馬屁聲不斷。
一個兩個還能忍。
接連不斷出現,就已干擾了他的行程。
李衍毫不遮掩行藏,想吸引的可不是這些人。
果然,眼見李衍一臉鄙夷,年輕刀客不怒反喜,立刻恭敬拱手,大聲道:「在下知道,自己本事不濟,配不上與李大俠交手,但還是想請您不吝賜教。」
說完,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得意。
這番話一說,李衍若是不答應,就是高傲自負。而且還提前埋了伏筆,打不過也很正常。
接下來,只需按部就班。
挨一頓打,叫一聲好,今後出去就有的跟人說,想接一些活,身價也能提高不少。
李衍也氣樂了。
在武當山上,他聽過個小故事。
三豐真人當年名聞天下,上門討教者絡繹不絕,甚至玄門術士也干起了這種事。
以至於,武當山至今還有規矩。
若要請教,必須得一步步從底層弟子開始,不能隨便來個阿貓阿狗,就指名道姓,要跟人家祖師請教。
即便這樣,三豐真人也被逼得無可奈何,行走天下時,穿的里過,嬉笑怒罵,沒個高手樣。
雖說只是化傳,但也說明了這種人的麻煩李衍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碰到這種事。
好在面對這種局面,前輩們早已總結出兩個套路。一是讓徒子徒孫設下門檻,二就是亮一手絕活,至少能擋住一部分人。
想到這兒,李衍抓著瓜子,一個翻身從客棧窗口縱身而下,來到大街上。
「好!好!」
周圍百姓頓時紛紛叫好。
那年輕劍客,眼中也漏出一絲欣喜。
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李衍並未出手,甚至連話都懶得跟他說,只是嗑著瓜子走到一個老宅前五鳳溪老鎮年代久遠,這家不知從哪裡搬來舊碼頭條石,壓在牆下為基,青苔斑駁,看上去就堅硬異常。
李衍一邊吃瓜子,一邊捏著瓜子皮,指尖微顫發力,竟將瓜子皮刺入了青石中。
一顆接著一顆,形成個「李」字。
周圍立刻鴉雀無聲。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老百姓雖然不懂,但這手著實驚人,想破腦袋,都不知道脆軟的瓜子皮,怎麼能夠刺入青石。
而懂行的江湖中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是將渾身暗勁爆發,集中於一點,達到「飛花摘葉,皆可傷人」的表現。
而李衍這一手更難。
瓜子十分清脆,稍不留神就會斷裂,況且還施加了強橫的勁道,所以要想刺入青石,勁道掌握,必須妙到毫釐。
至少達到化勁,才能做到這一點。
江湖中人,一輩子蹉跎,能達到化勁者,資質機緣缺一不可,足以在一方做個武林大豪。
就像當初的周老猴子一樣。
只要不招惹到強敵,日子過的別提有多舒坦。
在場的江湖客,不少人眼神變得複雜。
他們所見化勁高手,大多垂垂老矣,若正值壯年,那就是天賦異,誰都不敢小瞧。
眼前這李衍,才多大啊——
將來說不定是青史留名的高手!
至於那「討教」的年輕劍客,更是臉一白,不敢再說廢話,灰溜溜鑽入人群中逃走。
相差太大,再玩這套也只會淪為笑柄。
李衍沒有理會,而是看向周圍。
「不碰瓜子,不傷石,能取出來再找我!」
說吧,吃著瓜子轉身進入客棧。
這也是一種江湖規矩。
想上門蹭名聲?
行!但要按我的規矩來。
若是做不到。
哪涼快哪待著去!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五鳳溪碼頭,雖說比不上重慶的朝天門碼頭,但也是人流眾多,自然缺不了吃喝玩樂。
但這邊又不是什麼富貴地方,留下過夜的,要麼是江湖客,要麼是跑穿的商旅和船夫。
辛苦奔波,捨得花錢的也不多。
因此,碼頭上的茶樓食肆,大多比較簡陋,
就連窯姐,姿色也要差那麼幾分。
但熱鬧程度卻一點也不輸。
夜色繚繞,江霧濃濃,河邊漁火點點,古鎮內茶樓酒肆燈火輝煌,划拳聲,吆喝聲不斷。
客房內,李衍正在喝茶。
蜀中人愛喝茶,他一路上也學了一手。
這邊玩的是蓋碗功夫茶,蓋、碗、托稱「三才碗」,寓意天、地、人三才合一。
投茶,注水,翻轉茶碗,眼花繚亂。
自斟自飲,倒也頗有一番趣味。
然而,他腦中卻想著其他事。
自從白天亮了那一手,果然輕鬆許多,到現在也沒有一個人來騷擾。
但這些人,都無足緊要,
李衍能感覺到,自己始終被人監視著。
白天現身時,背後甚至隱隱發涼,就像有一柄利劍頂在後面,隨時要將他捅個對穿。
這是有人在做法監視。
但對方手段高明,他至今沒找到人。
這一路上,肯定是兇險重重。
說不定早有人布下了陷阱。
李衍知道,這些人在顧忌什麼。
無非是怕自己召喚陰兵。
他們顯然要布局,將這個優勢抵消。
但他們同樣不知道的是,李衍的罡令早已用完,至今也沒接到任務,手中根本沒這張牌。
所以,必須摸清暗中之人底細,徹底有了把握,才能出發前行。
第一步,就是要將監視自己的人幹掉!
以往這種事,都是呂三的任務,根本不用他操心,現在卻只能靠自己破局。
想到這兒,李衍起身拉開門,對著樓下呼喊道:「小二,再給我送點熱水來。」
很快,小二便端著熱水匆匆上門,滿臉殷勤,點頭哈腰道:「少俠,水來了。掌柜說了,有什麼吩咐你儘管提。」
李衍啞然失笑,「行,再給我弄點酒菜—」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木桌上寫了幾個字:一斤土紙、竹籤、漿糊。
小二也是個伶俐人,雖不清楚李衍為何要這樣,但卻會意沒有說破,而是點頭笑道:「少俠您稍等,酒菜過一會兒就到。」
說罷,就匆匆出了房門。
李衍微微一笑,取出「龍蛇牌」把玩。
這就是他的第二個依仗。
有了此物,對方一些遠程的咒法就找不到目標,也探查不到他的術法氣息。
如果沒猜錯,對方是用了手段通過別人觀察。
正好,針對性進行克制·
千米之外,一座破舊倉庫中。
地上鋪著黃布,上面畫八卦,四周點燈燭,
一名七八歲的孩童盤膝坐在中間,上身赤裸,用硃砂畫完血色符,雙目緊閉,兩手合十。
而在這孩童前方,則放了個米框子。
裡面堆滿五穀,中間插了個八卦鏡,四周插著小旗,八卦鏡前方還點著一盞引魂燈。
但見一名黑衣老道,口中念念有詞,用乾枯的手掌在小孩眼晴上輕柔,同時左手掐訣。
「看到了嗎?」
「師傅,看到您手在發光。」
「繼續看,瞧仔細了!」
老道一聲冷婷,童子頓時皺緊了眉頭。雖然閉著雙眼,卻好像要努力看清楚什麼。
終於,童子開口道:「我看到了一扇窗戶。」
「窗戶里有什麼?」
「只能看到人影,像是在看書——」
二人一問一答,正是監視李衍的術士。
這種手段,在金門中叫圓光術士。
通過戰童來監視探查。
一般來說,大部分都是江湖騙子。
手段一般的,會找個徒弟跟自己配合。
厲害點兒的,則會找問事的人家中童子,手掌上抹些迷幻藥,再配合言語陷阱,讓童子說出家中事。
看到的百姓大多會上當。
但真正的玄門術士,則是用秘法配合神目童子,也就是覺醒了意神通或眼神通的孩子。
此術玄妙,但對點童傷害不小。
正經術士一般不屑於使用。
倉庫內除了這一道一童,旁邊還站了幾人,個個眼神陰沉,氣勢不凡。
蜀王府畫臉譜的怪人,赫然就在其中。
「這小子還真有閒心—」
聽到李衍在看書,一名身材壯碩的黑臉漢子,頓時忍不住嘲諷道:「惹了這麼大的事,還不趕緊跑,真以為自己有三頭六臂?」
「三頭六臂不至於。」
旁邊一名書生模樣的老者搖頭道:「但那活陰差的陰兵,誰看見了都頭疼,若不引出此物,老夫是不敢動手。」
這些人,都是蜀王府收攏的旁門高手。
他們奉命來奪回「如意寶珠」,同時斬殺李衍。
之前已想了個招,用秘寶遮掩,在船上放置火藥包,等李衍一上船,就炸他個粉身碎骨。
但出乎意料,李衍被那些挑戰者拖住了腳步,同時也破壞了他們的計劃,只能繼續監視。
畫臉譜的漢子沉聲道:「查清楚了沒?到底是哪方勢力在放消息,捧殺這小子?」
「不清楚。」
另一名妖艷的女子搖頭道:「傳的人太多了,沒找到源頭,偶然抓住點線索,但知情者全被滅了口,動起手來比咱們還兇狠。」
黑臉漢子則冷笑道:「這小子到底招惹了多少仇家,不懂江湖規矩,即便有些天資,也活不了多久。」
言語間,難掩嫉妒之色。
畫臉譜的怪人則撇了一眼,「這麼拖著,也不是辦法,我倒有個招,說不定能直接幹掉他!」
「他不是放話,要上門挑戰者先取出瓜子嗎,這東西可難不倒諸位,以討教為名,他總不會動用陰兵,就趁著比武弄死這小子!」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面面相。
這方法也算不錯,就是太丟臉。
他們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隱藏身份殺人無所謂,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玩這一手,今後必被人恥笑。
雖然說投靠蜀王府,但也都不是光棍。
這麼玩兒,手下的弟子都沒臉見人。
而且這小子,也不是軟柿子。
萬一失手.—·
一時間,竟無人回應。
「罷了,我來吧。」
黑臉漢子看了看眾人,冷聲道:「都得了蜀王好處,辦不成事,拿什麼給人交差?」
「王兄所言沒錯。」
「王兄出馬,必定手到擒來!」
眾人毫不吝嗇說起了奉承話。
這黑臉漢子不是旁人,正是蜀地蓮花教教主。
蓮花教源於湘西,算是道武結合的民間法脈,以請神上身的武法聞名。
當然,蜀地蓮花教,比起湘西本教遠遠不如,甚至還鬧過矛盾,所以才投靠蜀王。
而這位蜀地蓮花教教主,是出了名的嫉妒心重,連弟子都容不得,看到李衍這種,自然恨不得殺之為快。
「好!」
面怪人點頭道:「既然王教主出馬,那我等就拭目以待,早點辦完差,也給裴道友報仇!」
定好計劃,眾人便紛紛離開倉庫。
他們自持身份尊貴,不願待在這兒受罪。
而且,也怕李衍用陰兵一網打盡。
倉庫中,只剩下道人和童子。
「人還在嗎?」
「回師傅,人還在。」
客棧房間內,燭火幽幽。
一個紙人坐在桌前看書,身上散發淡淡氣息,味道和李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