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

2024-09-03 21:57:59 作者: 舍曼
  凌晨同靜望,奇幻冰雕亮光。

  你我抱擁於陌生的地方。

  同游零度下,純白色的札幌。

  你說要永遠擁有這夜風光。

  ----《飛花》

  施泠被他攥著手心出汗,有了潮意。

  黑暗中,這種溫熱的潮濕的感受,像蛇在夏日午後的洞穴中爬出來露了頭。

  大抵是這世上,濕與暖,性與欲,情與愛,皆是相通的意境。

  施泠感受到這份濡濕。

  她又試著抽了自己的手。

  池騁眼角含笑,見好就收,鬆了她的手。

  他儘量把椅子離地拖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勾著施泠的腰擁著她出了會議室隔間。

  他們出了隔間,走廊安靜得要命,除了熬夜學習的,不少人趴在桌上小憩。

  燈光分布得也不均勻。

  池騁摟著她,一道穿過一片片或明或暗的區域。

  像是駛過無人的隧道。

  他貼著她的耳畔,「一起睡一會兒?」

  他示意了一下休息區域,那邊有幾個長沙發,零散地躺了幾個休息的人。

  施泠點頭。

  兩人都疲倦得要命,其實到現在為止都已經連著一周沒睡過一頓好覺了,為了趕各種作業,每天頂多睡眠時間久4、5個小時。

  他們找了個靠里的沙發坐下來,池騁自然而然地摟她靠近,讓她倚在他肩頸處。

  池騁一向注意形象,大約也是累狠了,下巴一片青黑的胡茬都出來了。

  施泠細看他,他的臥蠶幾乎被黑眼圈蓋著,因為之前睡了一會兒又睡不夠,眼底都是淡淡的血絲。

  施泠看了眼他,低聲喊他。

  「池騁。」

  池騁應了一聲,他說話時候,她靠著他的肩,都感受得一清二楚那種震顫。

  施泠沒了下文。

  池騁另一隻手捏了捏她的手,「睡吧。」

  池騁用圍巾把兩人裹緊了些。

  兩人還有太多的話沒說,就已經相擁著睡著了。

  施泠在他懷裡睡得格外安穩,她許久沒有睡得這麼熟。

  醒來時候愣了愣,入眼是他的一片胡茬的下巴,和窗外紛飛的雪花,夜幕仍然沉沉沒有絲毫天光。

  池騁已經醒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她的手。

  施泠問他,「幾點了?」

  池騁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剛睡了半個小時,現在三點。」

  施泠嗯了一聲,坐直抻了抻腰。

  「走吧。」

  他們組的作業仍沒做完,今早九點是最後的提交時間。

  兩人各自回了會議室。

  到了清晨時候,池騁那組已經先做完了,施泠這邊還差一點兒。

  他就到施泠這組的meetingroom等她。

  幾人都不由得多看他幾眼,都認識池騁,就隨口開他玩笑,「怎麼著?看上我們施泠了?」

  池騁跟他們開玩笑,「怎麼不說她看上我了。」

  作業快做完了,幾人都有心思玩笑,聽了就開始逗他們。

  「那說得也很有道理。」

  施泠聽他們說了一會兒越說越過分,清了清嗓子,他們才回歸正題沒有再打趣。

  施泠他們最後檢查了一遍,其中一個人負責上傳到網上系統里。

  幾人熬了一整個通宵,這會兒做完,有種並肩作戰風雨同舟的自豪感。

  一起疊了個手甩開,笑聲不斷。

  他們說了不當電燈泡,收了東西先走,故意把池騁和施泠留後面。

  一撥人前後出了圖書館。

  到了冬至附近,英國的緯度註定了黑夜的漫長。

  都到早上七點了,才見天邊一點兒晨曦。

  在圖書館呆了整整一天,讓人幾乎忘記了時間。


  出門來見地上一層積雪,仿佛一夜間銀裝素裹,天地蒼茫。

  門前的聖誕樹,白色的雪壓了枝頭,這回才真正有了聖誕之意。

  不遠處是打著雪仗笑作一團的人。

  人間處處是歡聲笑語。

  他們站了片刻,從圖書館的屋檐出去,真真切切站在簌簌飄落的雪花下。

  池騁低了頭,伸手替她緊了緊圍巾,把她羽絨服上的帽子扣下來,「下雪了。」

  施泠把手揣進口袋裡,「嗯。」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看著地上自己走出來的腳印,踩在無人踐踏過的雪上,把那樣的鬆軟踩實,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

  兩人回到房間門口,各自開了房門,都頓了腳步。

  203靜悄悄的,但是從地毯上的水印可以看出來,方澤和趙永斌已經回來了,大概在補眠,除了廚房留了一盞燈,其他地方都安靜又幽暗。

  兩人的目光里都有許多東西涌動,又有許多話要說。

  撐著門對視了片刻,忽然就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池騁啞著嗓子,「起來說。」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被雅思推著趕著走。

  分開到現在,頭一次在對方眼底都看見了繾綣的情意,失去過才知道珍貴,不願意這般草率,狀態疲憊地重新相擁。

  不如踏實地得一場安眠,醒來再互訴衷腸。

  情愛真是人間最巧奪天工的造化,遠勝過風花雪月的精巧。

  隔了一堵牆,仍覺得那綿綿情意能透了牆,似無形的線牽連彼此。

  在這樣的雪天睡得格外踏實。

  池騁起來以後,倒是不急著去尋她。

  他洗了澡,優哉游哉地把頭髮吹出造型,把下巴上的胡茬颳得一乾二淨。

  換了身酒紅色的大衣,確認自己打扮得比往日更有味道。

  渾身上下,高領毛衣之上只露了一張臉,然而那身氣質就似酒香,勾得人進巷子裡探尋了。

  池騁這才不急不緩地敲了施泠的門。

  不知是不是聖誕將至,他們出了宿舍樓,外面漫天的飄雪仍然不停地下。

  英國的宿舍都是不超過四層的低樓。

  附近原本是大片的草地和樹,現在被茫茫的雪盡數覆蓋,分不清何處是草地何處是馬路,甚至也分不清何處是天際何處是地面。

  放眼望去皆是雪國的世界。

  宿舍樓下一片地上是橫七豎八的腳印,還有幾個歪歪斜斜的雪人,大概是先前有人已經打過雪仗了。

  他們再往遠一點的地方走,走到一片無人留下痕跡的地上。

  每一腳踩下去,幾乎都沒過了腳踝以上。

  池騁作為南方人,見到這麼大雪次數屈指可數,彎下腰來,伸手捏了個雪團。

  他還沒起身,頸窩裡一涼。

  施泠已經捧了一撮雪,往他衣領里灌。

  她打得雪仗多,這不過是最尋常的法子,池騁一時不察,打了個寒顫。

  他回頭看她,施泠忍不住勾了唇,雖然抿著嘴仍然看得出得意的笑意。

  池騁的眸子漆黑如墨,同他周身的瑩白相比,像是天地間最動人的漩渦。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看到施泠有些發虛,正要退後兩步。

  池騁已經起了身,攔腰把她整個抱起。

  施泠猛地失了平衡,被他抱著在凹凸不平的雪地上轉了兩圈,更覺得天旋地轉,伸手緊緊勾了他的脖子。

  施泠開口,「放我下來。」

  池騁悶聲笑了笑,「好啊。」

  下一秒池騁就使了壞,把她輕飄飄地往雪地里扔。

  施泠看見他唇邊那抹笑意就知道不好,她栽進柔軟的雪裡,倒是不疼。

  池騁就著這個力道,跟她一起摔在雪地里。

  他覆在她上方,伸了手,把她的手攤開,十指緊扣地壓在地上。

  施泠的手心觸著他灼熱的掌,手背貼著冰冷的雪,被他的呼吸拂在面上,仿佛渾身都冰與火的交織,讓她由里燃燒到外。


  她還在下陷,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因為被池騁壓下來的親吻陷下去,還是因為兩人的體溫融了雪,底下慢慢融化了去。

  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唇瓣也帶著些涼意,觸了她的,溫柔地在上面輾轉。

  起初他的吻都似雪花的飄落,輕柔溫存。

  後來池騁呼吸重了,力道也重了,他到底是忍不住,在她唇內略地侵城,你追我趕,再不給施泠喘息的空間。

  施泠覺得自己越陷越深,那落了樹梢上的積雪也似越來越低,都垂落了纏繞著他們,越縛越緊,她退無可退。

  兩個人吻至彼此呼吸都是熱氣,睫毛上都是水汽,像是下一秒就能結成冰花。

  池騁又輕啄了一口,放開她。

  他翻身下去,也躺在雪地里,同她牽著手。

  「寶貝。」

  「恩。」

  等兩人都仰面並肩躺在雪地里,才發現自己發梢眉梢睫毛都落了雪花。

  施泠閉上眼睛,靜靜聽他說。

  池騁語氣裡帶了點兒他慣常的調笑,「這回不嫌我沒道德了?」

  他說的是背後整Hook這件事,兩人之前分手,仙人跳是導火索。

  施泠的聲音從剛才親熱的餘韻中恢復,清冷起來。

  「你知道我嫌的不是這個。」

  施泠開了口,再不藏著掖著,說了許多話。

  她最後嘆了口氣,「你那時候總該提前告知我,解釋清楚吧。」

  兩人都是太過驕傲的人,在一起前,在一起時,在一起後,都隱隱透著較量。

  誰都不願讓對方干涉了自己的想法。

  不止池騁,連施泠自己都自作主張,直到在機場才通知他要回學校。

  池騁笑著認了錯,「是我不好。」

  施泠搖了搖頭,「沒有誰不好。」

  不過是慢慢的互相為對方,磨合出最適合相處的形狀罷了。

  池騁偏頭看了她一眼,「寶貝,你頭髮白了。」

  施泠沒轉頭,也知道他一樣如此。

  「你也是。」

  池騁清了清嗓子,「我想起來一首歌。」

  「恩?」

  「要不要聽?」

  「要。」

  「過來親我一口。」

  施泠:「……」

  她聽出來他語氣里的笑意,還是轉了身,在他臉上落了一吻。

  池騁眼底里都是滿意,「聽好了。」

  「綿綿頭上飛花,散聚了無牽掛。」

  「誰能求漫天雪地里這溫暖長留下。」

  池騁唱了幾句給她聽。

  他唱完以後,正了正色,「寶貝,我有話跟你說。」

  施泠忽然就領悟到知道他要說什麼。

  對她而言,她聽習慣他的騷話,卻聽不得他鄭重其事的告白。

  她伸手去捂了他的嘴,「你別說。」

  池騁促狹地笑,含糊不清地問她,「不好意思聽?」

  施泠被他說得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

  她慢慢鬆了手。

  池騁笑出聲來,「放心。」

  他拽她坐起來,施泠有些疑惑。

  卻見他旁邊的雪地上,清晰地躺了一行字。

  「ILoveU」

  施泠知道他想說什麼。

  然而真正看見,還是心頭震顫。

  對池騁這樣的男人來說,能說出這樣的話,是真的願意被她馴服了。

  她其實不需要他被馴服。

  兩人以前親密舉動做得多,卻從未真正說過這樣的話。

  她睫毛顫了顫,恩了一聲。

  拉著他重新躺下。

  似乎雪窩裡還存著他們的溫度。


  池騁知道她臉皮薄,沒繼續逗她。

  兩人就享受起這份心意相通的靜謐。

  施泠其實也有話未說,卻一樣不用說。

  他們雖然最初是荷爾蒙相吸相引,愛上對方,卻不止是皮相和床上的滿足。

  池騁是她以前從未接觸過的類型,也是她不曾想過的愛人。

  可從施泠認識他起,他就是這般,做事劍走偏鋒,仗著自己技高一籌,從來不叫自己吃虧。

  他入了她的眼,他的性情也就入了她的眼。

  如果他不這般,他就不是池騁了。

  施泠想起來在雅思班時候Ivy逗他們,說他們的名字有趣。

  有時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巧合,因為兩個人有意,就成了心頭的蜜。

  所謂遇見他,就是他可以馳騁,而她的所有標準,都可以失靈。

  他們以前多有碰撞,絲毫不讓。此時此刻卻心平氣和,心意相通地交握著手,一起躺在漫天飛雪下,感受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任時光白頭。

  倘若鏡頭遠了,這無邊無際的廣袤雪地里,不知還有多少對戀人,有不一樣的悲喜,相擁相吻。

  然而,正如這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雪花,這世間也沒有兩份重複的愛情。

  --------完結於2018年年末·2019年元旦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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