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稚放棄和季月繼續討論這個問題,氣呼呼地挪到一邊看兔子去了。
季月說的那些話句句戳她心窩子,偏偏他說話的時候神情專注,一心一意地望著眼前的烤雞,完全不像是在故意諷刺白稚,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些極為普通的事實。
正是這樣才更氣人啊!
白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猙獰的獸爪,又看了看季月白皙修長的手指,更加悲憤了。
她跑去擼野兔,季月一個人仍舊安安靜靜地坐在火堆前烤野雞。
不知過了多久,野雞終於烤熟了。
熱騰騰的香氣飄滿整個山洞,饞得白稚和野兔直咽口水。
可季月看起來毫無興致。
他將烤好的雞腿遞給白稚,然後雙手托腮,漆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白稚迫不及待地接過雞腿,本想立刻咬下去,卻注意到季月一直在看著自己。
她被盯得不好意思了,猶豫著開口:「你不吃嗎?」
季月搖搖頭:「沒興趣。」
白稚不解:「那你還烤得這麼認真?」
季月笑了一下:「因為阿稚看起來很想吃。」
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這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然而白稚卻感到受寵若驚。
大反派在給她烤雞腿!這是什麼待遇!這是女主也享受不到的待遇!
白稚感動地咬了一口雞腿,季月好奇地看著她。
「怎麼樣?
好吃嗎?」
白稚艱難地咽了下去:「難吃。」
季月:「……」
不怪季月,畢竟他們沒有任何調料,只有光禿禿一隻雞,怎麼烤都不會好吃的。
即便如此,白稚還是將季月給她的雞腿都吃完了,雖然並沒有什麼滿足感。
季月看著她默默吃完乾柴寡淡的烤雞,奇怪地問:「你不是說難吃嗎?
為什麼不吐掉?」
這又不是什麼很珍貴的東西——對羅剎而言,捕捉比他們小的生物就像貓捉老鼠一樣簡單。
只要他們想,無論是野雞還是野狼,都可以輕鬆獵殺,完全不需要珍惜。
白稚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說:「因為是你特地烤給我的嘛,不能浪費啊……」
說完她便撈起一隻兔子抱在懷裡,軟綿綿地躺了下去,蜷成小小的一團。
她真的很困了。
季月用一種匪夷所思的,難以理解的目光注視著她,然後自己也嘗試著咬了口雞腿——
又干,又老,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肉腥味。
「難吃死了。」
季月皺著眉,毫不猶豫地吐了出來。
這麼難吃的東西,她是怎麼咽下去的?
季月轉過臉,正要問問白稚這個問題,卻發現白稚已經睡著了。
她閉上那雙陰森的金色豎瞳,黑色小角隱藏在柔軟烏黑的長髮里,身軀像貓一樣蜷縮著,嘴角微微揚起。
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喜吃人肉的惡鬼,倒像一個瘦弱的人類小姑娘。
季月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他安靜地注視著白稚,看著她呼吸清淺,睫毛顫顫,在陰暗的山洞裡閃爍著微弱的,稍縱即逝的淺金色流光。
奇怪的小傢伙。
過了一會兒,季月也悄無聲息地躺下了。
他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冰冷的體溫也逐漸回升,趨至正常。
但他還是躺在了白稚身邊,慢慢挨著她的後背。
就像他昏迷中那樣。
季月和白稚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在山洞裡度過了幾天。
白稚本想儘快離開鹿元山,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可現在的她卻很難達成這一目標了。
因為一直沒有吃人,白稚的身體日漸虛弱,抵抗白天的免疫力也越來越差。
剛穿來的時候還能堅持一下,現在可好,一到白天,她就變得非常嗜睡,和其他羅剎相差無幾。
為了不讓自己變得和其他羅剎一樣,白稚一直在白天強撐睡意,感到困了就餵兔子,幾天下來,兩隻野兔被她餵的肥肥胖胖,導致季月整天都對它們虎視眈眈。
到了晚上,她就逼自己睡覺,努力讓自己保持人類的生活習性。
好在鹿元山的夜晚比白稚想像得要太平多了,至今為止都沒有其他羅剎發現這個山洞,除了一開始找來的山賊以外,他們一直很安全。
對此白稚還暗暗疑惑過。
明明原書里寫得是「鹿元山極其兇險,潛伏著諸多羅剎,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獵食者」,怎麼她在的這些日子反而無比安寧?
但她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
她現在並沒有遇到主角一行人,不清楚他們現在的行為和原書里的劇情是否相同,也許他們早已偏離了主線,世界也早已偏離了原書設定也說不定呢?
白稚外出的機會減少後,尋找食物的任務就落到了季月的頭上。
他和白稚不同,在日光下也能行動自如,絲毫不會感到睏倦,而且傷勢也恢復的差不多了,行動更加敏捷如鬼魅。
考慮到羅剎的夜行性,季月一般都會白天出去帶些吃的回來,晚上就待在山洞裡和白稚一起睡覺。
奇怪的是他經常能找到白稚之前沒見過的食物,包括山洞周圍沒有的蘋果和草莓。
想想自己只能找到一些說不出名字的野果和難吃的野雞,白稚感到很慚愧。
和季月一比,她根本就是個廢物嘛!
除此之外,季月還給她打包過一次大餐——他綁了個人回來。
被季月綁回山洞的是一個昏迷不醒的成年男性,身強體健,很難想像季月是怎麼把他扛回來的。
白稚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季月當時的一舉一動,溫和而天真,像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阿稚,快看我找到了什麼?」
季月蹲下來,像敲雞蛋一樣敲了敲男人的腦袋,然後嫌棄地皺起鼻子,「嘖,質量不太好……」
白稚原本還在昏昏欲睡,看到這麼大一個活人登時被嚇醒了,「你從哪抓來的人?
他死了嗎?」
季月微笑:「我在山上碰巧遇到的,還活得好好的呢,只是昏過去了而已。」
白稚:「那快放了他呀!」
季月不解地歪了歪腦袋:「哎?
可是阿稚最近不是很餓嗎?
我還想著用這傢伙給你補補……」
「不用了謝謝!」
不等季月說完,白稚便跑過去解掉男人身上的麻繩,然後飛起一腳將他踢出了山洞。
季月:「……」
白稚對人肉的排斥超出季月的想像,他愣了一下便輕輕笑了。
「你、你笑什麼……?」
白稚疑惑地眨眨眼睛。
季月的笑容如雨後初晴,澄澈且充滿了迷惑性,讓她出現了一瞬間的怔忪。
「我在想,阿稚果然和我很合得來。」
季月眉眼彎彎,「我也覺得人肉很難吃呢。」
白稚:「……」
雖然白稚不吃人並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但就讓季月這麼誤會下去也不錯。
這樣想著,她便沒有解釋,季月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利落地離開山洞。
過了一會兒功夫,季月又回來了。
白稚見他兩手空空,神色輕鬆,疑惑地問他去哪裡了。
「我去把剛才那個人處理啦。」
他不在意地擺擺手,走到白稚的身旁坐下。
白稚頓時嚇得瑟瑟發抖。
這個人果然是反派啊啊啊!這樣的報恩她承受不了啊啊啊!
「季月……」白稚嚇得縮成一團,半晌顫巍巍地開口,「要不以後別抓人了吧,抓來咱倆也不吃,多浪費呀……」
季月:「浪費?」
「對啊,你不是說把人給……」白稚一臉恐懼地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處理』了嗎?」
「對啊,處理了。」
季月眨了眨眼睛,「我放他下山了呀。」
……
白稚:「哦。」
又是一個寂靜的夜晚。
白稚吃完季月帶回來的水果後,便開始推算現在自己所處的時期。
按照原書劇情,主角一行人會在山下接受村民的委託上山,可她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些時日了,卻仍然沒有遇到他們。
白稚不由猜想,會不會那些人已經來過又走了呢?
還是說距離他們上山的日子還早?
真希望他們已經來過了啊……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和肥肥胖胖的小兔子玩了一會兒,很快便睡著了。
這期間季月一直在給另一隻兔子洗澡,洗完後便放到火堆上慢慢烤。
他現在已經熟練到可以在不燒光兔子毛的情況下烘乾它們了,可喜可賀。
夜漸漸深了,山洞裡的火苗也逐漸熄滅。
白稚在睡夢中感到一陣口乾舌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想要找水喝。
她揉了揉眼睛,在山洞裡環視一圈,突然清醒過來。
季月……怎麼不在?
「季月?」
白稚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至洞口,探出腦袋呼喚,「季月?
你去哪裡了?」
沒有回應。
深夜的鹿元山一片死寂,除了樹葉唰唰作響就只有冷風呼嘯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里不斷迴蕩,如同惡鬼哭嚎,令人毛骨悚然。
季月究竟去哪裡了?
該不會是丟下她跑了吧?
可惡,她還沒等到他的湧泉相報呢,他倒是報了再走啊!
白稚被這個想法一驚,連忙跑出山洞尋找季月。
羅剎的夜視能力很強,即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循著地上的足跡越走越遠,終於在一灘鮮紅的血跡前停了下來。
金色的豎瞳在一瞬間放大,喉嚨乾渴得仿佛在冒煙。
血,好多的血……這是誰的血?
為什麼會和季月的足跡重疊在一起?
不不不,不會的。
季月是最強的羅剎,除了男主沒人能傷得了他。
可如果真的是男主來了呢……
白稚不敢再想下去,她感覺到眼眶在隱隱發熱。
忽然,寒風乍起,一股腥臭的氣味在她的四周彌散開來。
「是羔羊的味道……」
「是羅剎啊。
和人類一樣羸弱的身體,不知道吃起來是不是也差不多?」
如同破鑼般粗啞難聽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白稚一點點抬起臉,望向四周。
不知何時,她的周圍竟然圍聚了五隻羅剎。
他們的體格健壯,肌肉虬結,頭頂的黑角又粗又長,無論哪一隻都比白稚強大可怕得多。
此時他們齊刷刷地盯著白稚,眼中閃著陰邪的光。
夜幕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