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草吩咐好事,照例巡視了圈。亭內本就不大,攏共就百來戶人。臘月寒冬,家家戶戶基本都在家裡頭。幫著剝麻織布編些竹簍,或是做些陶碗。亦或在家修修補補,挖些冬筍嫩藕。
還有兩家是祖傳的獵戶,冬狩捕些野兔野鳥。
秦國戶籍劃分的很細緻。
有制器的匠籍,打獵的獵籍……
卓草本是賈籍,當上亭長就成了宦籍。本來他還以為自己的小鳥要飛咯,辛虧是喜給他解釋後,他才稍微鬆口氣。宦籍指當官為吏者,並非特指閹人。
待回至府上,蒙毅還在謄寫千字文。
秦始皇與李斯正在對弈,玩六博棋。
六博棋是現在備受歡迎的娛樂方式,上至皇帝,下至黔首都會搓兩把。閒來無事,玩兩把六博棋再合適不過。
戰國時期,很多人都曾以六博棋賦詩。
成梟而牟,呼五白些。
博者貴梟,勝者必殺梟。
野鳶山鵲,奕棊六博;三梟四散,主人勝客。
……
六博棋其實就是模擬鳥類在水中捕魚,玩法也非常簡單。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間橫一空間為水,放魚兩枚。
博時先擲采,後行棋。棋子進到規定的位置即可豎起,由散棋改為梟棋。梟到水處則牽魚,牽一魚得二籌。連牽兩次魚,則得博籌三根。率先得六根博籌者,則算是贏。
從局勢來看,這把秦始皇優勢很大。倒不是說李斯不如秦始皇,純粹是他知道該如何當個大臣。不光得讓秦始皇贏,還得贏得盡興!
「傻啊!將這散棋過河,立為梟。再配合散棋便可吃的梟棋。而後便能連牽兩次魚,不就翻盤了嗎?」
卓草實在看不下去,直接幫著李斯走了步。
「你……」
「你這棋藝真不咋滴,不用謝我了。」
卓草見李斯要激動道謝,連連擺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李斯差點就要和卓草真人決鬥!
這混小子,真是害人不淺吶!
他好不容易要輸了,愣是被卓草盤活了。
以他的棋藝,他能不會?
「咳咳,這局不算。」
「罷了。」秦始皇也不是輸不起的人,見卓草回來後便看向他,笑著詢問,「草,今日如何?」
「大冬天的,也沒什麼好做的。我就準備在亭里蓋幾處公廁,再在亭外空地準備漚肥堆肥。待來年耕種,也能有現成的糞肥可用。今後伏荼亭內也能幹淨些,總不至於聞著股怪味,還能少患惡疾。」
糞肥是最天然的肥料,代表著生命的輪迴循環。卓草記得某個朝代,有位商賈就靠著糞肥發了財。他在城內免費為達官貴人清理穢物,再運至城外賣給農夫耕種。
「公廁?你當亭長,就為了蓋公廁?」
秦始皇差點沒吐血。他安排卓草為吏,自然是有其用意。他想看看卓草會做出什麼成績來,也好做出個評估。
若卓草真的只是有些小聰明,卻無治國賢才,今後當個小小的亭長便可。本來滿心期待,卓草回來就潑了盆冷水,直接來個透心涼。
「蓋公廁咋咧?你就一賈人,懂什麼?」
卓草捧著陶碗暖手,坐在火炕上。
「……」
秦始皇直接被氣笑了。你小子昨天可還是賈人,今個兒當上亭長就翻臉了?
「你倒是說說,這公廁有何用處?」
「用處大咧。」卓草先是讓蒙毅去關門,而後看向秦始皇,「當過亭長嗎?」
「沒有。」
秦始皇最初就是秦國公子,而後成了秦王,現在又成為橫掃六合的始皇帝。
亭長算什麼?
連見他的資格都沒有。
「我告訴告訴你。亭長上任,得先巧立名目……」
秦始皇眉頭頓時擰了起來,眼神不善。
似乎,是在找著什麼。
「什麼?」
「咳咳,是得先為民請命。」
卓草義正言辭,無比認真。
如此,秦始皇臉色才算稍微緩和些。
「繼續。」
「我都想好咯,蓋公廁就得往好里蓋。首先得選最好的黃金地段,再找縣城裡的大匠。什麼青磚夯土,全給他整上。廁所門口立倆石獅子,進去都倍有面子。你說這樣的公廁,得要多少錢?」
「兩千?」
「兩千連石料錢都不夠,起步四千!」
「……」
刑吶!
這小子真是可獄不可囚的人才!
李斯恨得是牙痒痒,真想直接將卓草抓起來。他算是聽明白了,卓草比前面的哀還要狠。蓋公廁是假,貪財是真!
上報四千錢,自己再從中撈點油水!
好的沒看到,壞的倒是看清楚了。
這亭長也別當了,先貶為城旦去驪山修墳!
「你……你……額棍子咧?!額今日不打斷你的腿,額就不是你大!」
秦始皇已是出離憤怒,連胡話都說出來了。
他本就不是卓草的父親。
「慢!」
卓草環視四周,天時地利人和皆對他不利。老槐樹距離他得有五十步遠,以他的速度跑過去怕是腿已經沒了。
「怎麼?知錯咧?」
「我這麼做,何錯之有?」
「你想貪錢,還沒錯?!」
李斯站起身來,此刻也怒了。
「誰想貪錢了?」
「你不是要上報四千錢嗎?」
「你們誤會了……」
卓草無奈攤手,他是這種人嗎?
「上報四千,皆因刑徒。每日做工,若自帶乾糧則予八錢。若是沒有乾糧,則算六錢一日,且只有糲米菜羹。我想給他們漲工錢,但嗇夫不許,縣令不批。所以,我就只能在其他方面做文章。」
李斯三人可都是老油子,一聽便已明白。
喜的確公正廉明,但錯就錯在太公正。這傢伙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不懂變通。卓草要正常上報,絕對會被直接打下來,所以他只能這麼做。
「就因為這?」
「當然,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卓草的聲音都高了數分。
「你不是要打斷我的腿嗎?」
「來來來,朝著打!」
「誤會,都是誤會!」
秦始皇哭笑不得,早說清楚不就行了嗎?
「你們就這麼想我的?」
卓彘站在後面,默默舉手。
「稟亭長,彘方才也是這麼想的……」
「……」
「……」
蒙毅老臉漲紅,怎麼感覺被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