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稚是在季月大開殺戒的時候感覺到自己不對勁的。
那些濃烈的血腥味,四處迸濺的鮮血,仿佛某種強效的催化劑,迅速刺激著她的神經。
白稚第一次產生了極其狂躁而又沸騰的殺意,宛如烈火一般燒灼著她的神經,將她折磨得頭疼欲裂,甚至全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慄,仿佛正在極力渴求著什麼。
殺吧。
盡情地殺戮吧。
無止境地殺下去吧。
腦中不斷激盪著狂亂的聲音,白稚痛苦地捂住腦袋,目光忍不住投向那些無辜的女子。
好想……
好想殺了她們啊……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只知道自己的理智正在被羅剎的獸性一點點侵蝕。
不,這不單單是羅剎的獸性,否則她現在應該更想吃掉那些女性才對,而不是將她們通通殺光。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驀地望向季月的背影。
他的身影正如鬼魅般在面具人與發狂的羅剎間飛速穿梭,與怒嚎的羅剎和求饒的面具人相比,他的動作無聲而利落,雙眸如同漆黑的夜空一般無星無月,看起來冷靜極了。
但白稚能夠感覺到,他已經徹底失控了。
來自季月身上洶湧而又死寂的殺氣正無聲地傳遞給她,令作為羅剎的白稚本能地感到恐懼與畏縮。
——還有一絲來自血液深處的興奮與顫慄。
她既害怕著,又期待著,期待能夠加入季月,加入這場屠殺的盛宴。
白稚終於明白了過來。
是因為季月的血麼?
這段時間她喝下了越來越多的季月的血,這部分血液與她完美相融,不僅改變了她的形態與體質,同時也激發了她體內暴虐嗜血的一面。
季月失控了,她也即將因為季月而失控。
白稚看著這滿地的鮮血與屍體,在想要作嘔的同時又感到一股狂躁的蠢蠢欲動。
她必須得讓季月停下來。
「小白,你、你沒事吧?」
蘇木瑤被白稚眼底越來越濃的金色嚇了一跳,顫巍巍地想要上前,「小白……你是不是又、又要變成羅剎了?」
白稚閉上雙眼,無奈而緩慢道:「你既然知道,還不帶著她們快逃?」
「不,我不會丟下你的……」蘇木瑤的眼中雖然有著無法控制的恐懼,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小白,你不要殺人好不好?
我們一起出去,我讓魏離和姜兄想辦法幫你……」
「蘇木瑤,在你眼裡,幫助我,比這些女孩的命還要重要嗎?」
白稚忽然打斷她。
蘇木瑤愣了愣:「我、我沒有這麼想……」
「那就不要再勸我了。
季月在這裡,我是不會離開的。」
白稚抬起一隻手,這隻手的指節正在一點點抽長,隨著她抬手的動作慢慢顯現出獸爪的形態。
「你看,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的聲音仍然是緩慢沙啞的,但是肌膚卻越來越薄,幽藍色的血絡漸漸浮現在她的脖子和手臂上。
羅剎的獸性正在刺激著她,侵蝕著她。
「你真的想讓這些女孩都死在我的手裡嗎?」
如金色蜜糖般耀眼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蘇木瑤,瞳孔中的豎線尖銳而乖戾,如同黑暗中的野獸。
這是羅剎的眼睛,不是人類的。
蘇木瑤心裡一顫,終於咬了咬牙,轉身推著那群呆滯的女子一個個向著密室的出口走去。
殷念容站在原地不肯動,那雙狹長的鳳眸怨毒地盯著白稚,手中的刀尖不知何時已經對準了白她。
「別這樣看著我。」
白稚一甩衣袖,銀色鎖鏈順勢落到殷念容的刀尖上,「這個還給你,出去的時候應該能用得上。」
殷念容一字一句道:「你以為我會放過你?」
白稚扭頭看向身後的季月。
此時他已經停下了身影,整個地下密室也在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
羅剎和面具人的屍體堆得到處都是,季月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血泊中,微微低垂著臉,像是在沉思著什麼。
白稚定定地看著他的側臉,對殷念容低聲道:「如果我能活著出去的話。」
「你再決定放不放過我吧。」
她倏地笑了一下,殷念容隨之一愣。
下一瞬,季月的身影忽然如鬼魅般出現在殷念容的面前。
殷念容甚至來不及反應,白稚驀地狠狠一腳踢中他的腹部,用力之猛竟然直接將殷念容踢到了密室出口旁。
像是被白稚這出乎意料的一擊惹惱了,季月平靜的面容瞬間變得陰冷可怕,他蹙起遠山似的墨眉,右手凝成爪狀猛地襲向白稚的胸口!
白稚體內的血液在這一刻瞬間沸騰,她的雙眸陡然變成尖銳陰森的赤金豎瞳,森白獠牙也隨之露了出來。
她身形一晃,堪堪躲過了季月的攻擊。
殘影未滅,一記有力迅疾的側踢旋即襲向了季月。
可惜季月的動作比她更快,白稚只覺眼前一閃,自己的身體便已被季月以一種扭曲彎折的姿態緊緊反錮在懷中。
她原本就是打不過季月的,即使現在她的體內有季月的血也不例外。
但她也從未打算攻擊季月,剛才那一下只是為了讓殷念容能夠順利出逃罷了。
白稚的餘光掃向密室出口,發現靠在那裡的殷念容已經不見了。
她頓時放心地長舒一口氣。
「你在看哪裡?」
季月忽然冷冷地開口。
白稚抬起眼睫,望向頭頂上方的少年:「我在看你呀。」
季月冰冷地對上她的雙眸,右手搭上她纖細的脖子,卻遲遲沒有動手。
白稚心裡一酸。
「季月……很痛苦吧?
很難受吧?」
白稚毫不畏懼地轉過身來,慢慢捧起季月的臉。
「連我都感到痛苦難忍……你該有多痛啊。」
她輕輕撫摸季月的臉,心疼地凝視著他。
即便是現在,她體內的殺戮欲仍然在不停地叫囂著。
她還只是融合了季月很少的一點血,便已這般難以忍受,不敢想像此時的季月,該是多麼的煎熬。
「你也……很痛?」
季月聞言,平靜的眼眸中忽然出現了一絲茫然。
「對,我也很痛。」
白稚慢慢摟住季月的脖子,溫柔地蹭了蹭他的臉頰,「雖然遠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但我和你感受到的痛楚是一樣的。」
「……我們是一樣的?」
季月低低地重複道。
「對。
我和你是一樣的。」
白稚的鼻尖輕輕碰上季月的鼻尖,濕潤柔軟的雙眸深深地注視著他。
「我陪著你。」
她輕輕地低語。
季月漆黑的眼睛裡漸漸泛起微弱的光。
他像是不由自主地,雙手一點點摟緊白稚的腰,雙眼也一瞬不眨地盯著白稚。
眼前的少女早在抱住他的時候便已恢復了人類的姿態,可她的身體仍然在微微顫抖。
她沒有騙他,此時此刻,她也在承受著烈火般的燒灼。
他們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震耳欲聾的心跳仿佛也隨之重合。
季月突然有了一種奇妙的錯覺。
他感覺他們的心臟,似乎貼在了一起。
體內的狂躁與暴戾沒有絲毫停歇,但季月的心底卻奇異地生出稚嫩的花來。
有一種微癢的,甜美的感覺在他的心底瀰漫,漸漸填滿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阿稚。」
他在白稚耳邊輕輕喚著她。
白稚低低回應:「怎麼了?」
「我感覺我變得很奇怪。」
季月的聲音也漸漸柔和下來,一如他平靜時的模樣,「我明明不想讓你承受痛苦,可只要一想到你和我的痛意是相通的……」
「……我就開心的不得了。」
他清澈的眼眸微微蕩漾著水光,迷惑與喜悅在其中靜靜交織糾纏,像夢中的幻影一樣動人。
白稚聞言,雙眸輕輕一眨,隨後她滿足地輕嘆一聲,緊緊地擁住了季月。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