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瘡膏是卓草老早就做的,只是一直沒機會拿出來。閱讀早些年的時候,卓草得自己幹活。大冬天的挖水渠,沒幾天就長滿了凍瘡,癢的他不受控制去撓。
後來富裕了,這些事他也不必親力親為。這是凍瘡膏每年都會給家裡的奴僕準備些,像蓮萍就特容易生凍瘡,沒有凍瘡膏連覺都睡不好。
「你們塗上去試試。」
卓草戴著厚的羊皮手套,手倒是還好。其餘伍卒可沒這麼舒坦,他們隨時都可能會面對匈奴,戴著皮手套還怎麼打仗?
「不成!」韓信連連擺手,「如此卓君豈不是幫了吾等,這對裨將軍而言不公平。」
「哈?」
不就是個凍瘡膏嗎?
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別搭理他,你們試試。」
出乎卓草的意料,沒人去接的。這些都是鐵骨錚錚的銳士,自是不屑通過作弊來獲勝。他們要是接了,這輩子都沒法在軍營內抬起頭來。
「信來試試。」
「???」
卓草古怪的望著韓信。
你小子啥情況這是?
前腳說不公平,後腳就要試試?
「咳咳,吾為中護軍,與卓君類似。軍中百將以上的軍職,都不得上戰場殺敵,否則就得受遷刑。吾既然不必親自動手,自然也不算影響公平。」
這倒也是合情合理。
卓草倒是聽說過這條規定,也才明白後世秦朝電影電視劇有多可笑。簡而言之,在秦朝就不可能會有斗將這種事發生,不論勝負都會受到懲罰。
起初卓草也不能理解,後來經歷的多也就懂了。秦國事無巨細皆有法可依,哪怕行軍打仗也不例外。類似百將這種級別的軍職,已是屬於管理層,栽培起來可不容易。
而且,秦國是屬於多兵種大軍團作戰。互相之間協同配合。再依仗戰陣,上萬人就如同一人,就能輕鬆碾壓敵人。
韓信趕忙打開木盒,望著棕色的膏狀物,想都沒想趕緊往手上擦。他這實在是癢的不行,手上因為凍瘡而傷痕累累。興許是心理作用,擦上去後還真舒坦了些,只不過味道有些刺鼻。
「卓君,這不龜手之藥是怎麼做的?」
「很簡單,主要是熬熟的羊油,然後把柿子皮、紅花、桂枝這些磨碎了加裡面。多塗幾日,止癢效果還算可以。」
他這凍瘡膏在涇陽都很熱銷,價錢上則比較貴。因為這玩意兒成本太高,特別是羊油頗為昂貴。尋常人家用的都是豬油,只有家境好點的可能會用羊油乃至牛油。
「這可真是好東西!」
韓信雙眸炯炯有神,開口讚嘆。聽起來要做也不難,是樁好買賣。在寒冬時節,士卒操練很容易就生凍瘡。有的情況嚴重,連兵器都握不住,只能被迫歇息。要是這不龜手之藥如此神奇,那可得大力推廣!
……
見時間差不多,韓信便下令歇息。
士卒們個個都是累得大喘氣,乾脆都席地而坐。因為時間有限,甚至都沒時間生火取暖。給戎馬餵草料的同時,還得趕緊吃些乾糧。因為距離並不算遠,所以他們只準備了兩天的口糧。
按韓信的預估,兩日時間綽綽有餘。
就算真不夠,那也能搶奪匈奴口糧。
卓草吃著比石頭還硬的牛肉乾,大口大口咀嚼著。端起獸皮水囊,狠灌了兩口烈酒,嗆得他不住咳嗽,不過也是稍微暖和些。他其實並不喜歡喝酒,特別是這種簡單粗糙的白酒,只是現在天氣冷,只能藉此取暖。
「通知下去,半個時辰後繼續啟程。」
「明白。」
沒人抱怨,全都抓緊時間歇息。
既然是比試,自然得爭分奪秒。況且卓草都開了口,他們也都明白。現在天氣冷的很,越早完成任務回去就越暖和。反正橫豎都得遵從軍令,倒不如早點完成來的爽。
韓信拿出地圖,指了指上面,環視四周道:「再有三個時辰左右,便可抵達。到那時正好是入夜,吾等便可趁夜發動奇襲。只要不出意外,半個時辰內便可解決。」
「那感情好。」卓草揉搓著下巴,「也就是說,情況順利明天就能回去了?」
「差不多。」
韓信點了點頭。
他這幾日都在籌劃,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他仔細算過時間,兩天是綽綽有餘。他提前就訓練過,兩天不睡覺絕對能撐住。他要想比屠睢提前完成,那就得分秒必爭。
「看來你提前都已準備好。」
「這是自然。孫子云: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此戰不光關係我能否率軍出征,更與卓君顏面有關。我若是輸了,卓君也會沒面子。」
卓草無奈一笑。
沒轍,韓信畢竟是他舉薦的。
勝負榮辱,與他也息息相關。
估摸著時間到了,韓信便翻身躍馬再次出發。
旗幟隨風搖曳,繼續朝著遠方而去。
……
……
西北方向三百里處,銀裝素裹。此地為白羊氏部族領地,方圓幾十畝地都歸他們所有。他們在匈奴口中則是被稱作羊奴,主要就是給匈奴放羊的。放眼望去,木柵欄圍成的羊圈少說得有千八百頭羊,蜷縮在一塊兒,數量相當驚人。
迎著風雪,有婦人戴著毛茸茸的氈帽自營寨走出。皮膚黝黑滿是滄桑,頭髮更是極其粘稠,沾滿了油脂。她穿著厚實的羊皮裘,快速自圈中牽出頭已經死去的白羊。
握著柄還算鋒利的青銅刀,快速割喉放血,順勢再把羊皮剝下。旁邊還有佝僂著身子的老嫗幫忙澆開水,以此來清洗羊皮。羊皮在草原可是戰略物資,經過特殊的手法烘乾縫製後,就能充當保暖衣物。
草原上的原則就是強者吃肉,弱者吃草。像這種雜活,那都是老弱婦孺來干。像是青壯勇士,則什麼都不必去做。他們要做的是繁衍後代和保護部落,關鍵時刻還得他們站出來拼命。
「秦人,要來了。」
婦人雙手滿是羊血,突兀開口。他們說的是匈奴語言,與秦語大不相同。匈奴也不是吃素的,北地郡動靜這麼大,他們能不知道嗎?
「去年王子死了,秦人也要動手了。」
「不用怕,現在肯定不會。」老嫗用力的洗著羊皮,淡然道:「現在是冬季,秦人不會動手的。待來年開春,我們也已至別的地方,秦人不會對我們這種小部落動手的。真要開戰,那也是找須卜氏這種大族下手。」
老嫗活了這麼久,看的倒是透徹。
「可惜,王子死了。王子若是活著,絕對能帶領我們戰勝秦人。他是草原上的雄鷹,是強大的狼王,是未來的單于。可是,他被無恥的秦人暗殺了!」
婦人憤憤然的開口。
冒頓的死,無疑是重創了匈奴士氣。
得知冒頓死訊後,不知多少匈奴貴族要求死戰,要給冒頓討回公道。可偏偏身為單于的頭曼,卻是選擇罷休退兵。頭曼明明是冒頓的父親,卻根本沒有要報仇的意思,在他們看來無疑是懼怕秦人的表現。這樣的懦夫,根本就不怕當單于!
頭曼年輕時兇悍至極,他的父親因被李牧打敗而死,他則順利成為了匈奴王,並且是自立為單于。建立起強悍的匈奴王國,現在人口足有幾十萬人,光是引弓之士就足足有十幾萬!
論兵力,僅次於強悍的大月氏。
隨著年齡的增長,頭曼老了,也變得懦弱!
王子客死異鄉,竟然不開戰?
冒頓出生之時,就被族中大巫高高舉起。他繼承了攣鞮氏最優秀的血統,必定會帶領匈奴成為最強悍的草原帝國。還未成年,冒頓便已是匈奴最為出色的勇士!
「少說這些,和我們無關。」
老嫗大口大口的吞著羊血,看起來就如同是恐怖的妖怪。這也是無奈之舉,因為像老嫗這樣年紀的,在部落內根本沒資格吃肉。能喝上兩口羊血,已是極其難得的肉味。
夜幕降臨,部落內只能聽到些許呻吟。寒冬臘月,青壯勞力都會積極開始造人。不光能充當運動,關鍵是還能讓部落人口得到增加。人口是衡量部落戰力的主要標準,特別是青壯男子。現在正值冬季,他們也沒別的事可做。
除開呻吟聲,就是震天響的呼嚕。
寂靜的黑夜,最適合睡上一覺。
相隔數里外,卓草打著哈欠。旁邊的韓信則是放下千里鏡,其餘士卒皆是勒馬匍匐在地。
「情況如何?」
「只有幾個探子,都在羊圈周遭。」
「這不是防範我們,是防著狼。」卓草淡然開口,「很顯然,匈奴也沒料到我們會在冬季動手。他們主要防範的是野獸,怕被搶走牛羊。」
「倒也無所謂。」
韓信仔細確認過地形後,當即開始布局。
「蘇角,汝率六十人自正面衝鋒。凡手握兵器的,一律誅殺,不必留情。翎和羽,你們分別率十人堵住南北兩處缺口。凡妄想逃竄的,就地誅殺。除開放下兵器的,其餘不論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唯!」
軍令如山,沒人敢違背的。
千萬別覺得韓信說這些是多此一舉,卓草也算見識過匈奴有多殘忍。匈奴是貨真價實的全民皆兵,不論男女老少都不容小覷。
蒙恬曾與他說過,他先前曾抓獲一票匈奴。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他饒了個匈奴稚童,約莫著也就只有七八歲。結果那稚童在鹿皮靴里藏了把匕首,二話不說就朝著他刺了過來。若非蘇角眼疾手快,蒙恬都可能會因此受傷。
自那後,他就下了死命令。活捉匈奴後,不論男女老少都得全身搜一遍。身上有任何兵器,立馬就地誅殺,絕對不留任何餘地。
「汝等可都明白了?」
眾人皆是點頭。
韓信緩緩站起身來,左手黑旗右手玄旗。這都是他平時操練用的,突出個令行禁止。只要他黑旗落下,所有人就會同時衝鋒。若是玄色旗幟落下,則代表著變陣。若是敲響金鑼,則代表著鳴金收兵。
他練兵的方式,其實很像歷史上冒頓乾的。冒頓以響箭操練心腹精銳,凡是冒頓射向目標,那其餘人也得跟著射。不管目標是誰,只要有人敢不射,那就得死。後來冒頓就給他爹來了個父慈子孝箭,宰了頭曼自己當單于。
「前方五里,衝鋒!」
黑色旗幟落下。
剎那間戰馬嘶鳴,蘇角橫刀勒馬衝鋒在前。韓信與卓草則是不緊不慢,兩人就這麼慢悠悠的跟在後面。藉助望遠鏡,他們能很清楚的看到前面。因為有著積雪的緣故,月光灑下來就如同是白晝那般。
「殺!」
「殺!」
衝鋒聲夾雜著戰馬嘶鳴,地面都在顫動。因為距離並不遠的緣故,匈奴顯然也已反應過來。就看到有諸多穿著皮甲的匈奴人自營寨中走出,想都沒想便提起弓弩射箭。
但很可惜,因為距離遠的緣故根本就沒啥威力。蘇角毫無退縮之意,見距離差不多後當即抬起手來。雙腳踩著馬鐙,憑藉雙手拉開強弓,朝著天空四十五度角直接拋射。
這就是馬鐙和馬鞍配合起來的好處。
啾啾啾啾……
箭雨呼嘯而出,就看到諸多匈奴如稻穗那般倒在血泊中。還有的中了箭沒死,卻也是悽慘的哀嚎著,整個白羊氏部落都因此亂成一鍋粥!
射箭完後,蘇角便自馬背處取出青銅弩機。他看到三十步外有匈奴想要翻身上馬,抬起手就是一箭,精準無比的射在對方腦門上。
隨著不斷衝鋒,他們已沖至大營內。看著近在咫尺的匈奴,蘇角很乾脆的取出馬刀。足足有丈許長,揮舞起來是虎虎生風,刀口更是用的純鋼,堅硬無比。
「殺!」
蘇角手起刀落,便有顆頭顱翻飛出去。無頭屍體倒在地上,滾燙的鮮血頓時染紅了雪地。戰場上無比混亂,只能看到不斷有人倒在血泊中。有些匈奴是妄圖反抗,可在蘇角這票騎兵面前根本就沒反抗的餘力。藉助戰馬衝鋒,一刀下去足以將人劈成兩半!
匈奴引以為傲的是騎兵,但秦國也有!
論裝備,秦國銳騎更是吊打匈奴。
這次韓信他們是趁夜偷襲,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在匈奴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直接動手強攻。有匈奴費盡力氣翻身上馬,想要自南北方向逃走。但很可惜,他們還未跑遠就被一箭射下馬來。
翎和羽兄弟二人各自率領十人,鎮守南北兩側缺口。憑藉著地理位置優勢,他們直接自高處射箭,所以匈奴就是想跑都不容易。
「殺!」
「殺!」
……
蘇角已是殺紅了眼,雙手握著馬刀橫砍豎劈。每次動手,必然能有斬獲。其餘伍卒也如狼入羊群那般,大開大合的馬刀實乃是騎兵利器。匈奴這邊雖然也有反擊,但基本沒什麼用,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形式。
等卓草與韓信慢悠悠趕來,戰局也已明朗。有諸多匈奴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匍匐在地,連頭都不敢抬起來。還有著諸多殘肢斷臂,就猶如修羅煉獄。濃郁的血腥味,令人隱隱有種亢奮感。
周遭還有匈奴在頑強抵抗,但根本擋不住如狼似虎的秦國銳騎。這場仗比韓信想的還要順利,還沒到半個時辰就已悉數擺平。
「蘇角,你這傷的如何?」
「多謝都尉關心,角沒事。」
蘇角右手胳膊中了箭,箭支已被他掰斷,只是箭頭還留在裡面。方才怕影響作戰,所以他都沒把箭頭拔出來。
「你這傷口挺嚴重的,回去找侯生看看。」
「唯。」
韓信環視四周,也看到了兩具秦人的屍體。只是他並未放在心上,只死兩個人已是大勝。畢竟他們長途奔襲,只有區區百人,而面對的是兩百來人的匈奴部落。
既然是打仗,那肯定會有人死。
這是毋庸置疑的。
「把他們的屍體帶回去。」
「好。」
「蘇角,你安排人打掃戰場清點物資,派人看著他們別讓他們跑了。等翎和羽來了後,再交代清楚。」
「明白。」
「他們的君長呢?」
「死了!」
蘇角得意提起個鮮血淋漓的頭顱,他本身就懂戎語,所以也知道誰是君長。方才看到這老傢伙要跑,他硬抗了一箭,直接一刀將其頭顱砍下。
「好!待回去後,吾必為你請功!」
韓信當即點頭讚許。
如此一來,他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他們這是什麼部落?」
「白羊氏,為匈奴羊奴,為他們放牛放羊。」
蘇角追隨蒙恬多年,可不是吃乾飯的。戰局結束後,他就開始詢問消息。他本身就懂戎語,也知道韓信肯定會來問他,所以是提前做好了準備。
「他們約有二百三十三人,飼養了近兩千隻羊,還有上百頭毛牛,還有幾十匹戎馬。對了,還有十幾個俘虜。」
為了保命,他們可是知無不言。
匈奴,同樣也怕死。
「還有俘虜?」
「嗯,都是女子,是他們劫掠來的……」
蘇角點了點頭,指了指羊圈旁的營帳。
「只不過,都尉還是別去看的好。」
「為何?」
卓草頓時面露不解,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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