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魔怔住,盯著顧拙言,大眼睛中閃著看傻逼的微光,然後在顧拙言攔她的手臂上吭哧就是一口。糯米白牙吃嘛嘛香,一股子咬死你我就繼承全部家產的狠勁兒。
顧拙言當初被籃球隊的壯漢來一拳都沒吭聲,此刻擰眉痛呼:「你狗啊你!」
顧寶言還抹抹嘴:「討人厭,我喜歡小莊哥哥,你嫉妒也沒用。」把牽引繩隨地一丟,「自己遛吧你!」
孩子朝樓里跑了,德牧朝外面跑了,顧拙言掉頭追狗,小臂上留著兩排清晰發紅的牙印,還沾著水晶晶的哈喇子。
顧拙言披著一片晚霞遛狗,德牧好像看上路口一條薩摩耶了,特磨嘰,每天拉撒完還要搞會兒對象。他靠牆等,摸出手機隨便看看,突然想起來四人聊天群一直被他屏蔽著。
點開一翻,群名已改成——顧拙言今天表白了嗎?
顧拙言上回什麼也沒說,沉默近十天,那哥幾個便察覺情況不對。這群名是連奕銘改的,顧寶言給他打電話說取消婚約,還讓他死心,罵小孩兒下不去嘴,只好諷刺一下無中生有的大舅子。
瞎咋呼不符合顧拙言的做派,他啥也沒說,逕自將群名改為「熱烈慶祝顧拙言脫單」。不出五分鐘,牛鬼蛇神全冒出來,連奕銘問:「聽這意思,您已經成了?」
顧拙言回:「讓大家操心了。」
蘇望一向狠辣:「不敢不敢,心是您的,我們哪敢隨便造次。」
顧拙言反應了兩秒,當即罵了聲「孫子」,正翻找菜刀沾血的表情,蘇望轉移炮火:「你這些天杳無音信,連奕銘說你死了。」
「你他媽的,我是說他告白失敗跳海了。」連奕銘罵完,「顧拙言你到底怎麼回事兒,屁也不放一個,你以後結婚是不是不用哥們兒參加啊?」
當初放話要告白,大言不慚的,現在越藏掖便越可疑,顧拙言不準備緘默,但也不打算實話實說。
「莊凡心回國的那一天,我們去吃了火鍋。」他開始寫劇本,「吃的時候他就掉眼淚了,說想我,吃完我們去電玩城,我投籃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抱我。我給他抓娃娃,他是真喜歡我啊,我抓了個巨丑的猩猩他都喜歡得不撒手。」
蘇望:「你真他媽摳,人家為國爭光得獎回國,你就吃個火鍋抓個猩猩?」
連奕銘:「怎麼也得米其林四星吧?抓娃娃,你帶孩子帶多了?卡地亞蒂凡尼周大福也行啊,告白不送個戒指手鐲啊?」
沒編好,這幫敗家子不喜歡樸實的,顧拙言耐著性子解釋:「兄弟,我們心參加的是珠寶設計比賽,我送什麼戒指手鐲?你會為李白寫詩為貝多芬彈寫歌嗎?」
他繼續編:「回家以後,莊凡心給姥爺和寶言都帶了禮物,顧寶言太不害臊了,說喜歡莊凡心,還問人家喜不喜歡她,我就騙她說和銘子已有婚約。」
蘇望問:「為什麼是銘子?」
顧拙言回答:「你太賊,我妹駕馭不了,陸文還不如我妹成熟。」嚇唬人也要有理有據,「然後我就和莊凡心共處一室,他送我一條情侶手鍊,暗示我,那我還等什麼?我就抱住他表白了。」
連奕銘激動:「友鄰就答應了?!」
顧拙言瞥一下黑色的德牧和白色的薩摩耶,顛倒黑白道:「莊凡心說——我不喜歡你妹,我喜歡她哥。」
發送完一扭臉看見莊凡心本人,手機差點嚇掉了,顧拙言心虛冒汗:「這麼巧啊對象,你去哪兒?」
莊凡心攥著十塊錢:「去便利店買麵包,明天沒早餐了。」一出門就瞧見顧拙言的背影,明明在巷尾分手沒多久,怎麼感覺又帥了,「你對著手機傻笑什麼呢?」
顧拙言兩頭說胡話:「噢……商量商量寶言以後和連奕銘結婚,家裡給多少嫁妝……」
手機不停響,那倆人恭喜了十幾條,蘇望發了句「早生貴子」,發完覺得難度太高又撤回了。連奕銘轉帳999元,說是隨的初戀份子,祝兄弟和友鄰天長地久。
顧拙言接受,攬住莊凡心說:「去什麼便利店,走,逛超市給你買吃的去。」
胡侃半晌,最咋呼的陸文始終沒冒泡,不尋常,顧拙言翻出朋友圈看了看,發現陸文考完發了一條:白天不懂夜的黑。
估計創作音樂遇到瓶頸,顧拙言點了個贊以示鼓勵。
期中考試成績出得很快,卷子還沒講完,私下已經流傳好幾個版本的名次表了。等官方成績一出來,年級前一百名的榜單張貼走廊,吸鐵石似的,大清早堵滿圍觀的學生。
顧拙言趕著做值日,瞄一眼就走了,挺好找的,第一個就是。
其實昨晚他已經知道了,薛曼姿拿到成績後打來,說辛苦啦,原學校的教研密捲髮順豐了,收到之後也做一下。
莊凡心端著一盒蛋撻看榜,他從來沒跌出過前八十,這次有些沒底,從後向前剛看了兩行,齊楠擠過來:「同桌,你七十二!」
懸念一下子沒了,莊凡心給個蛋撻:「煩人,看你自己的。」
齊楠說:「我哪摸得著這個榜,我屬於年級五百強。」班長也湊來拿個蛋撻,三人勾搭成奸,目光同時落在年級第一名那欄。
班長說:「我也想嘗嘗年級第一的滋味。」
齊楠道:「沒問題,一楠為你推出一款叫年級第一的蛋糕,到時候你嘗嘗。」
聊著天回教室,三班外的走廊濕漉漉的,顧拙言拖地的身影背對他們。班長點評:「打架不菜,學習不賴。」
齊楠無縫銜接:「挺高挺帥,必招人愛。」
莊凡心夾在中間,有點悶,當初顧拙言在畫室當模特,幾個鐘頭就收到聯繫方式,如今在學校豈不是更招人?
他這福爾摩心連連翻車,只好問:「你們覺得誰已經愛上他了?」
班長說
:「女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個男的肯定愛他。」
莊凡心嚇得臉面一僵,他表現得太明顯,露了馬腳?還是別的gay?這學校是彎仔碼頭嗎?齊楠忽然越過他看向身後,點點頭道:「那男的來了。」
轉過身,只見夏維拿著成績單徐徐走來,臉上掛著「年級第一在我班」的淡淡微笑。莊凡心鬆口氣,把最後一隻蛋撻給顧拙言吃,自己趕緊帶早讀去了。
拖乾淨走廊,顧拙言見莊凡心站在講台上領英語早讀,講桌擋著半身,他從對方身後過去,手欠地拍了一下莊凡心的屁股。
拿書的手一顫,莊凡心的目光尾隨顧拙言到最後一排,心怦怦跳,低頭就讀串了行。直到第一節課,他坐著椅子,那兩瓣沒什麼肉的屁股仍緊緊繃著。
周五下午只上兩節課,開家長會,所有人在桌角貼上姓名,莊凡心問:「同桌,你爸來還是你媽來?」
齊楠說:「我媽。你陪我看店去唄?」
莊凡心背上畫板,美其名曰去寫生,其實是趁放學早去約會。他顛顛兒跑到後面找顧拙言,那桌面乾乾淨淨,沒貼名片,也沒留紙筆。
「薛爺爺不來?」
顧拙言說:「顧寶言學校有親子活動。」
他在學校的事情校方一概知會顧士伯和薛曼姿,薛茂琛獨居在外閒雲野鶴,出櫃那事兒瞞著,轉學後的瑣事也不敢太勞煩老爺子。
別人家長都來,有爸有媽,單顧拙言這裡空著,哪怕是年級第一也顯得寂寥。莊凡心既像憐香惜玉,又像倦鳥歸巢,蹲在椅邊扒顧拙言的大腿:「你想爸媽麼?要不給他們打個電話?」
顧拙言折卷子:「不想,以前開家長會他們也沒空去。」
語氣挺真誠,莊凡心想起顧寶言,小丫頭在榕城美滋滋的,估計在家時沒多少父母的陪伴。他充滿憐愛地說:「你爸媽這樣,你心裡難過嗎?」
顧拙言說:「他們賺那麼多錢給我花,我就甭矯情了吧。」
操心誰也不用操心家財萬貫的,家長陸續來了,莊凡心帶顧拙言去文創園約會。
這是一片老廠改造的藝術街區,他們倆找了一間咖啡館,靠窗,莊凡心畫窗外的舊樓青藤,顧拙言做教研密卷。包裹剛拆,掉出一張卡片,上面是顧士伯的一筆好字:不可懈怠,持之以恆。
他揉了,學校牆上淨這些標語,看得人視網膜脫落。紙團滾在桌上,莊凡心撿起來看,發現背面還有一句話——照顧好自己。
顧拙言能想像出顧士伯落筆的樣子,估計猶豫了一刻鐘,怕寫了顯得不夠酷,四十幾歲的人了以為自己是什麼冰山老王子?
他把卡片夾書里,合上,結束這片刻的矯情。抬眸發覺莊凡心看他,笑問:「您畫景兒還是畫我?」
莊凡心說:「你爸其實很關心你,你可以給他回個簡訊。」
「回什麼?回我照顧得很好,衣食住行學習婚戀,都挺好的。」顧拙言低頭做卷子,默默猶豫到選擇題結束,以為自己是什麼冰山小王子。
莊凡心漸漸畫完,畫中的風景蒙著一層光感,是玻璃窗的效果。咖啡館老闆看上想買,練手的,八百塊就賣了,莊凡心拿著錢:「我微微富了,咱們去消費?」
顧拙言問:「買點啥?」
沒啥短缺的,莊凡心瞅見隔壁桌一對穿著情侶裝的男女,有點眼饞。那些明星搞地下情不都悄悄地用些同款嗎?你用清風我就不用心相印。
倆人去逛街,在時裝店看見兩款牛仔外套,一款背後繡著十字架,一款繡著佛祖的「卍」字心印。一人一件,莊凡心撂下狠話:「誰出軌自有天收,直接上西天。」
顧拙言更狠:「下雨天鑽別人衣服就給我收,治你這毛病。」
又進一家賣杯子的店,杯子寓意「一輩子」,不買保不齊會分手,莊凡心給顧拙言挑了一隻馬克杯,畫的是堅毅的錫兵,顧拙言給莊凡心挑,畫的是白雪公主,被莊凡心罵了句「變態」。
陸續買了不少小玩意兒,走得累了,兩人半倚在貨架前磨蹭,莊凡心隔著外套戳顧拙言的腹肌,問:「你在明信片上寫以後帶我玩兒,算數嗎?」
「算啊。」顧拙言隨手拿雙襪子,「帶你玩兒,吃好吃的,住一下連奕銘他們家酒店。」忽然壓低嗓子,「再讓你見見我爺爺。」
莊凡心笑:「你爺爺不喜歡我呢?」
顧拙言說:「那你也別喜歡他。」想起之前說的話,「咱們要是出國念書,我見了你爺爺奶奶,他們不喜歡我呢?」
莊凡心一臉驚訝:「你都哈佛了還不喜歡,我爺爺奶奶想幹什麼?」
倆人守著一櫃棉襪嘀咕,臨走發現一對手機殼,純白色的,一個背面印著英語題,一個印著數學題,簡直為他們倆量身定做的。
文創園逛完,離開時經過一面青灰的舊牆,牆頭樹枝蔓延,枝丫間開著團簇的玫紅色小花,顧拙言抬臂摘下一朵,把細莖捋得發軟,纏在莊凡心的手腕上。
他沾染滿手潮濕的葉綠,像盛夏時節的汗水,卻更澀,攥在手心不好讓人瞧見,猶如此刻隱秘不為人知的愛情。
公交車很空,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喝汽水,莊凡心打個橘子味的嗝,道:「今天是咱們在一起後的第一次約會,賺了錢花了錢,置辦了情侶用品,我認為比較成功。」
顧拙言首肯:「下次會更好。」
仗著司機離得遠,他們對本次約會進行思考總結,站牌離小路口很近,到站下車走幾步就到了。
一拐進去,莊凡心說半截的話停住。
那場景似曾相識,巷子裡的榕樹下站著一人,高高大大,小麥色皮膚,正仰著頭觀察榕樹垂下的氣根。顧拙言遲疑道:「……陸文?」
陸文轉過身來,滿臉的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