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相信
山下的廝殺聲穿透雲層, 直達山頂, 傳到了楚瑤耳中。
她知道這是大魏的援軍到了, 但是不知道來了多少人。
按時間來算, 無論是魏祁還是魏延派來的援軍, 這時候應該都還抵達不了。
如果是附近的援軍……那麼就算東拼西湊, 最多也就能湊出不到兩萬。
兩萬兵馬與周國數萬大軍對峙, 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即便是為了她,她也不支持這樣的做法。
可是現在她完全沒辦法給山下傳遞消息,所以除了等, 除了聽,什麼事都做不了。
約莫半日過後,山下的喊殺聲漸小, 說明其中一方已經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這場戰爭就快結束了……
楚瑤坐在房裡,青青守在她身旁, 緊緊握著她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窄小的房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楚瑤是堂堂的大魏太子妃, 這山上的自己人是絕對不會這樣直接闖進來的,除非……來的是別人。
青青下意識地擋在了楚瑤身前, 同時拔出了腰間的一把匕首, 抬手指向門外來人。
但是等她看清那人, 神情卻是一怔:「太子……」
不等她再做出什麼反應,魏祁已經大步走了過來, 一把將她拉開,把她身後的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綿綿,綿綿,你沒事吧?」
他身上滿是血跡,冰冷的鎧甲硌的楚瑤生疼,塵土和鮮血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並不好聞。
但楚瑤此刻卻已經忘記了這些,愣在原地呆呆地任由他抱著。
魏祁只抱了一下便將她鬆開,拉著她左右轉了一圈兒,上下打量著:「你怎麼樣?
有沒有受傷?
周昊那個混帳有沒有傷到你?」
楚瑤直到此時才漸漸回過了神,看著他滿是血跡的面容搖了搖頭。
「沒有,我很好。」
說著輕輕撫上他的面頰:「你呢?
有沒有傷到哪裡?」
魏祁搖頭,再次將她抱進了懷裡。
「沒有,我也很好,只是……只是很掛念你。」
說完手臂收緊,將她抱得更緊,埋首在她脖頸久久沒有言語。
青青看著擁在一起的兩人,緊繃的心弦終於鬆開,手中的匕首也有些握不住,顫抖著想插回腰間,卻幾次沒能插.進去,索性就這麼握著走了出去,離開時轉身將房門帶上了。
她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望了望天,又低頭緩緩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
活下來了……
總算是……活下來了。
再一次活下來了。
…………………………
房中,楚瑤抱著魏祁,掌心貼在他冰冷的鎧甲上,問道:「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燕京那邊呢?
攻下來了嗎?」
魏祁搖頭:「不知道,我聽說攻打燕京的周軍是假的,心中覺得不對,就帶著五萬人趕回來了。」
楚瑤雖然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經猜到了這個可能,但是此刻真的確定下來,心中還是忍不住顫了顫。
「你可知道燕京意味著什麼?
若是……」
「管它意味著什麼,」魏祁打斷,將她再次按進了自己懷裡,「就是十個燕京也抵不過我的綿綿,綿綿才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沒了你,我要燕京何用……」
楚瑤被他的鎧甲硌的有些疼,或許是這個原因,她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山上等著援兵的到來,她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自己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衛麟等人,提起援軍時都是說太子或陛下一定會派人趕來的,卻從未說過他們會自己過來。
魏延是一國之主,不可能為了她放下朝政。
魏祁是大魏的太子,且已兵臨燕京城下,所有人都認為他會先派人來救援,自己則在攻下燕京之後再過來。
楚瑤心中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甚至暗中寬慰過自己:這很正常,他畢竟是大魏的太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總不能事事都將她放在最前面。
可是直到現在魏祁親自出現在她面前,且比她預期的早了很多,她才知道自己心裡其實還是期盼著他能放下燕京親自趕來的。
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心懷期望之後卻又失望,所以從一開始就不允許自己這樣去想。
在過去的日子裡,她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
從被燕帝關進棺材裡的那一刻,從得知父親瞞著她應下了婚約的那一刻……
她不敢對任何事抱有幻想,她習慣凡事都做最壞的打算,哪怕面對自己深愛的人,她心裡多少還是有所保留的。
可是魏祁卻用自己的行動一次次地告訴她,那些痛苦的往事真的過去了,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那些她已經不再相信的美好,原來這種幸運,真的可以降臨在她身上。
她伸手環住他,淚水滑落在他染血的鎧甲,心中那扇門在此刻終於徹底打開,不留任何餘地。
魏祁察覺她哭了,忙將她扶起來想問問她怎麼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柔軟的唇吻住了,鼻息間滿是熟悉的清香。
他只愣了一下便吻了回去,乾澀開裂的嘴唇在她唇齒間漸漸濕潤。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直至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兩人才同時停了下來。
魏祁循聲看去,目光卻是一凝,攬在楚瑤腰間的手驟然收緊。
「你拿它做什麼?」
地上掉落著一把匕首,先前應該是藏在桌下,刀鞘此刻還卡在桌子的一側,刀身卻從中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楚瑤唔了一聲,道:「防身的嘛,你也知道我最近比較危險,所以……」
「所以時刻帶著它準備自裁?」
魏祁的雙眼原本就因為接連趕路沒有休息而布滿了血絲,此刻雙目更紅,牙關咬的嘎吱作響,臉色比剛剛趕來時還難看。
楚瑤垂眸:「沒有,我……」
「你少騙我!」
魏祁怒道。
「這房裡就你跟青青兩人,你們兩個又都不會武藝,若真是有人闖了進來,就證明外面的人都死光了,到時候憑這把匕首能防什麼身?」
他氣的面色漲紅,呼吸變得急促,胸口的鎧甲也跟著起伏。
尤其是想到自己剛剛進門時她的手就放在桌下,心中的慌亂和恐懼便又多了一分。
倘若進來的不是他,倘若他剛剛再晚半步,她是不是就已經將那把匕首刺入自己胸口了?
這匕首現在掉了下來,是不是證明她剛剛已經拔.出一半了?
青青在前面攔著也根本就不是要保護她,而是為了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自裁,免得被人攔住吧?
這主僕兩人……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魏祁低頭再次吻住了她,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彎腰一撈,就將她打橫抱起,一步便走到了床邊,扔了上去。
這屋子是由涼亭改造的,逼仄的很,房中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便什麼都沒有了。
這僅有的陳設也已經占據了全部的空間,幾乎沒有落足之地,他在這裡轉個身都嫌費力。
魏祁將她扔到床上,便伸手去解自己的鎧甲。
沉重的鎧甲落到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原本已經有些開裂的地方瞬間徹底斷裂。
他將自己身上的衣物鞋襪全都脫了,翻身便壓在了楚瑤身上,一把扯過被子將兩人裹在了一起。
楚瑤推了推他,手掌抵在他的胸前。
「阿祁,你才趕了很久的路,不如先歇一歇我們在……」
「在什麼?」
魏祁見她不說了,又湊過去咬了咬她的嘴唇。
楚瑤不理他,他哼了一聲,悶聲道:「我現在真沒那個力氣,只想好好睡一覺而已,那些衣裳鞋襪很久沒有換洗過了,你待會兒記得讓人幫我洗洗,不然我沒得換了。」
楚瑤嗯了一聲,又沉默片刻,問:「那……你是不是也很久沒有沐浴了?」
抱著她的人僵了僵,旋即也不鬆手,反而抱的更緊,還故意在她身上蹭了幾下。
「對,沒洗,嫌棄我嗎?」
楚瑤還沒說話,他已經繼續說道:「嫌棄也沒用,反正我不會放開的。」
楚瑤輕笑,撫了撫他的脊背:「好,不放就不放,睡吧。」
魏祁嗯了一聲,長腿長手將她圈在懷裡。
「以後不會再給你帶匕首的機會了,也不會再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了,相信我。」
他剛剛的確是生氣,但更多的是愧疚,愧疚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讓她面臨這樣的險境。
她不僅是他的妻子,更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若非逼不得已,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她一定是知道自己如果被周昊抓到了會有什麼下場,所以才會做最壞的打算,寧願死,也絕不讓他染指半分。
如果他將她保護的足夠好,如果他沒給周昊攻打楚京的機會,她根本就不用面對這些。
說來說去,都是他做得不夠好,沒能給她最周全的保護。
楚瑤聽著他有些沙啞的聲音,勾唇笑了笑,吻了吻他滿是胡茬的下巴:「我信你。」
這句話讓魏祁倍感熨帖,他原本就已經快黏在一起的眼皮隨著這句話立刻合上了,仿佛再也分不開。
然而就在將夢將醒之際,他卻一個激靈又從床上坐了起來,將一旁的楚瑤嚇了一跳。
楚瑤正想問他怎麼了,就見他掀起被子翻身便從床上走了下去,赤著腳來到桌前,將剛剛掉落在這裡的那把匕首撿了起來。
魏祁並沒有將匕首插回刀鞘里,而是大步走到門前,拉開門用力將匕首扔了出去,緊接著又哐當一聲把門關上,鑽回被子裡再次圈住了楚瑤。
門外不遠處,衛麟繃著小腿看著眼前距離自己足尖不到一尺的匕首,身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他只是幫穆小將軍隱瞞了他還活著的事而已,應該……應該不至於要命吧?
還有……剛剛門前那個一閃而過的光溜溜的人……是太子?
衛麟不太敢相信,但敢在太子妃的屋子裡赤.身.裸.體還不被打死的男人也只能是太子了。
他感慨著太子真是年輕力壯,剛趕過來就有這樣的精神,同時打消了去找他稟報軍情的念頭,免得擾了人家的好事,又被迎面扔一把匕首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