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仙城。
一間洞府的密室里。
一個女修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副男修的畫像,眸子忽閃忽閃。
「好俊啊!」
「陳平前輩果然在碧仙閣。」
「這種散修,到底是經歷了多少千辛萬苦,才能從一個小小的修仙城,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如今這般人界境界之巔的地步?」
「鹿前輩弟子說,陳平也是『誅仙劍』的『輔助劍』。傳言是唯一一個出生寒門的『輔助劍』,這真是太厲害了。」
「化神境界呢。」
「也不知道進入化神境,會看到一種怎樣的絢爛風景?」
此女修正是獨孤家族的獨孤丁。
這些年從打聽到的信息來看,她確認自己的父親確實沒有騙自己,陳平就在碧仙閣。
可她沒想過舉報陳平。
近千年前的恩怨,為何要後輩來承擔?
更何況,若陳平也這般錙銖必報,如今的獨孤家族還會存在嗎?又禁得起陳平一擊嗎?
如果有可能,她甚至願意追隨陳平而去。
「可惜我的修為太低,根本入不了陳前輩的眼。」
「是哦。」
「提升修為,我必須提升修為。」
「只有修為提升,至少晉升金丹境,才能走到陳前輩的身邊,才有一線機會成為陳前輩的徒弟。」
「也只有成為金丹修士,幾十年後我才有機會去往穹頂遺址,親自目睹陳前輩的英姿。」
可惜,現在受家族任務所困。
難以真正地專注於自己的修行。
「我得離開。」想到這裡,獨孤丁眼睛一亮。
「只有離開,才能真正地專注於自己的修行。」
「幸好當年發誓時取了一個巧。」
密室牆壁前站著的少女,雙眼迸發出明亮的光。
數日之後,天音仙城的這支獨孤家族裡面的一個築基修士收到一封信,隨即發出一聲悲鳴:
「小姑,你死的好慘!」
很快,獨孤丁外出尋找機緣並不幸身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家族。
「小洋,到底怎麼回事?」一個老者從外面沖了回來。
被喚著『小洋』的少年雙眼紅腫,哭喪道:
「小姑外出尋找機緣,不幸遇難,臨死前讓靈鴿帶回來了她的一份信箋。」
少年顫悠悠地將信箋遞給老者。
信箋的內容在老者眼中展開。
獨孤丁臨終前將帶領家族繼續向前的重任交給了『小洋』,獨孤洋。
並正式讓獨孤洋改名為『獨孤戊』。
成為了這支獨孤小型家族的家主。
獨孤丁的遺言說,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她基本確認陳平不在天音仙城,或許如外面流傳那樣,陳平還在蒼青古界。
並隱晦地提醒大家多為自己而活。
而不是成為仇恨傳遞的工具。
老者原本不理解獨孤丁為何指定獨孤洋為傳承人,明明獨孤洋對追查陳平一事並不上心,直到看到最後獨孤丁的隱晦之言,才明白了過來。
獨孤丁信念動搖了啊。
也對。
甲乙丙丁四代人了,啥事也沒有做。
這支家族分支還在原地踏步。
就這樣活活熬死了四代人。
很可能還要不斷地熬下去。
這樣值得嗎?
「伯伯,姑姑死了,我從此以後便是獨孤戊,可是,我等到底在做什麼?我等幾代人的所為的意義又在哪裡?」獨孤戊神情憂傷。
眼中烏雲密布:
「就算陳平當年殺了我獨孤家族的三個弟子。然後呢?家族的這道報仇的命令害死的家族弟子又何止三個?太祖獨孤甲,太爺獨孤丁,爺爺獨孤丙,小姑獨孤丁.他們一生為此而活,為此而死,連自己的人生都沒有活出來。」
「他們其實從改名的那一刻就已經死了。」
「被家族的那道命令殺死的。」
「這」老者一時間無言以對,嘆了一口氣:
「哎,都是命。」
都是命。
無法違背的命運。
違背了,家族不會放過他們。
他們只得背著這層重重的殼,不斷向前走,不停歇,為此,哪怕付出一代又一代人的性命。
陳平是家族的仇人。
而家族,卻是他們的.追命人。
何其諷刺!
「轟~隆~」
天空中烏雲慢慢聚攏,厚重的雲朵中有閃電划過,雷聲綿長。
「居然引起了天道注目。」
陳平收回望天神識,微微蹙眉。
這些年的修行極其低調,從不主動去感悟天道,但還是被那雙無形的眼睛給盯上了。
幸好這些年學會了遮掩天機的法子。
否則這個時候引來大天劫可不是好事。
當前才孕育出第十道臂紋,距離第十五道還早,這個時候渡劫,或許能飛升。
但失敗率肯定不是0%。
以後的修行基礎也不是最好的。
還得再等等。
陳平施展道法,遮掩住自己的氣息。鑑於此刻已經引起天道注目,所以沒有急著繼續修行,而是神識進入七星龍淵劍,準備和曦月去聊聊天。
剛一進入七星龍淵劍,就見到曦月瞪著一雙桃花眸看著自己。
這眼神.
怎麼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陳平笑了笑。
曦月嘴角揚了揚,擠出一個詞:「師父?」
陳平微愣,雖然自己一直聲稱是她師父,但不知為何,她這些年很少喊出師父兩個字,不曾想今日一上來就喊師父。
陳平心中一甜,屁顛屁顛走過去:
「嗯。怎麼了乖徒兒?想師父了?」
曦月嘴角動了動,眉角微彎:
「凌霄宗,築基修士陳平,天衍宗元嬰長老曦月。」
「師父?」
啊這。
我去。
全記起來了。
「哈哈哈哈。」陳平尷尬一笑,避開曦月目光:
「啊哈哈哈,那啥,今天天氣不錯,晴空萬里。哈哈,這裡面的劍意也挺不錯哈,我去參悟參悟。」
起身趕緊溜。
身後沒有傳來曦月的動靜,就在陳平快要消失在劍意長廊深處時,身後傳來了一聲極輕但深情的聲音——
——「謝謝。」
陳平腳步微頓,會心一笑,沒有停留,繼續前往劍意長廊之中。
當前在劍意長廊裡面的前進深度已經接近離奈劃出的那一道紅線。
超過紅線,就在今日。
盤腿打坐參悟之下,劍意長廊之中,劍意呼嘯而至,磅礴的劍意如億斤滾燙鐵水瀑布,澆淋得陳平幾乎喘息不過來。
威壓瞬間將陳平拋飛。
倒飛後的陳平重重落地,化神九層的他不得不又後滑了一段距離,才穩住身形。
腳底下已犁出一條深深的靈力光跡。
陳平深吸一口氣,鼓動靈力,再次向前踏去。
紛亂飛舞的劍影將空間撕裂,發出陣陣嗚鳴之聲,也撕裂了陳平的法袍。
但他渾然不覺,一步步向前。
閉目參悟,劍意長廊中開始出現無數舞動長劍的小人身影,鐫畫出一幅幅不停歇的畫卷。
這些小人先是在劍意長廊中,而後出現在了陳平的識海中。
得益於這些年修煉的紫元仙功,陳平對天道法則的理解遠超常人,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盡致。
超凡參悟力之下,那些小人舞動的劍招不再是劍招,而是由天地靈氣按照自然的規則自然而然流淌出來的法則。
劍意不再是劍意,而是陳平自身的一部分。
不知過了多久,陳平頓覺身上的壓力豁然一空,仿佛壓在身上的那億斤滾燙鐵水突然間消失不見。
陳平猛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明明沒有走動,而此刻的自己已經將那道紅線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順利衝線了。』
陳平呼了一口氣。
超出了紅線代表著達到了趙長星當前分身所具備的劍意實力。
不過對陳平來說這還沒完。
還得繼續往前走。
定一個小目標。
再走一個當前距離的50%。
如此才保險。
陳平望向幽深的劍意長廊。
劍意長廊沒有盡頭。
劍意也沒有盡頭。
『以我當前對天道法則的初窺程度,理應可以窺探人界所有之功法、法術。但這個劍意遠沒有盡頭,似乎綿長無期。』
『可見這七星龍淵劍不是人界應有之物。』
『當年曾以為這位是趙長星留下的劍意,後來經過離奈解釋才知道趙長星也僅僅只是使用者。』
『也不知道是上界哪個大能的靈物?』
『不曾想當年妖都鸞落城的一次簡單之行,居然獲得了人界之旅最大的身外依仗。』
陳平收回心緒,轉身往回走。
曦月依然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看著陳平款款而來,似乎依然在等著陳平。
曦月看了看陳平已經支離襤褸的法袍,淡道:
「其實你沒必要將自己逼的這麼緊。」
她記起了一些事。
知道陳平是個勤奮的修士。
「不抓緊時間不行,剩餘的時間不多了。」劍意上收穫頗豐的陳平心情不錯,一臉輕鬆,在她身邊坐下。
雖然衣衫襤褸,但陳平並不覺得苦。
樂在其中。
這種有付出就有收穫的感覺很棒。
「慢慢來,相信你一定能飛升的。」曦月柔聲,眼神中帶著幾份憐惜。
陳平很享受這種目光,咧嘴一笑:「師尊心疼我?」
曦月臉色一僵:「沒有。」
「明明就有。」陳平不依不饒。
曦月扭過頭去,沒理陳平。
這師尊.
真好玩。
陳平笑了笑,沒再打趣她,解釋道:
「並非擔心飛升的事。」
若真是為了飛升,自己還有足夠的壽元,可以慢慢來。
但現在已經等不及慢慢來了。
「是聖戰一事。不久之後有一次攻克升仙谷的大戰,此時剩餘的時間已經不多,我得抓緊時間修行,那是一次為普天之下勞苦低層修士掙命的機會,也是我自己一次最佳的飛升時機。」陳平笑了笑。
曦月微微一愣:
「若是贏不下聖戰,會如何?」
會如何?
陳平聲音悠悠:
「人界的低層修士依然需要為了爭取少得可憐的靈氣而拼命,為了少有的靈氣和道韻之地而冒險和邪祟做鬥爭,和魔修鬥智鬥勇。」
「不少走投無路的修士不得不走上劫修之路,絕大部分修士依然會因為靈氣和道韻的匱乏而終生止步於鍊氣期。」
倘若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實力不足,那也無可厚非。
修仙界本身就是肉弱強食。
可事實並非如此。
靈氣和道韻並非被人界的強者所占據,而是毫無差別地被上界修士所獲取。
這不公平。
陳平想起了自己當年在連雲城的經歷,若不是自己有面板,恐怕給自己十條命都不夠用,早已經化作一堆白骨。
「當然,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只有進入升仙谷才能飛升,那裡的靈氣和道韻才支撐得了飛升所需。」
「如果打破不了升仙谷的霸道地位,以我如今已經得罪升仙谷的現狀,等不到我偷偷使用升仙谷飛升,大概率就會被他們圍殺。」
「即便是最好的結果,爭取到了他們的諒解,也只等就此成為了征伐派的附庸者,就此失去自由。」
這都不是陳平想要的結果。
修仙一途,長生重要。
但也不能就此失去人格。
如果有人要踐踏自己的人格,那就舉起劍殺過去。
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而如今,踏平升仙谷就是最好的一條路。
按照當年離奈所言,人界所為,一筆勾銷。聖戰一戰,會在大戰結束後抹去靈界對此的記憶,以便不會讓人界的飛升者受到針對。
這邊是契機。
聽聞陳平介紹的升仙谷情況,曦月久久沒有言語。
她眼中的憤懣清晰可見,同時又有一些無奈之感。
或許是想起了自己曾經的奉獻,還有一些自嘲。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曦月看著陳平。
陳平笑了笑:
「你現在是我的器靈,你好好修行,你越強大,我的本命法寶就越強大。這便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當然,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做好了完全準備。」
即便沒有器靈,也關係不大。
曦月點點頭。
那一晚,兩人聊了很多。
聊了升仙谷,聊了誅仙盟,聊了誅殺升仙谷使者的事情等等。
也聊了天衍宗的一些事情。
這些事情以前曦月記不起來,陳平很少提及,直到如今曦月恢復了大部分記憶,才聊起。
曦月從憂慮中緩過來,更多地享受著當前的時光。
「當年你真是夠膽大的,元嬰初期就敢從幾個元嬰後期手上遁逃。」聊到當年擊殺升仙谷使者時,曦月含笑審視陳平。
「那不是想著有師尊幫忙嘛。」陳平咧嘴一笑。
曦月白了一眼,想到了什麼,又問道:
「俞玲春她們如何了?」
「俞玲春和關辛夷都去了靈界,你的其他那些弟子,大抵都歸道了。」
「靈界?」曦月一愣。
「嗯。一個機緣巧合的契機之下離開了人界.。」陳平和曦月大致提了一下離奈的事情。
隨便也講了一下將她解救出來同樣與靈界手段離不開的情況。
聽完整個過程曦月唏噓不已。
等等。
「這麼說,我還能重新走出七星龍淵劍?」曦月突然眼睛一亮。
「當然。」陳平笑道:
「莫非你之前一直以為你此生都只能以器靈的身份存活在我的七星龍淵劍裡面?」
曦月沒有回答。
但很顯然她就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還要等,要等我飛升成功,並進一步取得大境界上的突破,才能施展對應的秘術。」陳平實話實說。
「嗯,我等你。」曦月點點頭。
頓了下,又道:
「其實,以器靈存在也挺好。」
「沒什麼。」
「你不用有太大壓力。」
陳平沒說什麼。
那能一樣麼。
一個是活生生的人,為自己而過,可以充分體驗這個修仙界的璀璨。
一個是依附於主人而活的靈,主人去哪裡,她也只能跟著去哪裡,沒有自由可言,沒有人生選擇可言,更談不上體驗這人生的絢爛和多姿多彩。
放心。
一定會等到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