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走出來的那一刻,沈玉幾乎是瞬間就確定出來的這個人又是個假的。
要說有確切的證據,那倒也沒有,但是對方那一出來給她的感覺,動作、姿態等等,包括周圍兩邊其他魔修的細微的態度,都讓她一瞬間察覺出問題。
這些魔修雖然現在看上去也是恭恭敬敬,可她就是覺得有那麼絲不對。
她非常肯定,若是真的魔尊出場,這群魔修絕對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
除她之外,周圍一眾人並未察覺出不對,他們也看不出來這魔尊之間有什麼細微的差別,更別說這個假魔尊與真魔尊身形相仿,嘴唇的輪廓也是相似,還可以模仿了真魔尊的步調,這更就讓人難以發現了。
只見假魔尊淡淡說道:「帶路吧。」
在場的人里,大概除了這些天早就有點習慣了的天雲宗弟子,其他各個宗門的人在他出來之後便目光緊盯不放,在假魔尊說出這句話後,才稍稍有了波動。
見魔尊對剛才那名魔修說得話並未有反應,或者說,不解釋不反駁不回應……反倒更加坐實了那魔修說得話。
眾宗門齊聚,蕭宗主也不好說什麼在宗門內不得御劍飛行之類的,這讓一眾宗主親自步行哪裡說得過去?
於是在魔尊出場之後,天雲宗二師兄、三師姐率先御劍在前頭,等候魔修眾人御物而起,待這後面的主角都跟上時,便領頭帶路飛行而去。
沈玉正要召喚出靈劍時,就聽身邊的季驍說了句:「師姐,我就不跟去了。」
沈玉回過頭:「怎麼了?」
季驍:「我靈劍才剛剛改成,尚未習慣,御劍飛行恐會出事。」
沈玉一聽就有些理解了,剛想說可以用她的靈劍載他一程,可又轉念一想,覺得季師弟不去也好,有些事情能遠離點是件好事,沈玉便點頭說道:「那你自己多練練,師姐先去了。」
季驍應了一聲。
沈玉忽然看著他,說完之後一時半會兒還未離去。
季驍不由得問:「師姐?」
沈玉說:「剛才那魔修說得話你別太在意,事情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具體的我之後解釋給你聽。」
季驍眼眸頓時沉了下來。
短短兩天時間,他的心情隨著沈玉的每一句話,七上八下,他甚至說不出來,到底是愉悅還是難過。
仿佛整個人一分為二,兩種不同的聲音,一個代表魔尊,一個代表「季師弟」,在內心不停地叫囂。
沈玉見他神情看上去有些低落,低頭不願看她,嘆了一口氣,季師弟本就越長越開,五官變得清晰,輪廓變得分明,如今成了大人,就變得更加好看了,又似在少年與男人之間的氣質,可卻又有不屬於同齡人的成熟……
再加上似乎因他幼年的關係,時不時流露出的那股低沉的氣勢,也成了他身上吸引人的一部分。
著實把有那麼些顏控的沈玉吃得死死的。
她心底軟成一片,兩手抬起捏住季驍的兩頰,故意把人扯成個餅,待看不見他眉間的燥郁之色時,這才鬆開說:「走了。」
季驍低低地「嗯」了一聲,在沈玉走遠之後,一直看著她的背影。
等到周邊空蕩了不少,他才轉過身,正要離去時,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一名天雲宗的弟子撞開,從他身邊路過,頭也沒回,只丟下一句:「心機小人。」
在他之後,又有幾名弟子緊跟而上,扭過頭對著季驍在兩隻眼睛面前比了比,意思是自己看得一清二楚,然後「呸」了一聲:「把大師姐騙得團團轉,真是噁心。」
另一名弟子冷笑一聲,又道:「得虧大師姐現在是心有所屬,終於找到她要的人了,人魔尊都比你好!不然就你這樣?旮旯角落裡出來的不知道哪個土狗,還敢覬覦我們師姐?也是沈師姐人好,才被你騙的到現在都還沒看清你!」
「算了算了,跟他多說一句話都嫌煩,要不是他我們當初何至於被罰那麼久?」
「切,這種陰險小人,也不掃泡尿看看自己長什麼樣!」
「還好我們大師姐沒上當哦,仗著自己那張小臉,隨隨便便低個頭說幾句話就把好處全拿了去,平日裡那跟在大師姐身後那眼神那表情,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似的!」
「就是,要我說啊,大師姐定是假裝沒發現,要不然哪會容他在身邊這麼久?」
「可不,大師姐身邊多個跑腿的狗也挺好的不是哈哈哈哈哈……哎呀!」
那幾人原說說笑笑走在前頭,忽然不知從何掠過一道黑影從中穿過,一眨眼,幾人全都躺倒在地上,兩手互相捂著,雙腿蜷縮著直叫痛:「啊!!!」
幾人艱難睜開眼去看是誰,一抬眼,便對上一雙看著死人一般的視線。
「你、你、季……」這幾人對上他的眼神,莫名覺得心悸,身上的痛感只是尚且讓他們維持理智地後退,「你幹什麼!」
面前這人卻輕輕挑起嘴角,說道:「看著點路。」
只是他語氣越輕飄淡然,越是讓這些人更加心驚。
待季驍轉身離去後,他們才如夢初醒一般,捂著痛處,嘴裡嗷嗷直叫。
·
天一劍宗宗主看著前方如同黑霧過境一般的場景,皺眉來到蕭宗主身邊,兩人各自御劍飛行,腦海里卻不斷傳音。
天一劍宗宗主:【他們魔修過路都是這幅模樣?這黑漆漆的濃霧,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東西!】
蕭宗主瞟了一眼,一眼看到那團黑霧之中的兩道獨特的光芒,便知自己宗門的那兩人還在前面,波瀾不驚地傳道:【劍鳴老兄你慌什麼,魔尊出來,那群魔修可不就這樣嗎?】
劍鳴宗主眼睛一瞪:【蕭老兄,對付魔尊你就這樣散漫的態度?你們天雲宗不會都被魔門給蠱惑了,中了他們的毒吧!一個二個給我感覺都這麼不對勁!就是你們那個沈玉,我當初很欣賞,現在我也很難信任了!】
蕭宗主眼皮一番,鬍子都差點氣得跳起來:【他們魔修在我們這住上幾天,來來去去都是魔氣,這是他們的方式,不就跟我們來來去去都是靈力一個道理?是個豬都習慣了!】
【還有你什麼意思,你胡扯什麼!當初不是幾個宗主一起討論,還是你們提出來讓我天雲宗沈玉借兩人之間在魔焰谷的淵源,前去接近魔尊!我當時還有些不確定,還不是你們一直建議我才答應的?】
劍鳴宗主怒道:【那你看看外面傳成什麼樣子,沈玉跟這魔門之間又是什麼樣子?到底是真是假還難說吧!】
蕭宗主:【還不是你們當初為了計劃顯得真實,才只有幾個宗主之間知曉,底下弟子一蓋不知,那這消息傳著傳著就是假的也顯得真了!這還怪我們?要不是玉兒在,你們現在還能跟魔尊離這麼近,怕是連衣角都看不到,還想拿下人?】
劍鳴宗主:【若不是你們天雲宗請了魔尊幫忙、住進來,仙門與魔門之間還會有這般尷尬的局面?你可知道外面都發生了什麼?魔門都在各處做好事!誰知道他們安得什麼心!我看你真是越來越老糊塗了,腦子裡都不知道怎麼想的!】
蕭宗主:【我們救得是人,請魔尊那也是迫不得已,再來個仙尊入魔誰擔得起責?!你們金家還有人擅闖天雲宗內部,偷襲就算了,還偷襲不成,要我們天雲宗來替你們擦屁股!你今日反應這般大,我看你才是不對勁,腦海里怕是進了水了!】
周圍的一眾修士,無端地覺得這周遭的空氣有些壓迫的可怕。
兩個宗主各自鼻息呼出熱氣,胸脯起伏不定。
嗖的一下,劍鳴宗主怒氣沖沖御劍到最前方。
蕭宗主一看,更是加重了呼吸,嗖的一下也追到了最前面,把人給壓到了第二。
眾弟子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頭。
·
三師姐領著眾人在一處山峰停下,隨後便進了洞府,將陷入昏迷的潤清峰主放入蓮花底座,靈力驅使著底座、驅使著人出來。
蕭宗主擠開劍鳴宗主,走上前來,對著魔尊道:「這……還請魔尊出手看一看。」
在那魔尊走出來的那一剎那,沈玉心底忽地「咦」了一聲。
這魔尊……又變回真的了?
隨著魔尊出手之後,頃刻之間,天雲宗的頭頂上便陰沉下來。
他手中魔氣布滿了潤清峰主全身,後者隨著力道慢慢坐直身體,空氣里的魔氣愈來愈濃。
仙門眾人眉頭愈發皺緊。
倒不是因為什麼魔氣帶來的壓力,而是這番場面,完全與他們預想中的不一樣……這魔尊,現在都沒露出幾分實力,更加深不可測了。
他們本就對魔尊不了解,這會兒只覺得他更是神秘。
潤清峰主幾乎是鑲嵌在體內,鑲在肉里的黑石,一塊一塊地從身體中脫落,傷口處流出的血液是烏黑的。
不知過去多久,潤清峰主雙目緊閉,像是有了反應一樣,眉頭擰起,猛地吐出一灘污血來。
蕭宗主呼出聲:「他醒了?!」
魔尊收回手,語調平靜:「只是喚醒了身體,可他還陷入困境中。」
蕭宗主問:「此話怎講?」
魔尊說:「他是在渡劫,渡他的心魔劫,只是這劫在先前便失敗了。」
他說著,看了眼明翎,明翎長老便走出一步,讓眾人朝她看了過去。
「若非明翎用法寶控制住,他怕是早就成了魔修。」魔尊像是說起一件極為簡單的事,語氣平緩,「如今我只是外力助他一程。若要此人徹底清醒過來,只有兩個選擇。一,他入魔成了魔修,這心魔劫可以算是過了,自然也就清醒了。二,他自願廢去修為,自身無法承擔心魔劫,自會醒來。三,如今已過去幾晚,他還未醒來,今夜便是最後一晚,若是醒來了,那便是渡過了,他修為也會精進,若是沒醒……」
他說起這番話時,就如同在說「今晚吃什麼」一樣。
而在場的天雲宗眾人卻是心中的情緒驚濤駭浪一般的翻滾。
蕭宗主不可置信地接話道:「若是沒醒當如何?」
魔尊抬眼掃向他:「自是在一二之中選擇。」
蕭宗主追問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能有第二種辦法,已是極為難得。」魔尊輕輕笑了一聲,「若是不信,你們大可施展法術,以旁人的身份去觀看他的心魔劫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蕭宗主沉默了。
其餘宗主雖是知曉潤清仙尊,卻因他不是自己宗門的人,並未有過多難過,只是稍稍可惜了一個曾經那樣意氣風發的人物,如今竟是這般結局,令人唏噓。
天一劍宗的眾人在人群之中,目光卻只盯著魔尊。
劍鳴宗主忽然說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煩魔尊在此處多留一日,過了今晚再定如何處理此事。」
蕭宗主眉間一動,他正有此意:「還請魔尊多留一日,看看我這師兄……今晚到底能不能醒來。」
在他說完之後,劍鳴宗主斜眼看他,冷哼一聲。
兩人所說的多留一日,恐怕,只有蕭宗主是真心想留的。
魔尊並不多言,微微頷首。
他抬腳離開,魔修們也便跟著離去,只是在路過天一劍宗時,見著裡面的金家人,兩方人都像是眼神在戰鬥,之間的氣氛簡直劍拔弩張。
眾人散去,宗主之間不知又談了什麼。
蕭宗主叫住沈玉道:「玉兒,你隨我們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