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周哀王時期,有兩位巧匠。閱讀他們揚言能縫製天下間最精緻,最霸氣的衣裳。而且,這件衣裳只有智者方能看見,愚者根本無法得見。周哀王大喜,斥資數以百萬想要做出。」
「還有這事?為何臣未聽說過?」
秦始皇瞪了眼扶蘇。
「故事,懂嗎?」
「懂……」
卓草講的故事基本都是虛構的,為了確保他們能聽懂,往往都會引用些名人軼事。
「足足耗費半年,這件衣服方才做出。但實際上根本沒有,他們只是似模似樣的將這件衣服穿在周哀王身上。沒人願意承認自己是愚者,他們都自詡為智者,紛紛誇讚這件衣裳多麼精美。實際上,這周哀王根本就是光著身子。」
「……」
草!
這故事卓草怎麼沒給他講過?
卓草啊卓草,你這不是坑人嗎?!
前面和我說的好好的,在皇帝面前要懂得謙卑恭維。還說什麼大秦疆土無邊無際,凡日月所至皆為秦土。後腳就在背後來了一刀,講了個天子的新衣。您老以後說故事,能不能別自相矛盾?
「朕現在告訴你,只是讓你記得。」
「臣銘記!」
望著空曠冰冷的大殿,秦始皇長嘆口氣。這個故事,是先前卓草毀了丹藥後告訴他的。所謂長生的丹藥,很多人都知道是假的,但他們卻為了利益欺騙愚弄皇帝。他就如同穿著天子的新衣,醉心於所謂的長生,可實際上呢?
同樣的,北地郡也是如此。
或者說,北地郡只是冰山一角。
他們好歹距離咸陽不算遠,還有蒙恬率領大軍鎮守,卻依舊發生這麼多事。欺上瞞下,以權謀私,貪污受賄……北地郡如此,其餘郡縣又如何?
「扶蘇。」
「兒臣在。」
「汝覺得其餘郡縣可有貪官污吏?」
「必然是有的。」
扶蘇不假思索的回答。
連咸陽城都有,其餘郡縣能幹淨?
「這世間有黑有白,很多人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實際上背地裡做些雞鳴狗盜的事。包括監御史在內,同樣也會受賄。朕修築直道馳道,為的就是讓這偌大的疆土能連成一線。各地有事,朕能在最短時間內知曉。可惜,這還是不夠。」
「其實,兒臣倒有個想法。」
「哦?」
「準確說,應當是卓君所提。」
「那朕倒想聽聽。」
扶蘇面露微笑,抬手道:「先前卓君說過,現有的監御史直屬於御史中丞。他們為郡中大吏,長駐於郡城,負責監察郡縣官吏,很容易被人賄賂。他覺得應當有官吏直接效力於父皇,負責監察百官。」
「他們就如遊俠刺客,平時埋伏在暗處,刻意與郡縣官吏接觸。甚至能直接賄賂他們,只要得到罪證,便可將官吏扣押,帶回咸陽由廷尉乃至父皇親自審理髮落。對,就叫刺史!」
「有趣有趣。」
秦始皇頓時恍然大悟,頷首讚許。他先前聽卓草提到過釣魚執法,甚至是派人暗中幹過幾回,效果倒也不錯。就沒幾個官吏能抵得住誘惑,輕輕鬆鬆就抓了上百貪官污吏。
「他還說,為了確保刺史是乾淨的,每年都要調動。比方說今年在南郡,明年就得去北地郡,這是防止他們如監御史這般與當地官吏勾結。另外還得給他們些甜頭,若有真憑實據檢舉成功,可將貪官污吏的家財分個一成給刺史。若敢冤枉別人,則行反坐。」
「還有還有,每次派遣刺史給派兩人乃至更多。他們互相之間都不能認識,甚至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刺史。如此也能互相監視,防止有刺史變節。」
「好!好!」
秦始皇當即拍案叫好,連連讚許。這法子可真不錯,雖說有些方面考慮的不周到,但已算尚可。
「扶蘇。」
「父皇有何事?」
「這些事,汝為何先前不說?」秦始皇臉色一轉,頗為不悅道:「朕安排你到卓草身旁,目的你該知道。再有類似的事,朕都要知道!」
「唯!」
扶蘇也不敢解釋,這事還真不賴他。有時候卓草的很多想法都比較零散,想到了就順帶說兩句。經常性把人的胃口給吊足了,然後戛然而止。每每都要來句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至於這下回,隔個十來天那都是正常事。
他都不知道,怎麼給別人說?
再加上時間一長,他也會忘記。
「朕記得,你現在在涇陽也沒什麼事可做。這事也是由你提及,那就交給你安排。總之,朕要在最短的時間看到刺史出現!」
哪怕是深夜,秦始皇依舊是神采奕奕。沒辦法,他現在抄家抄上癮了。光北地郡和趙高這次繳獲的贓款就足有上千萬,這不比辛辛苦苦收稅來的香?
這麼多錢全被貪官污吏塞自己口袋裡,平時遇到事讓他們捐贈財物,個個都是藏著掖著的裝窮。趙擎區區個都尉,都能貪上百萬錢,這還了得?
別看他是皇帝,他其實也缺錢。
他越發覺得現在的宮廷偏小,想著要修個大型宮室。只不過花費頗多,左右丞相全都不贊成此事。錢要花在刀刃上,光更換武器裝備就是筆巨大的開銷。
「這……」
扶蘇頓時面露遲疑,這事可不好辦吶。刺史乾的好還好說,干不好不就成他的鍋了?況且他認識的人也不多,想要挑選合適的人擔任刺史可不容易。
「怎的?你不願意。」
「臣怕做不好。」
「做不好就罰你!」
「……」
扶蘇哭喪著臉,垂頭喪氣的離去。
等他走後,秦始皇這才露出抹笑容來。現在看來,扶蘇在涇陽也算收穫不少,只是依舊有些愚鈍。動動腦子就知道,這次擺明是個美差。
刺史今後等同是直接效力於皇帝的獨特官職,負責糾察百官。讓扶蘇負責招攬人手,等同於說對這些人有知遇之恩。假以時日扶蘇若能繼位,用起他們來只會更為順手!
望著空蕩蕩的大殿,秦始皇長嘆口氣。
真是個傻兒子!
……
……
「哈哈哈!那人真的這麼傻?!」
「對啊。」
「誒,小草說的那人是誰?」
「就是蘇荷咯。」
「噗……」
屠睢一口酒噴了出來,趕忙擦了擦絡腮鬍須。望著眉飛色舞的卓草,臉上說不出的尷尬。他知道卓草口中的蘇荷其實就是長公子扶蘇!
得虧這沒外人,要不然他可就倒霉了。
「怎麼了這是?」
「沒事沒事,剛才不小心嗆到了。」
「屠公還是小心為妙。」
卓草舉起酒樽,笑著道:「蘇荷雖說蠢笨了些,卻也有其獨到之處。他這人心地好的很,而且學識淵博,精通六藝。為人好學求知慾又強,經常會問我各種問題。說實話,這樣的人才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
「這是當然!」
屠睢理所應當的點頭稱讚。
這不廢話嗎?
秦廷上下,誰不知道扶蘇有本事?
秦國有三十多位公子,扶蘇是最為出色的。只不過他的出身有些問題,畢竟乃是楚系之後不受待見。但要說能力才學,沒人敢說扶蘇不出色的。
「誒,屠公好像很了解蘇荷似的?」
「咳咳,老夫也是聽你說而想到的。」
屠睢乾笑著糊弄過去,生怕讓卓草察覺到什麼。他來至北地郡已有十日之久,這段時間主要是布局和操練銳騎。今天碰巧韓信生辰,卓草就做東宴請他們來赴宴。
這段時間蒙恬一直都在處理趙擎的事,還派人將趙擎給押送回咸陽。收繳上來的贓款經過申請,則是直接用來犒賞三軍。
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們關係也是越來越好。閒來無事的時候,甚至還會閒聊。卓草也是有意和他們拉攏關係,方便他後續施展。
「卓君說了這麼多,究竟是何意思?」
蒙恬不明所以的望著卓草,這傢伙是典型的喜歡繞彎子,突然長篇大論肯定有古怪。
「我想舉薦蘇荷為官。」
「哦,原來是這樣……」屠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驚恐,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誒,為什麼?」
「舉薦為官,並非這麼容易的。」
屠睢義正言辭的開口,心裡頭則是慌得一批。
舉薦扶蘇當官?
您老瘋了吧?!
如果穿幫了,他都難辭其咎。
「屠公沒法幫忙嗎?」
「你為何不自己舉薦?」
卓草無奈嘆氣,「你們是知道我的,我爵位雖高可官職並不高。這次僥倖混了個護軍都尉,實際等回去後還得交出去。我自己舉薦,撐死也只是個亭長,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呵……呵呵……」
你舉薦是大材小用,我也是啊!
卓草自個只是鄉嗇夫,想舉薦別人為官也行。雖說沒有明文規定,但官職肯定得比他要低,畢竟他也沒法舉薦別人擔任縣令。
他和蘇荷關係不淺,這段時間沒他還真不行。強留他在涇陽,對他的才能就是種浪費。碰巧屠睢就在眼前,人好歹是九卿之一,幫忙舉薦入朝出仕絕非難事。
「有道理,屠公這忙肯定得幫。」
蒙恬頷首讚許,很認真的在拱火。先前蒙毅書信都有提到,所謂的蘇荷就是扶蘇。反正這事輪不到他管,站著說話不腰疼,也想捉弄下屠睢。
「官職不必高,當個侍郎議郎就行。實在不行,哪怕是混個博士也沒問題。吾早在涇陽就聽說過屠公的大名,素聞屠公是出了名的義薄雲天忠君愛國。蘇荷有大才,若能入朝出仕必是國之棟樑。這點小忙對旁人來說棘手,可屠公乃九卿衛尉,動動手指肯定就能搞定!」
卓草別的本事沒有,戴高帽子的本事可是一流的。經過他的一番吹捧,屠睢必然是一口答應下來,然後輕輕鬆鬆把事給搞定。
「這……老夫也只能試試……」
屠睢只得無奈點頭。
反正他說的是試試,回去就說沒空缺。
「來來來,給屠公滿上!」
「好說好說。」屠睢笑著抄起手上的羊肉串,「素聞卓君極擅烹煮美食,這羊肉串倒也美味,比我府上庖廚烤制要強的多。」
烤肉是最早的烹煮方式,甚至超過了煮。在原始人能保存火種後,都是吃的烤肉。在秦國烤肉沒什麼稀奇的,他們隔三差五也會吃上一回。比方說周天子食譜裡面就有炮牂和炮豚。就是把羊和豬開膛破肚,然後再往裡面塞滿青棗。然後用葦子或者荷葉包裹起來,再在外面塗滿泥,在火裡面燒。
沒錯,這就是叫花羊或是叫花豬。
當然,後面其實還有兩道工序。需要剝開泥巴揉掉表面的皺皮,用稻米粉調成糊狀,把豬的全身塗一遍再放入裝有牛油的鼎里,再將鼎放入裝水的大鼎用火燒三天三夜。
看看,當天子就是這麼爽!
烤肉這種東西沒什麼稀罕的,主要還是香料。像後世很多香料那都是貢品,老百姓連看都看不見。比方說燒烤必有的孜然,這東西又名安息茴香,就因為出自安息國。只不過現在秦國壓根就沒有,調味料香料有限,烤的肉自然也不咋地。
這些肉串都是卓草親自烤的,先把肥瘦相間的羊肉用調料醃製個一晚。烤的時候再刷上牛油,撒點辣椒麵和精鹽。足足兩三百串,愣是不夠他們吃的。
酒足飯飽,屠睢都有了些許醉意。用力拍著韓信的肩膀,笑呵呵道:「卓君放心就是。只要他有真本事,老夫保證他在軍中有用武之地。既然他是中護軍,過幾日商討戰事就一起來看看。」
「多謝屠公!」
韓信面露驚喜,躬身道謝。
看到他被人送回大營歇息後,韓信則是轉過身來,激動道:「這次信還得多謝卓君願意幫忙。若非如此,信也沒機會能參與商議。」
「小事而已。」
制定戰術這種大事,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參與的。韓信不過只是他的屬官,作為中護軍根本沒資格參與。卓草好吃好喝的招待屠睢他們,得到他們破格准許後,韓信也能參與其中。
「只不過,你可得好好表現,不能給我丟人。我可是和蒙恬擔保過的,說你是三歲識千字,五歲背詩經,七歲熟讀兵法,八歲精通排兵布陣。深諳兵法,國士無雙,功高無二,略不世出!」
「……」
韓信老臉都已漲紅,這吹的他都不好意思了。還什麼國士無雙功高無二略不世出,這等人物能是他嗎?
他雖說自負,卻還沒自大到這種程度。要知道當初他混的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要不是卓草看得起他,只怕早已餓死街頭。
「卓君說的……是我嗎?」
「是啊!這不公認的嗎?」
「還有誰這麼認為嘛……」
「百度百科啊!」
「額?」
韓信撓頭不解,他怎麼又聽不懂了呢?
「總之你放心,我吹……說的都是真的。」
卓草很認真的拍著韓信肩膀,他印象中歷史上就是這評價。雖說那是二十年後的韓信,但他提前誇讚應該也不算過分。
兩人正閒聊來著,碰巧就看到侯生急匆匆的備著藥簍路過。
「侯生,這麼著急做什麼?」
「見過卓君。」
「不必多禮。正巧你回來了,這還剩下不少羊肉串牛肉串。別浪費,先吃完再去忙活。」
侯生擦了擦臉上的泥污,也不嫌棄。他這幾日都是忙著去山上採藥,還得傳授軍營醫卜醫書。依照卓草的吩咐,改造傷卒營。短短十幾日的功夫,現在也算是稍微有了些成績。每天照舊還有傷卒死的,只是死亡率降低了不少。
「多謝卓君。」
「和我客氣什麼,再來杯黃酒暖胃。」
現在天氣越來越冷,早晚溫差大。到了晚上後,哪怕披著裘襖照樣冷的直哆嗦。看侯生這狼狽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人打劫了。
「現在傷卒營如何了?」
「好的很。」侯生大口大口的咀嚼著牛肉,感慨道:「在卓君英明指揮下,昨日都沒傷卒死去,有幾個重症傷卒也已轉至輕症病房。對了,卓君吩咐過特別照看的劉伯也已醒來,今天還吃了兩碗肉粥。只是狀態還不算好,還住在重症病房。」
「嗯。交給你,我放心。」
侯生灌了一大口黃酒,無奈道:「就是有些醫卜太過愚蠢迂腐。我教了他們半天,他們總能扯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問題。特別是有幾個年紀大的,倚老賣老,還聯手說我的不是。說我是糟蹋藥材糟蹋錢,還說按我這種治法早晚得出事。」
「還有這事?」
卓草面露不善,頗為窩火的站起身來。
「卓君不必生氣,後來公孫先生出面,他們才消停下來。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仗著自己有些才能就倚老賣老。只是有些醫卜太笨了些,怎麼教都教不會。比方說給傷卒縫傷口,結果一針扎自己手上。」
韓信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後好奇的詢問道:「對了,卓君為何如此關心那個劉伯?難不成,這劉伯也有什麼本事嗎?」
「嘿嘿,我也只是揣測而已。」
卓草神秘的笑著。其實這也都是他的猜測,就等劉伯醒了問個清楚。如果他真是劉邦的大兄,沒準就能接近未來的沛縣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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