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收拾行裝,進進出出的人,都看到長樂郡主跟在沈大人身後。沈宴忙著聽諸人匯報,巡看各方情況,甚至跟陸銘山那邊的人交接。結果長樂郡主沒事人一樣,慢慢悠悠地跟在沈大人身後晃。
時不時,在沈宴思考時、或交談時,她在旁邊幽幽蹦出一句,「沈大人,你口渴嗎,要不要喝水?這是靈璧他們用采的山間露水泡的茶,很清冽潤嗓的。」
沈宴回頭,警告地看她一眼。
劉泠乖乖閉嘴。
但只過了一會兒,在沈宴繼續自己的正事時,她又跟鬼魂般飄過來,給這麼一句,「沈大人,你累不累?我看你都出汗了,是熱還是苦,你得說一聲啊。」
「……」沈宴咬著牙關,他事情很多,沒空跟劉泠攪和。她這個女人太作,越跟她扯,越是扯不清。
但就算沈宴不理會,劉泠依然越來越來勁兒,「沈大人,你要不要吃飯?我早上就沒見你用膳……」
「你,」沈宴被她騷擾得頭皮一麻,沉眼,將她拉過去,「跟我過來。」
陸銘山和岳翎過來上路時,恰好看到沈宴扯著長樂郡主的手臂往外走。沈宴看到了他二人,卻眼風都懶得給一個。劉泠被沈宴扯得步子趔趄,估計根本沒看到陸銘山和岳翎。
岳翎不禁發呆,由衷感嘆,「原來郡主和沈大人的感情已經這樣好了,難怪她……」
陸銘山拉著她的手一緊,握痛了她。在對方抱歉的眼神和安撫的懷抱中,岳翎眨一眨眼睫上的淚珠,柔聲笑道,「銘哥,你別多想,我一定會幫你和郡主重歸於好的。」
「翎妹妹……多謝你。我曾經那樣對你,你還願意……」
「銘哥,你說什麼傻話呢?我一生最大的期望,就是銘哥你幸福開心啊。只有你開懷了,我才一切值得。」岳翎細聲細語,扮演著善解人意的小白花形象。
但她心中卻想:如果你開懷了,你的開懷卻和我無關,我憑什麼要成全你?做夢!我活得不開心,陸銘山你要陪著我一起。誰讓你是我的愛人,誰讓你也愛我,並對不起我呢?
此時,沈宴正把劉泠拉到一處房舍,關了門,他冷聲問她,「你又作什麼?我有招你嗎?」
「你沒招我,」劉泠淡淡道,「我自個兒閒得無聊,找事兒給你。」
「……」沈宴聽懂她那不加掩飾的反話,直接緊鎖眉關,很是不耐煩,「你有什麼話直說,少跟我打啞謎。我沒空跟你瞎扯。」
沈宴像黑暗中的一把劍,他的情緒便是劍鋒。當他直指你時,那就是殺氣逼人,使你瞬間膽寒。現在,這把劍,對著的方向就是劉泠。
他手撐在她頭側,好像她一個回答不好,就要動手一樣。沈宴看著就很危險,誰知道他會不會發起火來,會不會揍女人呢?
劉泠並不怕他,他的冷氣能把一個成年人嚇得雙腿戰慄,卻不能讓他的小情人抬一抬眼皮子。劉泠自始至終是那副隨便你的模樣,被他按著摔在門上,挽好的髮髻有些鬆散,碎發貼著雪頰,她呵呵笑,「現在這麼直接乾脆,昨晚怎麼不見你長刀直入?」
好半天,她聽到頭頂一聲低笑。
不忿抬眸,額發被沈宴壓了壓。
她聽到沈宴平而冷的話,「我昨晚長刀直入,有你今天這麼直接乾脆的功夫?」
「……」劉泠被他的話噎住。她用眼尾餘光冷瞥沈宴,對上沈宴那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冷靜罵,「悶騷。」
「哦,只許你調=戲我,不許我回擊?」沈宴淡聲。
「我的意思是,你總是嘴上說說有什麼用,拿點兒實際行動啊。」
沈宴深深看著她,看著這個勇敢而無畏的少女。他面色不動,心裡有些發冷。他明白劉泠的意思,她想跟他來場忘乎所有不管不顧的瘋狂愛情,摧毀致命她不管,她只想著痛快一場。
她現在想跟他睡。
根本不在乎他會不會娶她。
或者說,他不娶她,她反而會覺得輕鬆——她討厭跟人牽扯不清。
沈宴想:他喜歡的姑娘,骨子裡到底腐爛到了什麼樣的程度啊。她如此腐爛,到底值不值得他做個聖父,帶她走出來?
跟劉泠糾纏這個很沒意思,沈宴不想理她了,轉身就走。
身旁人忽然一聲啊,他本能反應伸出手,抱了她滿懷。沈宴無語地看著懷中姑娘,聽劉泠鎮定道,「剛才差點摔了一跤,多謝沈大人幫忙。」
沈宴很是無話可說地看著她,他一步都還沒走,她也還穩穩地站著,到底得怎麼個摔法才能讓她發出那麼驚恐的叫聲?她不過是又在明知故犯地撩他了。
沈宴微微笑起,在劉泠糊塗中,抬起她下巴,命令道,「來,笑一個。」
「……」劉泠微愣,然後露出一個笑容來。
眼睛還是那麼冷,面孔卻如春花般嬌妍。但她眼睛又漂亮又清澈,那個深藏的靈魂把自己裹住,時而露出最柔軟的溫度。這兩種矛盾的風格統一到一個人身上,非但不覺奇怪,反而有強烈的魅力,引人墮落。
沈宴心軟得如棉糖般,瞬間就不責怪她了。肯對他笑的劉泠,和對別人是不一樣的。就為她這個笑,為她這樣聽話,他也想試一試。他再次確定自己很喜歡劉泠,她矯情又強悍,厚臉皮又脆弱。就算她作天作地,他也願意試著陪她走下去。
「沈大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劉泠反應過來,推推他,「為什麼你每次都不進行到最後?」
每次都是!
情到深處,合情合理。
沈宴就只是親一親抱一抱,就沒有後續了。第一次,她想著沈大人是害羞,好吧,諒解;第二次,沈大人沒有未婚妻,肯定是技術不熟練,怕丟人,好吧,再次諒解;第三次,他手都摸到她小衣中了,還是沒有下一步……諒解個鬼啊!
劉泠不能理解沈宴的驕矜——男人不都該猴急嗎?不需要婚姻就可以上,不是天下所有男人的夢想嗎?
沈宴扶額,劉泠可真是執著。扯皮這麼久,話題拉那麼遠,她還非要拉回來不可。他望著她,半晌後,在劉泠發亮的目光中,慢吞吞開口,「你想聽加修飾的,還是沒加修飾的?」
「……」這有什麼區別嗎?「加修飾的如何?」
「我心中憐愛你,捨不得和你在野外無媒苟合,壞你名聲。」
「我不在乎那個!啊沈大人你不要瞪我,我錯了……不加修飾的又是怎樣?」
「怕你受不住。」
「……」劉泠一時呆呆看著他,好半天,她總算回過神,漠然地從他懷裡跳下,冷聲,「下流。」
她再次聽到沈宴在身後的低笑。
劉泠回頭看他,沈宴表情就那麼淡淡的,她一時也分不清,他剛才說的是真是假,是在捉弄她,還是說的實話?
劉泠耳根以下熱一片,暫時不想以這種問題去煩沈大人。也不敢在人家處理正事時,去打擾人家。長樂郡主這樣的乖巧聽話,讓侍女們紛紛感嘆:果然只有沈大人治得了郡主!沈大人都沒再出現,就跟郡主說了兩句話,郡主就再沒鬧出什麼么蛾子了。
只除了岳翎主動找上門,聲稱要給郡主道歉,說自己對不起郡主。
劉泠煩她煩的不得了,難以理解陸銘山都已經來了,為什麼岳翎還要纏上自己?
她根本不理會岳翎,既然岳翎非覺得對不起她,要跑她跟前來找虐,劉泠就吩咐侍女帶上岳姑娘繼續去做下人的活,只要別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就好。初見岳翎受苦,陸銘山很是接受不了,想跟劉泠談談,又被岳翎勸住。
岳翎端的是可憐,「銘哥,對不起郡主的,是我和你。我如果受點兒委屈,就能讓郡主原諒你,那我是什麼都肯做的。」
陸銘山竟是滿心感動。他高看愛情,又低看愛情,智商在此方面被無限拉低,他自己卻不覺得。只一日日對岳翎更好,並在討好劉泠的過程中,發現劉泠已走得太遠,他快要跟不上了。
但她是陸家定下的未婚妻,他捨不得讓她走。
尤其是劉泠每次沒臉沒皮地追在沈大人後面,讓陸銘山看一眼就心煩。陸銘山從來不知道,劉泠追慕起一個人,是這麼執著的一件事。不,也許他不該這麼急。劉泠是本性偏執的一個人,他越勸,越會把她推向沈宴。反是他無動於衷,劉泠可能覺得沒趣,會涼了心思。
陸銘山希望劉泠只是一時興趣。畢竟他現在有事求沈宴,在正式開口前,他不想太得罪沈宴——那些刺客,旁人猜是他陸家的,陸銘山口上說「沈大人一定誤會了」,心裡卻知道,那樣的武功套路,除了陸家,別無分號。
之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岳翎為了博得陸銘山好感,整天在郡主這邊做下人的活,扮演受欺負的小可憐角色。也許是她真的太深入角色了,在努力幹活中,出了一點意外。傍晚跟著侍女一起去舂米時,神志恍惚,一時腳軟,掉下了河。
陸銘山抱著濕漉漉的蒼白姑娘回來時,驚動了所有人。
到底是跟著劉泠的侍女一起出的事,侍女們回來就給郡主回話,神色倒不如何緊張——她們知道,只要自己不過分,郡主都會無條件維護她們。更何況這次的意外,她們連碰都沒碰岳姑娘一下,更是沒跟岳姑娘說過一句話。郡主要把她們摘出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劉泠正剛被沈宴趕回來,喝了口茶,聽侍女說劉泠掉水裡,她完全沒啥感覺。冷漠地「哦」一聲,表示知道了,劉泠繼續吹著自己手中的熱茶,在侍女瞪眼中,她悠聲,「我壓壓驚」。
「……」靈璧氣沖衝來報,「郡主,陸公子說靈音她們幾個害岳姑娘掉得河,要把她們捆起來,帶去岳姑娘床前認罪。」
「他敢!」劉泠拍案而起,桌上茶盞杯盞之類的,被她一拍而掀翻。一抬頭,看沈宴被靈犀引了進來,正好看見她大發脾氣的模樣。
劉泠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兇了?她在沈大人那邊的印象估計不怎麼好,再讓她這麼毀下去,沈大人可能就不要她了……
劉泠聲音略溫地說道,「不用他捆我的侍女,本郡主親自去給岳姑娘賠禮道歉。」
但她這架勢哪裡是去「賠禮道歉」?估計是看戲吵架還差不多。
到門口,劉泠示意沈宴讓路,沈宴不動如泰山。劉泠那才壓下去沒多好的脾氣又瞬間被點燃,她抬頭撞上沈宴深黑色的眼睛。她霎時火更大,「你幹什麼?我去串個門也要你批准嗎?」
「不要挑事兒。」沈宴警告她。
「哪個事兒?」劉泠用力甩開他的手,報以冷笑。
「岳翎正生病,你這麼過去,是要準備過了病氣,接替她躺床上?」
「……」劉泠愕然,定定看了沈宴半天,對方還是那麼剛正疏冷。原是是她想多了,誤會他了。也對,沈宴的同情心本來就很少。
她笑一笑,低頭看自己的打扮。因為剛從外邊回來,沈宴已明確表示今天不會上路,劉泠回來後洗漱一番,泡壺茶拿本書,已經準備上床睡覺了。她這會兒的白蠶絲衣裳,單薄又隨意,但也達不到被人過病氣的程度。
劉泠漠聲問,「那我該怎麼辦?」
「我陪你去。」
「……!」劉泠微驚,眸子有些緊縮。她知道在陸銘山這個階段,沈宴並不喜歡和她成雙成對出現。他基本總躲著她走。原因也不難猜,沈宴不想給別人留下說三道四的機會。無奈他的用心,被劉泠的沒臉皮毀得乾乾淨淨。在這樣的前提下,沈宴答應陪她一起過去,無疑是個意外的驚喜。
出門時,劉泠歪頭,看著旁邊的沈大人。侍女帶路,她趁人不備時,伸手摸向沈大人的腰間,被沈宴警覺地握住手腕。
沈宴目光忍耐:你能不能矜持點?!正常點?!
劉泠問,「沈大人陪我一起走,是心疼我,怕我被人欺負嗎?」
「我怕你欺負別人欺負得太厲害。」沈宴冷言冷語。
劉泠哼一哼,跨步從他面前走過,長衣款擺,腰肢纖娜。衣擺拂動,芳香情滿。在沈宴這裡,劉泠早習慣把他的話反著聽了。
「陸公子,恭喜啊!這位……夫人沒什麼大礙,只是既然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就該好好保養,怎麼能還總干那些粗累活呢?」大夫是跟著陸銘山的,自覺知道陸銘山和岳翎的關係,檢查出病情後,就自作主張添了「夫人」的稱號在岳翎頭上,希望陸公子開心些。
但他抬頭一看,陸公子表情怎麼變得這麼奇怪?
「三個月身孕?」聽到身後的聲音,陸銘山回頭,見是沈宴和劉泠兩位。平時他見這二人同時出現,總是難免不舒服。但現在心緒紛亂,竟是沒空搭理了。聽劉泠似真似假地嘆道,「恭喜陸公子了啊,不知何時能喝上你二人的喜酒?只是這位岳姑娘都懷孕了,她自己怎麼還到處東奔西跑的,這麼不當心?哦,或許她實在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
「阿泠,」陸銘山深吸口氣,疲怠道,「你我之間,有什麼話你可以直說,不必這麼諷刺。」
「你我之間是什麼關係?就算曾是未婚夫妻,現在你的新夫人都懷了孕,你管我喜歡怎麼說話?」劉泠眉眼玩味,「你很了不起,你這位岳姑娘,也很了不起。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啊。」
劉泠留下的話,還是帶著深深的惡意,又有意無意的,好像在提醒他什麼。陸銘山讓人都出去,呆呆地坐在床前,看著床上那月光一樣白得不真實的姑娘。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懷疑岳翎,可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順著劉泠的話去想了想……
——陸銘山,你這位岳姑娘,很了不起啊。
懷孕了三個月,卻瞞住了所有人,不為人所知。
她待在劉泠身邊,是想做什麼?
她做的又是什麼?
對了,她跟劉泠的侍女們,爭著搶著干下人的活,她讓自己又苦又累,她……
她到底要做什麼?
那個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陸銘山卻不敢去想。他愛的姑娘,他心心念念不敢忘記的姑娘,怎麼會是那個可怕的樣子?一定是劉泠故意誤導他……
「銘哥。」聽到細弱的聲音,陸銘山看去,床上岳翎已醒,掙扎著坐起。
他伸手去扶她,握上她細白的手腕。她的手腕那麼細,膚色那麼干……陸銘山一顫,將自己之前那些懷疑拋之腦後,翎妹妹被他害得這麼苦,他怎麼忍心再去不相信她?
他強聲,「翎妹妹,你知道嗎,你懷孕了,三個月。」
雖然說著不會懷疑,他卻忍不住去觀察岳翎的表情。
岳翎表情真摯得毫無偽裝痕跡,她作吃驚怔忡狀,伸手撫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似哭似笑道,「你說我懷孕了?」
「對。」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沒人想來打破。這根本不是一對初為人父母所應該有的表情。
「翎妹妹,你……」
「銘哥,那孩子不是你的,我知道。」岳翎淡聲,「是我亡夫的。他死的突然,我懷的也突然。但我不想打掉這個孩子,他是我亡夫活在世間的唯一證明。銘哥,過幾日,你就送我回去淮安吧。我想回到我的家,安靜地把孩子生下來,養大他。」
「……我不知道你懷了孕,不然……」不然他不會給她做妾室的打算。
陸銘山心有些亂:一年前,他重遇岳翎。岳翎已經嫁人,和丈夫生活美滿。唯一的缺陷,是她的丈夫是個瞎子,無法欣賞她的美貌。
陸銘山便時時照拂他們夫妻一二。
誰料長樂郡主得知,對此憤然,要求他不要管自己的舊情人。
但陸銘山又怎能真的不管?
三個月前,岳翎到鄴京找他——她說自己夫君已死,回娘家的話,爹娘會折磨她,會把她再嫁糟老頭,她希望陸銘山能收留她。一個「再」字,讓陸銘山心如刀割。
有意無意間,岳翎讓陸銘山重新燃起了對她的憐惜和疼愛,捨不得她再去受苦,便決定把她留在身邊。
岳翎不介意做妾——她有什麼好在意的?她已經這個樣子了,還有什麼是她看不開的?
無法接受的,當然是陸家人。好好栽培的小輩,為了一個女人,犯這種低等錯誤,哪是人能接受的?
但是陸銘山鐵心要護岳翎。他這些年,一心順著長輩,唯獨這件事執拗至此。
可是他下定決心要留岳翎在身邊,岳翎怎麼就懷了孕?陸銘山心亂如麻,想到岳翎懷的是別人的孩子,始終無法說出那句「我來照顧你們母子」這樣的話。
而這早在岳翎的預料中。
她給了他答案:我不要你養,你送我們走吧。
「翎妹妹,對不住……」陸銘山握住她的手,不敢抬眼看她。
岳翎笑,眼眶卻發紅,「沒關係,反正你對不住我的很多,也不差這一件。這一輩子,你總是要欠我的。」
陸銘山啊陸銘山,你這輩子欠我,如果不清算乾淨,我怎麼好睜眼活到下一世去?
因為你當年的拋棄,我受了多少苦!若不是你,我的丈夫怎麼會死,我怎麼忍心帶著三個月的身孕,跋山涉水也要來郡主身邊委屈自己?!
陸銘山離開後,岳翎下了床,去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件禾綠色貼身小衣,從雙層縫中拿剪子剪開,取出一個荷包來。將荷包剪開,是個錦囊露出來。她屏住呼吸,覺得四周沒有人,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錦囊。徐姑娘娟秀的字跡流瀉而出,大意如此:
「你取出此錦囊,該是你想把孩子嫁接到陸公子身上的事已經迫不得已終止了。這個孩子成為了你的負擔,沒關係,我們打掉他。」
不!
岳翎心口顫抖,瘋狂叫著。
「為了回到陸銘山身邊,你連丈夫都敢殺,一個孩子算什麼?何必矯情。」
不!
岳翎捏著信的手輕輕發抖,好想把這錦囊遠遠丟開。
「把孩子的死嫁禍到阿泠身上,足以讓陸銘山和阿泠決裂。我只要阿泠和陸銘山徹底斷裂,卻不是要你傷害阿泠,你知道該怎麼做。阿泠本人不能受你刺激,否則,我不會再給你想辦法。」
岳翎渾身發抖,將錦囊扔到燭火中。她明眸閃著鬼魅的光,看著它被一點點燒乾淨。
同時,她也在把自己那點兒善心一點點燒掉。
她深愛陸銘山,又因為這種瘋狂的帶著恨意的愛,將自己變成了魔鬼,變得面目非非。
但那有什麼關係?
只要陸銘山愛她,她可以帶著面具活一輩子。
反正她已經聽從徐姑娘的安排,答應徐姑娘做她在陸家的內應了。
岳翎懷孕的事,受衝擊最大的,是岳翎和陸銘山二人。劉泠的心情,卻也不見得好。她從來沒有調查過陸銘山,當然也沒有查過岳翎。她對岳翎的那點兒認知,都是徐時錦在信中告訴她的。
所以,她以為,那個孩子,是陸銘山的。
一年前陸銘山跟岳翎重逢。
現在岳翎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而陸銘山居然還想讓劉泠回心轉意!
這一切多麼可笑。
劉泠心情煩躁,去河邊散步。她連侍女都遠遠打發掉,卻沒法用打發下人的方式,打發掉沈大人。
殘陽從遠峰上落下,天地山水間。風在空曠的水上穿梭,引得蘆葦蕩漾,白鷺飛起,黃暈沉浮。
站在河邊,青白的霧漂浮著,這裡沒有點燈,只有夜空中的明星,還有哇鳴聲陪伴著他們。
「我去踩踩水。」怕沈宴誤會,劉泠轉頭對沈宴說。再是除去履襪,挽高衣裙,劉泠走下水。水透著刺骨的涼意,卻讓她覺得舒服。
劉泠立在淺水中,怔然良久:她的母親,就是沉水而死。這片水給人什麼樣的安全感,引著人一步步走下去呢?
劉泠向前走去,水漫過膝蓋,浸沒小腿,裙裾被打濕。水是這麼涼,冰涼沁骨,讓你通體舒暢。
月亮升著,太陽落著,美麗的姑娘在水中站著,深情的愛人在岸上將她望著。
劉泠好像看到那輝煌的朱紅正門,掛滿了燈籠。再細看,掛的是白色紙燈,象徵著死人。
她想看個清楚,身後忽有大力拉住她手腕。
劉泠氣惱,掙了半天,沒掙脫。
劉泠斜眼白沈宴,恍然大悟後,噗嗤樂了,「你老跟著我幹什麼?怕我想不開去跳河嗎?」不等沈宴回答,她已經撲過去抱人的腰,嘆息般道,「沈宴,你對我真好……我真喜歡你!」
「郡主,我沒擔心你跳河。但你再不鬆手,我就把你踹下河去。」少女撲過去時,故意地手用力一揚一推,水花不僅濕了沈宴的衣,還濺到了沈宴臉上。讓沈宴如何不咬牙?
「……沈大人你可真無情,」濛濛的水汽包裹著二人,劉泠低頭,無聲地笑,「沈大人,說起來,我從來沒聽過你叫我名字。你為什麼不叫我名字?是不是覺得我名字難聽?」
她本是調侃,誰料到沈宴居然說,「差不多。」
「……我不信!」劉泠發怒,又忍不住懷疑,「……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不知道。」
他回答的這麼幹脆!
「……」但是陸銘山叫了我那麼多次你居然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叫啥!你耳背嗎?!
「阿泠」「阿泠」,陸銘山每天都這樣喊她啊。她又是國姓,名字有那麼難猜嗎?
劉泠如此想,也如此說。
誰知道沈宴的眼光暗了一下,臉也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靜靜地看著她,「陸銘山……我為什麼要知道他怎麼叫你?!跟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