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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別裝了。」

2024-09-03 19:35:30 作者: 令雀
  又一次進入夜色,幽靜的密林里,某一處地方閃著火光。

  這一片密林是要去天雲宗的必經之路,偏偏又正好處在與東邊勢力的分界線。雖說密林也有天雲宗藏在地脈的靈石和陣法,時而散發出驅趕妖獸的氣息,卻也時而有幼年期分辨不出氣息的妖獸闖入,又或是有強大的妖獸,為了尋找能晉階的機緣會主動潛入。

  「陸師姐!」一個師妹興奮的舉起一根木柴說,「你看我點火術,噔噔——是不是進步了!如今只需要默念就能使出法術了!」

  陸之清正帶著謝天晉從不遠處走回來,後者的懷中抱了一堆的青棗,聽到師妹的喊聲,笑著應了一句:「不錯呀。」

  那師妹將燃起的木柴扔進火堆里,見謝天晉抱著的果實頗多,「咦」了一聲:「陸師姐,你們撿這麼多棗子啊?這小兄弟吃得挺多嘛。」

  謝天晉抱著青棗有些不好意思,陸之清看了一眼角落,遲疑地說:「這,我是看我走之前,大師姐好像還沒有要四處看看的意思,便自作主張多撿了些棗子回來。這麼多……他們兩個人吃應該夠了吧。」

  「啊?你說大師姐啊。」師妹說,「大師姐從剛才就開始在那坐著發呆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感覺也沒有要給那叫什麼季驍的找吃的。陸師姐,你說——大師姐會不會是後悔了?畢竟那可是子陽仙尊親口說的命里不祥之人,她就這麼給帶回來了。咱們宗門雖說也經常在外頭撿人吧,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撿的啊。」

  她一說完,周圍幾個師弟師妹們紛紛點頭。

  陸之清:「哎,你們動靜小點。這要是讓人聽到了不好。」

  在她身後的謝天晉,被青棗擋著的半張臉,偷偷地往季驍那個方向瞟了一眼,聽到旁邊這些天雲宗弟子的話,又見那邊那個天雲宗的大師姐沒有任何動作,心底生出一絲得意和慶幸。

  慶幸自己攀上的這個仙子,好像沒什麼心機,善良得很,對他也很好。得意自己比季驍那個骯髒的小人搶了一份好的機緣,不過,若是有機會,能跟那個大師姐親近點,打好些關係就更好了。

  看那大師姐的樣子,想來是對季驍很不滿意很不上心,他要是讓對方有點好感,那日後在天雲宗的日子,豈不是相當快活?

  謝天晉想得挺好,被陸之清叫的時候一個不注意,手抖了一下,懷裡的棗子全都掉到地上,又惹得一陣吵鬧。

  ·

  別處的熱鬧,跟角落裡的沈玉是沒有關係的。

  她坐在一個大石頭上,坐姿豪放不羈,左腳抬起踩在石頭邊,左手撐在大腿上,托著下巴思考。

  只是這一思考,大概就思考了一炷香的時間。

  想她當初熬夜看小說看了一個晚上,劇情都記得死死的。萬萬沒想到,天雲宗居然有一條規矩是:誰撿回來的人,就由誰把對方領入門。不管是內門弟子、外門弟子還是雜役弟子,等基礎的教會了,想放手就放手。沒教會基礎前,該給誰帶給誰帶。

  這條規矩,似乎是在天雲宗的宗主,發現自己宗門內的人時有撿人回來的時候定下的。自百年前起,天雲宗的人,沒有一個是會因為宗門時不時有新來的弟子而驚訝的。

  沈玉摸著下巴想到,真是失策失策啊,想她一個現代的黃金單身女,穿書之後居然還要帶崽?

  早知道,就不應該因為這季驍,跟她以前有相似的經歷,就大發善心了……

  沈玉嘖嘖兩聲後,不再糾結,抬眼就看到正坐在她對面地上的季驍,一臉無辜地望著她。

  四目相對。

  片刻後,沈玉慢悠悠地說:「餓嗎?」

  他們這些修士,早就辟穀不需要吃尋常的食物,就是那些入門十年的師弟師妹們,也已經辟穀兩三年了。

  季驍誠實點頭:「餓。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沈玉:「屁,早上的糖葫蘆你難道餵豬了?」

  「……」季驍說,「對不起,大師姐,我忘了。」

  沈玉嘆了聲氣:「你現在這個年紀,十幾歲吧,不大不小,正需要長身體。你看看那邊都吃得什麼,都是些棗子,不抵飽還沒太多營養,看著一個個小小的蔫蔫的,也不知道熟了沒有。不如咱們,就不吃了吧?」

  不遠處的另一處火堆邊上,剛好響起幾聲叫喊。

  「掉了掉了全都掉了!」

  「滾火堆里了!」

  「怎麼一撞地上都壞了,還能不能吃啊——」


  沈玉攤手:「你看,都不能吃了。」

  季驍:「……那林子肯定還有新鮮的。」

  沈玉一副你真聰明的表情,合掌拍手鼓勵道:「請。那邊上有他們設下的防禦陣法,只要注意腳下的靈石,別過了界限,隨便你走,哪裡都安全。」

  季驍太陽穴突突直跳:「我明明聽到那個蕭師兄說,這防禦陣法只能起到提醒和短暫的拖延作用,並不是特別安全!」

  沈玉:「但是應付這密林里的妖獸夠了啊。」

  說話間,一個發暗暗紅光的飛蟲嗡嗡地落到石頭邊上,翅膀收了收,貪婪的吸收她腳下靈石的靈力。

  沈玉一掌拍死它:「看,也只有這種低級的沒有思想的蚊蟲才敢飛進來。這密林里的靈氣啊,把蚊蠅都養的變異了。」

  季驍沉默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的起身,要往剛才陸之清他們摘青棗的方向走去。

  他站起來的時候,停在原地等了會兒,靜靜地望著沈玉,似乎還在不甘心的等她挽留。

  「不用這麼看著我,放心吧,你也不看看你身上穿著的是誰發給你的衣服,這腰帶可不簡單啊,怎麼說也算是三品靈器了,安全還是很有保障的。」沈玉揮揮手,一點也不心軟,「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發家致富。你又不是六歲小毛毛,撿個棗還需要我親自帶過去嗎?」

  季驍承認她說得很對,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始終有一種澀澀的情緒,好像又委屈又苦澀,有點憋悶,又有點不甘。

  另一邊恰好響起來一道聲音,溫溫柔柔地說:「謝師弟,你安心站好。待我用洗塵決,洗去你身上的污漬。」

  兩廂對比之下,某種酸澀的情緒好像更明顯了。

  季驍低聲說:「我也……」

  沈玉沒聽清:「什麼?」

  季驍不自然捏了捏手指:「我也要用洗塵決。」

  這話說出來,半晌都沒聽到一點回音。

  季驍心情陡然沉下來,食指一下又一下地緊緊按壓住大拇指指心,使勁摩擦。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想像中的那種令人刺痛的表情沒有出現,但那表情……好像也不是特別正常。

  沈玉一臉古怪地說:「你確定?」

  季驍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還是問道:「……怎麼了?」

  沈玉:「你這,應該有幾天沒洗澡了吧。光靠一個洗塵決,你不覺得身上,很難乾淨嗎?」

  夜色之下,火光照在人的臉蛋上,一時間看不清是因為火焰的顏色染上了紅,還是因為某些複雜的情緒。只是仔細看,還是會發現少年那耳根紅的厲害。

  羞惱的情緒「砰」的一下,就像是煙花陡然炸開一般,從深處迸發出來。

  「沒有幾天!沒有!最多——最多也只有一天半!那魔修的手下,會提前一個晚上,讓我們跳進藥池裡,泡過一遍藥浴之後再送到他屋裡的!」

  少年頭一次吵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是再細心一點,不難發現他語氣中帶著一點埋怨和委屈。

  四周寂靜的可怕,周圍的其他人皆是詫異地看過來。

  沈玉靜了一會兒,對著那邊望過來的眾多眼神打了個手勢,那一群人左看看右看看,最終還是被她表情鎮住,轉過身不再看他們。沒過多久,周遭再次恢復正常的講話聲。

  「生氣了?」她說。

  「沒有。」季驍漸漸地冷靜下來,心驚自己居然這麼放鬆了警惕,同時心底也有些彆扭的情緒。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這麼一個奇怪的人,跟其他人對待他的態度都不一樣。

  她不像他們那樣仇視他,厭惡他,可是也好像對他不是那樣徹底的溫柔,總是毫不客氣地說著話,卻又偶爾給他一點……溫暖。

  為什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她到底……是怎麼看他的?

  那雙纖細的手忽然伸過來,掐住他臉頰的肉,往兩邊一扯,又往裡一擠,鼓出兩個肉球來。

  這樣好笑的表情,讓少年眼底的那些隱藏的情緒,好像也變的幼稚起來。

  沈玉一手捏住他的臉頰,另一手拍拍他的那兩團肉:「不容易啊,終於不裝了。」

  季驍怔了怔,張嘴說出的話還因為這個動作顯得含糊不清:「你說什麼?」

  沈玉扯扯他的臉說:「你經歷的,姐姐也經歷過,都是這麼過來的。你那些小伎倆,在我這就相當於是剝開來給我看。裝單純不知世事,裝可憐又無辜?」

  她說著,故意做了一個很搞笑的表情,張大嘴模仿著「嘔」了一聲。

  沈玉:「裝是裝不了多久的,還不如一起開始就做自己,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很正常。」

  季驍愣住。

  「我又不是那樣的人。」沈玉鬆開他,「誰都有自己的那一點『陰暗』的一面。再說了,你現在都離開五雲鎮了,還怕什麼?天雲宗的人可不是會欺負弱小的人,而且,在他們眼中,你也算是被我罩著了。」

  末了,她又想起什麼說:「哦,要是真被欺負了,自己打回去。別什么小事都找我。」

  季驍默默地揉了揉臉,身子放鬆了許多,不再那麼端著表情。心裡卻在想,可他……也不敢什麼都不裝啊,她要是知道他之前想過什麼,會怎麼想?她要是知道,就在剛才,他也有那種,學成之後把他們所有人都毀滅的想法,她會怎麼想?

  過去的絕望,和現在的這一點美好在他腦海中瘋狂交叉閃現。

  但凡有一定點不太友好的表現,都被他不受控制地無限放大,無限制的往陰暗處想,最後被他狠狠地粉碎。

  季驍感受到心臟有點不太正常的劇烈跳動,他按住心口壓了壓說:「那我被你罩著有什麼用?」

  沈玉想了想:「有排面?」

  季驍:「……真厲害。」

  就在他們剛剛結束對話時,地面上在四周布置的靈石突然開始不停地抖動。

  眾人神色皆是一變,兩個還未正式入門的少年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是下意識跟著一起緊張起來。

  「滅!」

  沈玉低低喝出聲的同時呼出靈力,兩個火堆瞬間熄滅。

  「這是……」

  沈玉一把拉過季驍:「過來,躲在樹下面待好。屏氣凝神!」

  說罷,她另一手揮著靈劍,在空中劃下一道道奇形怪狀的符號,那些符號在半空匯聚,最後亮了一下,形成一個完整的圖形,以外圈為圓形中心複雜的圖案,印在地面上,頃刻間消失不見。

  師弟師妹們全都跑到她這個圖案之中,警惕地藏在樹幹後。蕭昱澤直接拿起一根木柴,塞進魔修的口中,不顧對方的掙扎,收緊捆仙鎖,直接綁到了某個樹幹上。

  蕭昱澤提醒道:「收斂氣息!」

  一眾師弟師妹們斂聲屏氣。

  沈玉捂著季驍的嘴,避免他不小心發出聲響。

  就這麼安靜地等了一段時間,等到季驍的腿腳都有些麻了,他都以為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半空之上,驟然間颳起一道道大風,颳得樹林左右搖擺,緊接著響起兩道鳥類的長嘯聲。

  沈玉抬頭往高處看去,修士修為越靠後,五感都會有不小的提升。

  上頭那兩個騎著妖獸的人,停在了半空,沒有注意到樹叢間隙里剛熄滅的火堆,更沒有發現藏在樹下的天雲宗弟子。

  「天雲宗這地方還真是邪門,怎麼繞都好像看不到頭。我們不會是陷入某個陣法了吧?」

  「再到四周看看。」

  「也是奇怪了……星宿長老說咱們少主就在這個方向,我們這一路過來,也沒找到人啊。」

  「長老能算到這已經很不錯了,秘法不是那麼好用的。再繼續找找吧,有這碗東西在……至少離得近了,會有反應的。」

  妖獸齊齊叫了一聲,接著往下俯身衝過,靠近密林時,一個迴旋再次起身。

  上方的兩人,正好露出了半邊的模樣。

  那兩人都穿著黑袍,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身形。

  沈玉瞳孔一縮。那黑袍的紋路……跟夢中那個魔尊身上穿的,簡直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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