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事情有一個明確的結論後,過往的種種,或者說,曾經在魔尊身上感覺到的所有的不對勁,都一一在沈玉的腦海中浮現。
雖然那些不對勁,在她當初懷疑過後又很快被打消了。
這一刻,沈玉突然覺得自己當時真是個天真的傻子,居然就那樣相信了魔尊是魔尊,季師弟就是季師弟,她這麼聰慧的人當時怎麼就那麼簡單相信了呢?一定是被某人高超的演技和美貌給哄騙了,才讓她這麼輕易就信了是自己的錯覺作怪!
該啊!沈玉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對著自己的手背罵道:「都怪你。」說著又打了幾下。
季師弟真是藏得好深啊。平時看著那麼乖巧單純可憐一人——誰能想得到,背後的身份居然就是那個冷漠無情劇情中殺人如麻的魔尊呢?
而且,她當初帶他回宗門時,明明是個毫無修為的人,後來又測出廢靈根,也不知是何時入的魔、何時跟魔門扯上關係、何時成的魔尊……
沈玉腦子裡回憶起跟魔尊相處的畫面,突然想起來了,曾經那魔尊說她聲音很像一個人,那時候她聲音並未偽裝,難不成……像的就是她自己?這也恰恰能說明那魔尊果真是師弟。
說起來,一開始魔尊對她並不在意,甚至於旁人一樣,因為她的聲音才變得另眼相待,後來,突然從某一天開始又跟她變得親近和熟絡起來,原以為是熟了之後成了朋友,現在看來……
是哪一天變得來著?
好像就是那隻白色的巨型坐騎狂叫的那天之後,白色的……白色的……
好傢夥。
沈玉眼睛一眯,白異犬不正是除了變形以外其他啥都不會嗎?也難怪那時候去給那坐騎送吃的那般乖巧,搞了半天跟他主人一樣,都套了個馬甲了!
沈玉一想到她被騙了那麼久,就越想越氣、越想越氣,更別提前不久她還被魔尊給困住動彈不得,若不是有天心石在她差點無法掙脫!那日的魔尊,那氣壓那氣勢那氣質,陰沉可怖給人震得死死地,她都有一點點的心頭一跳了,真怕那魔尊當場就給她……
就這樣的人,結果居然就是她轉頭想去解釋的季師弟?人格分裂都沒你逼真!
等一下。
那天,她好像還被迫表白了?
靠!四捨五入不就是跟季師弟表白了?
他這些天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魔門那邊還叫她魔後……那豈不是說?
……是她想得那樣嗎?
沈玉眼神再次放空,心中有個小人再次無聲尖叫。
啊——?!!
等她終於平復了心情,良久之後,沈玉看了眼玉佩,反手就把玉佩給放回了乾坤袋裡,冷笑了兩聲,深吸一口氣才轉身去拉開大門。
季驍一直站在門外等著,見門打開了,便抬起頭看向沈玉。
沈玉一對上他的視線,剛平復了一會兒的心情,登時又燃起了火。
多無辜啊,多惹人憐愛啊。
真是她的好、師、弟。
再向下一看,看到他毫無血色、有些乾裂的嘴唇,不知為何又有一股無名的火焰,與剛才的怒火融合,更旺盛了起來。
沈玉笑了下:「季師弟,你真是好辛苦啊。」
「?」季驍不解道,「師姐,我辛……」
沈玉又笑道:「等久了吧。」
她咬牙切齒地側過了點身,心裡有個小人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蹂.躪季驍這張臉,看看這下面是不是還貼了層魔尊的皮。
她腦子裡過了一圈,想不出一個合適的整人的東西出出氣,一時短路,崩出去一句:「季師弟你幫我把後院的草給除了吧?」
為了圓這句話又補充道:「師姐今日就要離開宗門了,之後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這不還要去找宗主談事,一忙起來就只能交給你了。」
……漂亮。不愧是她。
季驍緊抿的嘴角壓下了一點,欲言又止,卻只是勉強地開口道:「好。」
沈玉看著他這張表情複雜的臉,心情莫名好了點,可心情好的同時還夾雜了那點彆扭的火氣。
這個火,到底是生氣她一直欺騙,還是在生氣……
季驍從她身邊走過,熟練地去樹壇後面拿了工具,再出來時,目光在沈玉腰下掃了一眼,眼神暗了暗,在沈玉關上門時,問了一句:「師姐,剛才的玉佩,你不戴嗎?」
沈玉笑著說:「師弟送的東西當然要好好收著才行啊,這戴在外面,萬一不小心丟了呢?」
「……不會的。它是法寶,認了主就不會丟。」
沈玉涼涼道:「這年頭可說不準啊。」
季驍又低聲解釋道:「可只有戴在外面,法寶才能有作用,這樣才能……保護師姐。」
沈玉心尖一顫,莫名被戳中了什麼,面上卻硬生生地維持住那副冷淡的樣子,嘴硬地說:「先收著,待需要時自會拿出來。」
季驍沉默了。
他分明感覺到師姐在生氣,這氣是衝著他來的。
他不知道她為何生氣,但既然生氣了,那便要讓師姐消氣。再大的事,也抵不過她。
季驍拎著鋤頭,去到後院。師姐讓他除草,他便除草。
可當他到了後院時,就看到了靈草圃周圍已被清理過一圈的雜草,不過多數是有一處沒一處,清理的不乾淨,有的還只割了一半。
沈玉也看到了,有些尷尬地看向了別處。
她的除草技術跟季師弟的相比,確實有那麼點差別的。
季驍什麼也沒有說,從靠邊的角落開始,為她重新除草。
在他抬起手的時候,沈玉眼尖地發現他手臂似是有些不受克制的微顫,這一顫很細微,大概在她看向他那一瞬間就被穩住了。
沈玉微微抬起眼,就見那個彎腰除草的人,這才剛開始額間就出了些不正常的薄汗,臉色更加慘白,他卻好像什麼也沒感覺似的——
不,他還是有感覺的。他感覺到了視線,下意識地側過了身子,躲避了她的視線。
但他一聲不吭。什麼也沒說。
沈玉心頭陡然一怒,她幾步上前一把拽住鋤頭扔到一旁,不悅道:「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嗎?你自己臉色不好成這樣,你都不當回事是嗎?!」
季驍視線隨著鋤頭滾動在地上,心臟也隨之抽得生疼,他默然地去撿起工具。
過了會兒,他才回道:「……是。」
「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師姐高興。」
沈玉呼吸一滯。她看到季驍抬起頭來,表情是一種說不出來的讓她心疼。
他像是根本想不起自己,將自己在沈玉面前無限放低,喃喃道:「怎麼能讓師姐生我的氣?」
「……你。」
沈玉很生氣又很無奈,這氣如同打在了軟綿綿的棉花上,甚至那棉花還試圖自己包裹上來,感受不到痛一樣,更讓人無奈了。
「你贏了。」她說完,沉著臉把季驍手中的鋤頭扔到地上,自己在靈草圃里看似胡亂卻目的很明確地取了幾株靈草,隨後抓過他的手腕,把人帶到了前院的石桌椅那坐下。
在季驍開口前,沈玉率先冷聲道:「坐好了。不准說話。」
說罷,她翻手不知從乾坤袋哪個旮旯角落裡拿出了一個丹爐,當著他的面放到地上,塞入幾株靈草開始搗鼓。
越是品階高的靈草融合的越快,更何況沈玉本就不是醫修,是憑藉著記憶,把爐火燒得極旺,煉製出一個最簡單的卻又最直接的,將這幾株靈草功效融合起來的丹藥。
這玩意兒當初從書里看的,剛巧那幾株靈草有一定的止痛和控制的效果,用最簡單直接的工序做最簡單的丹藥。
很快,沈玉取出了那一次煉製出三顆的黑不溜秋的丹藥,放到季驍面前。
「都吃了。」
那丹藥的味道不似醫修做出的那般清香,一股難聞的氣味,顯然是個新手做出來的。
若是常人,只會覺得,這丹藥怕是不能吃。
季驍一口咽下,還是沈玉怕他給噎著了遞的水他才喝了口。
沈玉挑眉問道:「感覺如何?」
季驍頓了頓,然後點了下頭。
「?」
沈玉說:「你光點頭不說話我怎麼明白你什麼意思?」
季驍這才說道:「……好吃。」
沈玉盯著他看了會兒,冷笑道:「你現在才說話是不是因為我剛才讓你不准說話!」
這番話說得極繞,季驍只是頓了一會兒,想回答的話都在了口邊,可一看見沈玉的表情,便有些遲疑,最終他還是說道:「……是。」
沈玉深呼吸,再吐氣。
季驍看著她,心頭一時恐慌,只覺自己說錯了話,卻又不明白該如何是好,遂站了起來,緊緊地盯著她。
……師姐為何又生氣了?他著實猜不透她的心思。
沈玉也知道自己生氣的有些無理取鬧,有些沒有道理,可她就是生氣,非常的生氣。
「好吃?這味道難聞成這樣,好吃個屁?」
「……是好吃的。」
季驍有些無措。
師姐做的,吃下去都是甜的。可這句話他又如何能說出口?
空氣間寂靜許久。
沈玉沉著臉,思緒在季驍身上打轉,忽然想起一事,思索了一會兒,發現季驍現在出現在這,真是很沒有道理,他夜裡還受了重傷昏迷過去,這會兒應該是被魔修帶回魔焰谷,怎麼又跑到這來了?
總不能受了傷還要回宗門……來找她?
她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沈玉問出了聲:「說起來,昨夜好像沒見你在宗門,原以為是去下山歷練了,怎麼今日又回來了?」
季驍愣了愣,繼而說:「外面有些亂,我便想回宗門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
沈玉道:「看什麼?幫什麼?」
她在季驍正張嘴要回答時,眼神一變,格外認真地看著他道:「你可不要騙我。師姐平生,最討厭別人騙我。」
季驍袖下的手指一顫,他嘴巴一張一合,躊躇道:「回來看看師姐,再……聽說潤清峰主過了昨夜就要做決斷,所以……」
沈玉打斷他:「知道了。」
她大概猜到了,是為什麼。
沈玉面無表情地回望了季驍,兩相對視了一會兒,冷哼一聲便往外走去。
她決定先不告訴季師弟自己發現了他的身份。
呵,就當是懲罰他不愛惜自己。
季驍慌忙跟上,正欲說話時,就見沈玉停了下來,回過頭朝他說道:「離開宗門前,我要和宗主一起,最後見一眼潤清峰主,你可要跟我一起?」
兩人在去往主殿找蕭宗主的路上,途中不少弟子見到他們下來,都朝著沈玉打了聲招呼,然後一看到旁邊跟著的季驍,稍微一怔,卻也是習慣了。
不過念及大師姐今日要離開一事,只當兩人是在邊說邊道別。
沈玉走了一會兒,打破沉默,突然說道:「季師弟,你要跟我一起去魔焰谷嗎?」
季驍猛地看向她。
沈玉說:「待見了潤清峰主之後,我就要離開宗門了。容曦和幾名師弟師妹們也會隨我一起,還有鴻豐長老一道,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天一劍宗等其他仙門人,此次一行還是極為兇險的,你可要考慮清楚。去嗎?」
季驍沉聲道:「去。」
「那就可要換身新衣裳了。」沈玉摸了摸下巴說,「我記得你說師姐穿紅衣好看,這次我恰巧準備了不少衣服。」
她忽地看向季驍打量了幾下,說道:「此行,也不用穿宗門服飾。季師弟,你可穿穿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