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荷包
燕京被攻破後的第二個月, 穆成與蕭謹言帶著少量兵馬回到了楚京, 大部分兵馬則去了各個駐地, 魏禕與顧白則留下來處理燕京尚未處理完的事情了。
和穆成一起回來的還有何大錘, 上次霧南山一役他身受重傷, 還破了相, 縱然傷口都已經癒合了, 但臉上還是留了一道寸長的疤,看上去有些可怖。
在穆成向楚瑤與魏祁匯報軍情的時候,他一直用眼神暗中打量著站在楚瑤身側的柳氏, 可等柳氏看過來,卻又飛快的把頭低下去,將自己有疤的那一邊臉頰轉過去。
他一個大男人, 其實並不在意自己臉上有沒有疤, 那般大戰下來,能全須全尾的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蹟了, 他覺得自己運氣挺好的。
但是見到如花似玉的柳氏, 想著自己原本長的就不怎麼好看, 現在站在她身邊更顯得不般配了, 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忐忑,怕她嫌棄自己。
柳氏起初只敢偷偷看他一眼, 後來見他反倒被自己看的害怕, 到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直勾勾的盯著他,想看看他那脖子還能扭到哪兒去。
「大錘, 大錘,」穆成叫了何大錘兩聲,「太子妃在問你話。」
「啊?」
何大錘回過神,看向楚瑤:「太子妃說啥?」
楚瑤:……
穆成嘆了口氣:「問你傷好沒好,養的怎麼樣了。」
何大錘哦了一聲:「沒事兒,都好了,就是……就是破了相,這疤掉不了了。」
說著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凸起來的那條疤痕,很是在意的樣子。
他在認識柳氏之後就再也沒留過絡腮鬍了,看上去倒是比以前年輕了不少,但因此臉上那道疤也格外明顯。
原來那個不修邊幅整日邋裡邋遢的人現在開始在意自己的相貌了,楚瑤忍不住笑了笑,道:「青青那裡有一些祛疤的良藥,待會兒我讓她取些給你,你帶回去試一試。」
何大錘眼中一亮:「好用嗎?
可以全都去掉嗎?」
「都去掉是不可能的,不過應該會好一些。」
楚瑤如實說道。
何大錘有些失望,但想著能好一點兒是一點兒,還是誠摯的向楚瑤道了謝。
楚瑤有些話想單獨問穆成,便讓他先下去了,想著他與柳氏許久不見,便讓柳氏送了他出去。
柳氏一路走得很慢,何大錘便遷就著她的步子一小步一小步的在她身邊挪著。
一路無話,氣氛有些尷尬,還是何大錘沒話找話的先開了口:「你今日戴的這簪子挺好看的。」
他看著她頭頂的一根金簪說道。
柳氏面色一僵,停下腳步看向他,半晌沒有說話。
何大錘還以為自己說錯什麼了,支支吾吾的撓了撓頭:「俺……俺是不是說錯話了?」
柳氏見他似乎真是沒認出來,低聲嘟噥了一句:「你送我的啊。」
「啊?」
何大錘一愣:「俺送的?」
完全不記得了!
他這幾年都是見到什麼好的就買來送給柳氏,亂七八糟什麼都有,自己也不記得自己送過什麼了。
旋即想起什麼又猛然一喜:「真是俺送的啊?
你……你戴了俺送的簪子啊?」
他雖然是個大老粗,但也知道女人家不會隨便戴別的男人送的東西,尤其兩人還非親非故的。
他的歡喜都擺在臉上,搓了搓手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
「柳柳,那……那我……我是不是可以找太子妃提親了啊?」
柳氏面色一紅,嗔了他一眼。
這種事哪有直接問女人家的,真是……
但又想到自己和何大錘都已經無父無母,不問彼此也問不了誰了,便唔了一聲,卻沒直接答應。
「還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你聽了若是不在意……」
「俺不在意。」
何大錘聽都沒聽就滿不在乎的道。
只要能讓他取柳柳,啥他都不在意。
柳氏卻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停下來,道:「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我之前……跟過楚王他們……」
「俺知道,」何大錘打斷,「俺從一開始就知道啊,因為這個俺還怕你看不上俺呢。」
雖然楚沅和楚滔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到底曾是一國之主,不是他這種身份可以比的。
柳氏停頓片刻,又道:「還有,我……我不會生育。」
「這個我也知道啊,你不是早就跟我說過了嗎?」
何大錘有些莫名其妙。
柳氏嘴唇緊抿,兩手交握在身前,右手拇指的指甲摳在左手虎口,幾乎要掐出血來。
何大錘見她欲言又止,話還沒說出來眼圈兒就先紅了,陷在左手虎口的指甲幾乎掐進肉里,急的顧不得男女之別伸手把她兩隻手拉開。
「什麼話這麼難說?
若是不好說你就別說了,我真不在意,你別為難自己。」
幾句話卻說的柳氏眼淚掉了下來,啪嗒啪嗒像斷了線的珠子
何大錘何曾遇到過這種陣仗?
比當初在霧南山被圍困還讓他手足無措。
「這……這咋還掉金豆子了呢?」
他想伸手給她擦擦,又怕自己手上的繭子傷了她嬌嫩的皮膚,伸手在身上找帕子,找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壓根兒沒有帶帕子的習慣。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聽柳氏低聲說出了一句話,整個人瞬間僵在原地。
「他娘的……」
回過神他罵了這麼一句,額頭青筋直跳。
「這□□的周昊,老子當初就應該親手宰了他!」
這孫子得多歹毒的心思才能想出這樣的招數來對付女人?
「他那幾條走狗呢?
都死了嗎?
沒死我去把他們抓回來!剁成肉泥給你出氣!」
柳氏搖頭:「不用,都死了,有兩個還是我親手殺的。」
何大錘滿腔怒火無處可泄,看著仍在哭泣的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無奈。
「說出來這麼難受你還跟我說它幹啥?
都已經過去的事兒了就讓它過去唄,平白又想起來一次讓自己難受。」
柳氏垂淚:「不說的話,我總覺得……覺得自己是在騙你。」
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過日子,不希望這件事以後被翻出來讓他心裡有疙瘩,覺得她故意隱瞞了什麼。
所以寧願現在說出來,哪怕被他嫌棄被他丟在一旁,也總好過以後日子過的歡歡喜喜的時候再面對這些。
何大錘以前覺得她挺聰明的,現在覺得也傻的可以。
這件事知道的人一看就寥寥無幾,太子妃是肯定會為她保密的,有太子妃坐鎮,其他的知情人誰又敢說出來?
再說了……
「這算什麼騙啊?
再說了,要這麼說的話,那……那俺也得跟你坦白個事兒。」
柳氏的眼淚停了下來,抽噎著看向他:「什麼事?」
何大錘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俺以前跟兄弟們……一起去過幾次青.樓。」
柳氏:……
何大錘見她不說話,忙又道:「不過認識你以後俺就再也沒去過了!真的!他們叫俺俺都沒去!穆將軍他們都可以給俺作證!」
柳氏哦了一聲:「那穆將軍和小將軍呢?
他們自己不去?」
「他們才不去呢,」何大錘道,「他們兩個對自己都管的嚴得很,小將軍又一直惦記著青青,哪會去這種地方。」
柳氏點頭,又問:「小將軍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
好點兒沒?」
「嗨,早好了,那胳膊雖然長不回來了,但是……」
他說到這裡戛然而止,鼓著眼睛看向柳氏。
「柳柳,你詐我。」
…………………………
鳳棲宮中,面對楚瑤的質問,穆成輕嘆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
這荷包是當初青青親手繡的,送給了穆淵,如今卻在他手上。
「作為臣子,我不該對太子妃隱瞞阿淵還活著的事情,但是他現在與死人也沒什麼區別,這樣的人……青青嫁了他也是枉然,還平白搭上自己的大好年華。」
「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就斷了吧。」
說著把荷包遞了過去。
「這荷包是他斷臂之後唯一日夜帶在身上的,既然他現在自己不願現身,也覺得自己配不上青青,那再留著這東西就不合適了,我入宮前便趁他不備拿過來了,交還給青青。」
「青青你……找個合適的人嫁了吧,不要再等他了。」
青青愣在原地,眼淚陡然從眼眶中滑了出來,哽咽著說自己不在乎,只要他還活著就好,即便斷了一條手臂也沒關係。
穆成卻堅持要將這荷包退回來,讓她從此之後跟穆淵一刀兩斷。
青青還欲說什麼,卻被楚瑤攔住。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穆淵,我一定會給青青找一個比他好千倍萬倍的人。
像他這種遇到點事就把女人獨自拋下的,確實配不上我們青青。」
她對穆成如是說道。
穆成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躬身告退,聽到身後仍舊傳來青青哽咽的哭聲,和楚瑤低聲的輕斥,也不知是在罵她還是罵躲起來的穆淵。
他佯裝沒有聽到,出了宮回到城東的一座宅院,甫一繞過影壁,便被迎面而來的穆淵拉住。
「大哥,你看到我的荷包沒?
我剛才一覺醒來就找不到我的荷包了!是不是……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那荷包一直被他視若珍寶,除了大哥以外沒有人有這個本事不驚動他便從他身邊拿走。
穆成也不瞞他,嗯了一聲:「我拿走了。」
「你拿它做什麼?
還我!」
穆淵怒道。
穆成瞟了他一眼,沉聲開口:「你既然已經決定不再出現在青青面前,也不再娶她了,那拿著她送你的荷包就不合適了,我已經代你還給她了。」
什麼?
穆淵咬牙,左手一把抓住了穆成的衣領。
「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那是我的東西!是青青送給我的!」
穆成冷哼一聲,輕而易舉掙開了他的手。
「你不是說希望青青忘了你嗎?
你不是希望他能找個好人家加了嗎?
既然如此,還留著她的東西做什麼?」
「你若真的為她好,就應該自己主動把荷包還回去!不然青青以後出嫁,讓夫家知道她還有個荷包在別的男人手裡會怎麼想?」
「還是說你打算留著這個荷包,等你什麼時候回心轉意又想起她了,就去威脅她讓她再回到你身邊?」
穆淵被他推的向後踉蹌了兩步,站穩身子緩緩搖頭。
「我……我沒有,我只是……想留個念想。」
「念想?
有什麼可念想的?
既然決定斷了那就斷的乾乾淨淨!你一個大男人不在乎名聲,人家姑娘家可在乎!」
說完抬腳便向內走去,走出幾步似乎又想起什麼,回頭道:「對了,太子妃讓我告訴你,她會找個比你好千倍萬倍的人說給青青的,你放心好了,即便沒有你,青青也會過得很好。」
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院中,穆淵愣怔片刻緩緩蹲下身來,嗚咽一聲抱頭痛哭。
沒有他,沒有他……
以後青青的生活里,再也沒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