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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感謝命運讓我們在一起

2024-09-03 22:20:12 作者: 葉落無心
  記得愛迪生說過:天才等於百分之一的靈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所以凌凌一直以為她和楊嵐航的差距頂多也就百分之一而已。

  但是,聽完楊嵐航三天的學術報告,聽完他和池田教授討論了三天的課題,凌凌才知道什麼叫差距。

  她做了近一年,而且還打算繼續做上兩年多的課題,他隨便翻翻她的研究計劃,看看她的實驗結果,和池田討論幾個問題,就把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機理分析得一清二楚,還為她定出了一套更可行的研究方案。

  這充分證明了愛迪生後面那句話才是真理——但那百分之一的靈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都要重要。

  教授辦公室里,楊嵐航和池田討論完課題之後,楊嵐航用英文說:「池田教授,我手上有個很前沿的項目,想跟你們課題組聯合研究,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凌凌驚訝地看向楊嵐航,他和池田兩個人如果聯合做項目,是不是代表楊嵐航會經常來日本,池田也會經常去中國。

  也就是說,她和楊嵐航以後會經常見面。他這次來日本,分明是有備而來。

  池田聽了之後,立刻興致勃勃,他說以前就看過楊嵐航的論文,非常欣賞他的科研能力,他還說他和多倫多大學也有很多聯合的課題,都進展得非常好。兩個國家的人對研究的理念不同,如果融合在一起會更容易攻克一些技術難題。

  楊嵐航很高興地說,等他做完報告,就把準備的資料拿給池田看一下,兩個人商量一下具體的研究計劃。

  池田說自己現在的課題也正遇到一個難題,到時候也想跟楊嵐航好好探討一下,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突破口。

  兩個人越聊越愉快,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因為談得太久,加藤副教授在耐心地等了一個小時之後,不得不進來打斷他們,把池田叫了出去。

  趁著房間裡沒人,凌凌忍不住「讚美」楊嵐航兩句:「憑你這才華,不拿個諾貝爾獎光宗耀祖實在可惜。」

  他的視線還停留在手裡的性能曲線上,淡淡地說:「諾貝爾獎的確曾是我的奮鬥目標,但我比楊振寧幸運,他到八十歲才遇到摯愛,我二十六歲就發現你比諾貝爾獎更有吸引力。」

  甜蜜流淌到心底,凌凌的嘴角抑制不住揚起:「作為男人你就不能有點追求,把你的智商用於正途?」

  楊嵐航放下手裡的資料,在她面前難得一見地鄭重道:「我不追求諾貝爾獎,並不代表我沒有追求。現在的時代已經變了,在這利益最大化的世界,科學技術的發展都集中在『工程』上,已經很少有國家和財團會在意科學理論是不是有飛躍,更沒有多少科研人員會執著一個虛名。」

  「那你到底追求什麼?」

  楊嵐航認真想了想,回答她:「做我有能力做的事,包括讓你幸福。」

  連甜言蜜語都能說得這麼高水平,凌凌對他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

  凌凌扭過臉偷笑一下:「一年沒見,你講笑話的功力見長啊!」

  「過獎!」楊嵐航悄悄握住她的手,小聲問:「你今晚預約的實驗能不能取消?」

  她再笨也明白他的意思。

  凌凌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語文水平原來這麼差,挖空心思都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他,想了半天才說:「楊老師,你明天還有學術報告,咱在自己學校丟人也就算了,你能不能別來日本丟人現眼?」

  「只要你別去聽,就肯定不會有問題。」

  「講得那麼差,抗干擾能力又不好,我才不……」

  話還沒說完,凌凌見池田回來,立刻換回嚴肅謹慎的態度,繼續聽楊嵐航和池田討論著剛才的話題。

  討論結束,池田問楊嵐航:「不知道你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問題,如果有儘管說。」

  楊嵐航毫不客氣地說:「大阪的夜景很美,我想讓白凌凌晚上帶我出去走走。」

  「當然可以。」說完,池田看向凌凌。

  凌凌點點頭,心中一聲長嘆,面對兩位導師,她根本沒有權利發表個人的意見。

  「你還想去什麼地方,我也可以讓白凌凌給你當嚮導。」

  「聽說富士山的風景不錯,還有沖繩的海灘……」

  凌凌懷疑楊嵐航看沒看過日本地圖,這兩個地方好像不近。但是池田毫不猶豫地答應,還轉過頭對凌凌的辛苦深表謝意。

  凌凌這才明白,原來約會的問題也是可以越級討論的。人權這個問題完全可以沒必要爭論,因為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

  日本神戶,凌凌不止一次和朋友來過這座現代且繁華的港口城市,卻從來沒有發現這座著名的旅遊城市如此美麗。

  清晨,楊嵐航牽著她的手在神戶港灣漫步,享受碧海藍天。正午,他們穿梭於市井,品著中華街美味的小吃,也品著比美食還有味道的愛情。午後,他們在有馬溫泉里泡了一整天,沐浴在比溫泉還火熱的戀情里。傍晚,他們站在六甲山上,號稱「千萬美元」的神戶灣夜景,盡收眼底。

  此刻,一艘集圖書館、迷你高爾夫球場、溫泉、酒吧、大劇院,甚至婚禮教堂為一體的豪華遊輪從港口緩緩駛出,凌凌站在遊輪的甲板上,充滿期待地看著遠方。

  人生恰如一場航行,在起點和終點之間沉沉浮浮,悠悠蕩蕩。你無力主宰命運的方向,但你可以選擇陪你一起欣賞沿途風景的那個人,一望無際的深海會因他而精彩。

  櫻花落盡了,那意味著結束。

  可一夜之間,櫻花樹枝上又長出了嫩綠的細葉。

  滿目生機盎然的綠色,又讓人看見恆久不凋的新生。

  愛情經歷了繁華落盡的悽美,也重新綻放新生。

  之後的日子,久違的愛情急速升溫,凌凌和楊嵐航如膠似漆地四處遊歷美景,如同過著甜美的蜜月旅行。

  沒想到,又一對歡喜冤家為他們的甜蜜之旅增加了另一番情趣。不是別人,正是凌凌以前的室友關筱郁和楊嵐航的表弟歐陽伊凡。

  那天,凌凌和楊嵐航剛從風光秀美的九州回來,正站在富士山下。山頂皚皚白雪,冰天雪地。山下一片翠色的原始森林,碧湖映著紅花,一場色彩的盛宴。

  凌凌接到筱郁打來的電話。

  「你個沒良心的,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筱郁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棄婦,讓凌凌不禁有些懷疑她是否失戀了。

  「如果我沒記錯,前幾天我們還在網上遇到過。」凌凌說,「我讓你來日本玩,你不是告訴我你的工作很忙嗎?」

  「唉!」提起工作,筱郁的口氣聽起來更像怨婦,「別提了,我就沒見過歐陽伊凡這麼吝嗇的老闆,給的工資不比學校的補助多多少。」

  「那你為什麼不跳槽?」

  「現在工作太難找了,根本沒有公司願意要我。我老爸又斷了我的經濟來源,我不在他的公司上班,恐怕就要餓死街頭了。」

  「不會吧?!」她才離開一年,中國已經發展到連碩士都失業的程度了?

  「我的學歷也不低,能力也不差,不可能沒有公司要我,絕對是歐陽伊凡做了什麼手腳!」

  凌凌笑著搖頭,說來說去,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聽說楊嵐航去找你了?舊情復燃了沒?」筱郁等了一下,沒聽到凌凌說話,笑了起來:「哈哈!我就知道你抵抗不了。我偷偷告訴你,他平時裝得挺冷淡的,自從我『無意中』說你給我打電話,哭得肝腸寸斷,我見猶憐,他就開始魂不守舍了。」

  「關筱郁!」

  「不用太感謝我。我老爸斷了我的經濟命脈,歐陽伊凡給的那點工資不夠我吃飯的,我現在正想去日本shopping,你把我的費用全報了就行。」

  「好啊!沒問題,兩人雙飛十日游,怎麼樣?」

  「不用,我一個人去。」

  「一個人?」凌凌再遲鈍也感覺出異樣了。一個正熱戀中的女孩突然想獨自一人來異國旅行,百分之一百是感情出現了問題。

  「是啊!」筱郁裝作無所謂地說,「說不定能遇到點什麼艷遇。」

  「哦!你什麼時候來?」

  「我拿到簽證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凌凌將手機丟給楊嵐航:「給你的表弟打個電話,告訴他筱郁要來日本旅遊。」

  做朋友當然要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禮尚往來嘛!

  數日之後,國際航班降落在國際機場,當筱郁下了飛機,取了行李,正在人群中搜索凌凌的身影時,意外地看見剛分手不久的前男友歐陽伊凡出現在眼前,她立刻咬牙切齒地瞪向凌凌。

  凌凌滿臉無辜地對她聳聳肩,說:「我只是『無意中』說起你要來度假而已。」


  「白凌凌!」

  「你不用太感謝我!」

  說完,她轉身離開,留下筱郁被歐陽伊凡糾纏不清。

  那天,他們四個人在酒店的PUB玩到很晚。一向樂觀開朗的筱郁尤為沉默,有時陷入沉思,有時一個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暗紅的燈光下,凸顯出她臉上無法掩藏的憂鬱。

  見筱郁杯中的酒見了底,她又倒滿。凌凌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去搶她的酒。

  忽然,一滴滾燙的眼淚落在凌凌手上。凌凌收回手,沒再阻止。

  在筱郁把酒杯送到唇邊時,歐陽伊凡終於忍不住了,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將杯子從她手中拿走。

  「這樣喝酒傷身體,先吃點東西吧。」

  筱郁抬眼看看歐陽伊凡,開始細數他那些關係曖昧的女人,數著數著,就數到了李菲菲。

  聽到這個名字,凌凌下意識看一眼楊嵐航,只見他表情漠然地端著酒杯抿了一口酒,輕咳一聲,很明顯在暗示某人不要亂說話。

  偏偏歐陽伊凡好似沒理解他的暗示,急忙解釋說:「這事你可別冤枉我,菲菲從十五歲就立誓要嫁給航,絕對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凌凌驚異地看向楊嵐航,她詫異的不是李菲菲想要嫁給楊嵐航,而是詫異她從十五歲喜歡上他。

  楊嵐航咬牙看看一臉事不關己的歐陽伊凡,說:「我和李菲菲真的沒什麼。」

  歐陽伊凡還一副很講義氣的口氣幫他證實說:「這個我可以做證,他們的確沒什麼。菲菲有一次都主動到把衣服脫了,他都沒……」

  楊嵐航驟然抬頭,冷冷地瞪了一眼眼前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

  歐陽伊凡立刻閉了嘴。

  連衣服都脫了,還說沒什麼?考慮到有人圍觀,凌凌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平靜些,問某教授:「是不是真的?」

  「你別聽他亂說。」楊嵐航摟著凌凌的肩,低聲解釋說,「因為家裡的關係好,我和菲菲從很小就認識,常在一起。但自從我去美國讀書,我們就不常見面了,不信你問伊凡,每次見面他都在。」

  「她能當著歐陽伊凡的面脫衣服?」

  「那次……」他瞪一眼忍俊不禁的歐陽伊凡。

  歐陽伊凡終於良心發現,向凌凌詳細地解釋了整個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天楊嵐航和李校長去B市協調課題的事情,剛好歐陽伊凡在B市談生意,李菲菲也同在B市參加一個慈善活動。

  慈善會上,李菲菲剛巧遇到歐陽伊凡,兩個人一起吃飯。吃過飯後,兩人去夜店玩,談起了楊嵐航被詆毀的事。李菲菲因為心情不好,多喝了幾杯。歐陽伊凡又剛好臨時有事趕著離開,所以他打電話給楊嵐航,讓他幫忙把李菲菲送回酒店。

  楊嵐航雖然不想和李菲菲糾纏不清,但也不忍心放任一個女孩子在夜店,只好勉為其難送李菲菲回酒店。他扶著她回到酒店房間,將她安置好。在他準備離開時,李菲菲竟拉開裙子的拉鏈,脫下身上的裙子……楊嵐航一時匆忙,忘了拿搭在沙發上的外衣,快步走出了酒店的房間。

  出了門,他立刻想起自己的手機。為了避免李菲菲誤會,他沒有回去取。因此凌凌打電話給他的時候,接電話的是滿腔怨氣的李菲菲。聽完整個過程,凌凌終於徹底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實話,這事真不能怪楊嵐航。如果一定要怪他,那也只能怪他太有吸引力了。

  四個人開開心心玩了幾天,歐陽伊凡帶著筱郁回國,楊嵐航也和凌凌回了大阪。

  為了方便討論合作項目,池田教授讓凌凌在研究室里安排了個位置給楊嵐航,再配了一台電腦給他,讓他查資料。

  凌凌立刻把自己身邊的空位整理出來,清掃得乾乾淨淨,特意去買了新的書架、新的資料夾……每次看見楊嵐航坐在她身邊聚精會神地看資料,她總會感嘆世事難料。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和她坐在同一個研究室里,可以肆無忌憚地用中文聊天,沒人能聽懂。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段日子,白天凌凌以教楊嵐航熟悉實驗設備為名,帶著他去實驗室幫她做實驗,記錄實驗數據。

  晚上,他們一起去超級市場買菜,回到他們新租的小房子,按著菜譜做料理。

  本來凌凌想讓楊嵐航發揮點新好男人的本色,給她做頓飯,可惜事實證明他對廚藝實在沒有天賦。


  等了很久很久,凌凌已經餓得胃都空了,他還在廚房裡對著菜譜上的二十克油、一克鹽、一克糖……認真思考。

  她好奇地走進去,問:「楊教授,你研究什麼呢?」

  「我確定不了它們的密度有多大,所以沒法根據體積準確估算,我正在想其他辦法。」

  「要不要給你準備個天平?」

  「最好是電子的,效率高一點。」

  看他那副嚴謹的科研作風,凌凌實在受不了了,解下他身上的圍裙:「算了,我看刷碗這種比較有技術含量的工作更適合你。」

  「哦,刷碗我會一點。」

  吃過飯,凌凌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陶醉於在廚房裡和餐具奮戰的楊嵐航。看見他的名牌襯衫沾著污漬,創造無數價值的手弄得滿是油膩,她不由得深深感嘆愛情的奧妙。

  「還是我來吧。」凌凌進了廚房,伸手幫楊嵐航擦去臉上濺的水,接過他手中沾滿油污的碗碟。

  收拾好一切後,他們一起去實驗室,她做實驗,他就坐在她旁邊看說明書,研究設備的原理。

  恆溫十八攝氏度的實驗室不再寒冷,每一個通宵也不再漫長難熬。

  凌晨時分,凌凌靠在他肩上低聲說:「航,我現在知道錯了,兩個國度的距離是不能用遠近衡量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自由,分別與相聚要靠大使館的簽證期來決定。

  「等我回去處理好學校的事情,再來陪你。」

  「嗯。」

  她沒有告訴他,她一分鐘,一秒鐘都不想離開他。

  她也沒告訴他,她的生理周期已經遲了一周,她對他的依戀已經不僅僅是愛情那麼簡單。她需要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需要他留在她身邊。

  說了又怎麼樣?只會讓他更難受罷了!

  越是捨不得,分離來得就會越快。

  三個月後的最後一夜,他從背後抱住她,濃烈的愛在榻榻米上一發不可收拾。

  凌凌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流淌的涓涓細流,而楊嵐航則像一尾離開海水的魚,拼命汲取著她的呼吸,她的溫暖,她的柔情,直到把她吸乾為止。

  第二天一早,楊嵐航便一言不發地起來收拾東西。她擁著薄被,倚著靠枕看他做著一切。晾乾的衣服他幫她收回來掛在衣櫃裡,他的衣服他也都折好放在柜子里。

  他的牙具、毛巾,包括刮鬍刀都放在原來的位置,沒有收起。至於他的行李箱,除了一沓資料,沒有其他。做完一切該做的,楊嵐航坐在她的床邊,伸手摟住她光潔的肩,手指慢慢在上面摩挲。

  她從他的撫摸中感受到了告別的節奏。

  「我看你最近身體不太舒服,吃的東西很少。我走之後你在家裡休息幾天,好好調整一下。」楊嵐航悉心地交代。

  她點點頭,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你昨晚一夜都沒睡,再睡會兒吧。」他柔聲說,「睡醒了就去吃點東西,找美惠聊聊天,或者找朋友逛逛街,這樣心情會好點。還有,通宵做實驗太辛苦了,又不安全。我和池田談好了,他答應每個星期讓助教多給你預約兩個白天的時間。」

  她又點頭。

  「下飛機後我給你打電話。還有,我的手機號一直沒換,你隨時可以打給我,不用考慮時差。」

  他吻吻她的額頭,走向門口。

  到了此時此刻,凌凌讀懂了他當年的「極力挽留」,這就是兩個國度的距離,相聚和分離都要被法制嚴格地控制著,不能改變,也不能拖延,即使他想多留一秒都不可能。擁有再多都換不來和愛人多相處一刻,對於一個自認為可以主宰自己人生,也有能力決定自己生活的男人來說,一定是他最深切的挫敗。

  「我送你去機場吧!」雖然昨晚他堅決不讓她去,可她還是想盡其所能讓分離再推遲一些。

  「別送了,我不想看見你一個人站在機場裡孤孤單單的樣子。」

  凌凌何嘗想讓他牽掛?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能流眼淚,讓他安心離開。可是當她看見楊嵐航走到門外,就要關門的時候,她不顧一切地追上去抱住他的腰,眼淚一串串掉下來。

  「我想去機場送你。」

  「去了只會更難受。你等我,我很快就來。」


  「你別走了,我不想讓你走。」

  「傻丫頭!如果不按期離境,以後再想簽證就難了。」楊嵐航拉開她摟著他腰的手,連電梯都沒等就匆匆跑下樓。

  以前覺得再痛苦,也不過是分手那一瞬間。現在才明白離別的煎熬,遠比分手還要錐心刺骨。

  分手至少還能勸自己忘記,離別就是看著手錶,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分針剛轉了一圈,凌凌就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堅強,眼淚大串大串地落在枕頭上。

  分針轉了兩圈,就快到他登機的時間了。她什麼都不管了,換了衣服,打車趕到機場。她只想和他說最後一句話:「我有了你的孩子!」

  可惜,她趕到的時候,飛機在天空呼嘯,載走了他的一切。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她幾乎昏厥。

  凌凌忍著嘔吐感,一口氣跑到售票處,拿出她的護照:「我要一張今天去中國A市的機票。」

  「對不起,今天的沒有航班了。」

  「哪座城市都無所謂,最快起飛的就行。」

  「一小時之後有個去B市的,頭等艙,行嗎?」

  「行!」

  拿到了機票,凌凌給池田教授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教授,我想請一個月的假,因為我要回國結婚。」

  電話里傳來池田教授帶笑意的聲音:「恭喜你們。」

  你們?他的詞彙用得有點特別。

  凌凌無心深思:「謝謝你,我會儘快回來。」

  「請幫我把祝福轉達給楊教授!」

  凌凌一時語塞了。

  這個池田,平時看著一臉木然,原來腦子一點也不木啊。難道教授都是這麼深藏不露的!

  「謝謝您!」

  掛了電話,凌凌又給媽媽打了一個,告訴媽媽她要回國。

  「回國?什麼時候?」媽媽驚喜地問。

  「現在!媽媽,我和他想結婚。」

  「他?」

  「楊嵐航。」

  電話里靜默了幾秒,傳來媽媽溫暖的聲音:「好!只要你過得開心就好!」

  「我……」

  「凌凌,看見你這一年魂不守舍,媽媽想通了。女人這輩子還是要選一個自己愛的人。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我懂了!」

  她真的懂了。人生很短,人生也很漫長,別去擔憂無法預知的未來,更不要給過往留下無法挽回的遺憾。

  人不要企望自己的一生不會遇見失敗挫折,不會經歷人生的低谷,或者從未受到傷害和非議,這不可能。只要在人生路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回首往事,可以對自己說:我努力過,放棄過,成功過,失敗過,但我沒有什麼遺憾,我對得起我的親人、愛人、朋友。

  這就是完美的一生!

  轉了兩次飛機,五臟六腑都吐乾淨了,凌凌終於在下午四點多到了A市。聽見熟悉的語言,從未有過的親切和感動讓她想去擁抱每一個人。

  熟悉的風,熟悉的雲,沒有任何理由的美好。

  為了讓這次相聚更浪漫一些,凌凌沒有打電話給楊嵐航,而是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個網吧。打開QQ,掛上代理伺服器,熟悉的QQ登錄聲,熟悉的信息提示音,以及再熟悉不過的小光頭不停地晃動。

  她幸福地點開。

  「在嗎?」是一條留言,他一小時前留下的。

  久違的感動湧上心頭,她呆呆看了電腦屏幕很久,才顫抖著打字:「我來了。」

  他的頭像很快晃動:「我剛給你打過電話,你的手機關機了,家裡電話也沒人接。」

  「我手機沒電了。」為了給他一個驚喜,凌凌沒告訴他飛機上不能開機。

  「你沒在家裡嗎?」

  「嗯。你在公寓嗎?」

  「在,你吃飯了嗎?」

  「還沒,你呢?又叫外賣?」

  「我有個應酬。我媽媽請一個老朋友吃飯,讓我去陪一下。」

  「哦!」這三個月悠閒的生活讓凌凌幾乎忘記了楊嵐航的時間有多麼寶貴。他總有忙不完的事情,做不完的工作。


  也許,他忙得連想念她的時間都沒有。

  凌凌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一條消息發過來:「你想我嗎?我很想你,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我能現在抱抱你。」

  她頓時眉眼帶笑:「什麼都願意?」

  他答:「什麼都願意。」

  「我有點事情,你等我!」

  「好。」

  凌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他的家門口,氣還沒喘過來,便低著頭快速按了兩下門鈴。

  聽見腳步聲走進,她大聲說:「我是送快遞的。」

  「等等!」門剛一打開,凌凌一下子撲過去,緊緊抱著他。

  「你……」楊嵐航以飛快的速度拉開凌凌摟著他的手臂,把她推拒到一定的距離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顯然是把她當成了別的女人。

  不過,當他看見她的臉,驚嚇變成驚呆,一向深邃的目光呆滯超過了二十秒,才有了點內容,顯示出思維回到現實。

  看見天才變成白痴的情景真是不枉她兩張不打折的機票錢。

  「你不是這麼快就忘了我是誰吧?」

  「凌凌?」看來他還沒忘。

  「聽說你想抱我,我特意回來讓你抱一下,你要用後半生的自由來換。」

  不待她說完,楊嵐航抱起她,在房間裡轉了好多圈,直到轉得兩個人都暈了,倒在沙發上狂熱地親吻。

  吻到快要窒息,楊嵐航才放開她,眷戀地撫摸著她的臉頰:「我愛你!」

  如果幸福是水,凌凌一定被溺死;如果幸福是火,凌凌已經化為灰燼。

  「我也愛你!」她摟著他的肩膀,快速陳述著自己在飛機上想了很多遍的計劃,「我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月底要回駐日大使館交研修報告,明天陪我回家見我媽媽,然後抓緊時間籌備結婚的事情。」

  「結婚?!」

  「你有意見嗎?有意見也沒用,我已經決定了。」

  「沒意見。」他堅定地搖頭,「可是你不覺得求婚這種事是我做的嗎?」

  「下次吧!」

  遇見他殺人的目光,凌凌趕緊轉移話題:「啊呀!餓死了,有沒有吃的?」

  「剛好我要出去吃飯,一起去吧。」

  「不要!」凌凌最怕的就是那種每句話都暗藏玄機的場合,猜來猜去勞心勞力。

  「做一個能面對一切的女人可不是靠嘴說的!」楊嵐航根本不管她的反抗,將她拖下沙發,「走吧,就要結婚了,你以後總要熟悉這種場合的。」

  「可我這個樣子……」她指指自己身上的T恤衫和牛仔褲,「能見人嗎?」

  「一會兒路過商場的時候隨便選套衣服就行,你不化妝就已經很美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我在家等你不行嗎?」凌凌抱著門框垂死掙扎。

  「因為我捨不得你離開我的視線。」

  凌凌頓時忘了反抗,乖乖被他拖出門。

  為此,她一路上都在鄙視自己:真沒出息,一句話就被哄暈了。

  楊嵐航帶她去商場買了套新衣服,之後開車載她到了一家遠離市區的私人會所。這家高級私人會所不是誇張的金碧輝煌,也沒有雜亂無章的酒吧舞池,有的僅是一處處風格古典的雅室。

  凌凌低著頭慢慢向前走,從青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看見自己手足無措的樣子。

  她不知道楊嵐航的媽媽見到她會說什麼,不知道那個所謂的老朋友是否介意她的意外出現。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少說話,寧可一句話不說,也千萬別說錯了話。

  不知不覺,漂亮的迎賓已經將他們帶到一個房間外。門虛掩著,能清晰地聽見裡面的對話。

  楊媽媽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熱情:「我們先吃,航剛從日本飛回來,一會兒才能趕過來。」

  「不急。」一個溫和的聲音說。

  這個聲音讓凌凌全身僵直,因為它像極了她記憶深處的那個聲音。

  「他工作還那麼忙嗎?有女朋友了嗎?」

  楊媽媽笑著說:「有了,這次就是去日本看他的女朋友。」


  「哦。」那個聲音聽上去有些許遺憾,「說真的,我很喜歡你的兒子!要不是我的女兒一直在國外讀書不肯回來,我一定讓他們認識認識。當然,現在沒機會了。」

  聽到這句話,凌凌腳下一軟,忙抓住楊嵐航的手臂才勉強站穩。

  他以為她有所誤會,拍拍她的背,解釋說:「都是些場面上的話,你別當真。」

  凌凌搖頭,真正讓她慌亂的不是那句話,而是那嗓音。

  她捉住楊嵐航的手臂,緊張地問:「他叫什麼名字?」

  「姓史。」

  凌凌深吸了口氣,悄悄換了個角度,從門縫裡偷偷尋找那個說話的人。

  然後,她看到了坐在楊媽媽身邊的男人。

  他已經五十歲了,那飽經歲月洗禮的清朗容顏沒有一絲蒼老,反而更增添了成熟的魅力。如果不是兩鬢的幾絲白髮,估計一般人都不會猜准他的年齡。

  有人說男人越老越有氣度,原來是真的。

  看著這張比記憶中更顯滄桑的臉,凌凌又想起學校門口那清瘦的身影,想起他踮著腳,滿臉期待地向校園裡張望,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她的爸爸。

  記憶中他的臉是憔悴的,笑容卻是那麼柔和。

  這麼多年過去了,凌凌幻想過很多次重逢的場景,也一直在期待著。只是沒想到,他們十年後的相聚是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場合。

  「凌凌?你怎麼了?」楊嵐航見她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有些擔憂,「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帶你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很好!」她勉強擠出點笑容,說,「人家已經等了很久了,我們進去吧。」

  「那我們進去簡單打個招呼,我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好吧。」

  楊嵐航敲敲門,推開。

  凌凌努力握緊雙拳,才提起勇氣跟在楊嵐航身後,被他牽著走進去。

  走進房間,她輕輕鞠躬。沒辦法,在日本待久了,養成了這個壞毛病。

  鞠完躬,凌凌的視線停滯在坐在東側的人,這種場合下,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自己的親生父親。

  多諷刺!

  而她的爸爸正和楊嵐航的媽媽聊天,看見他們進門,立刻起身相迎,目光只在凌凌臉上冷淡地掃了一眼,便轉開。

  她只能苦澀地笑笑。

  可沒想到,他的視線剛移開又突然轉回來,詫異地盯著她的臉。於是,她笑得更苦,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閉上眼,眼淚卻留下來。

  「凌凌?」

  聽見他試探著叫她的名字,凌凌咬著下唇,點點頭。

  一句「爸爸」壓抑得太久,竟無法說出口。

  他的沉穩蕩然無存,旁若無人地起身衝到她面前,抓緊她的手,目光中竟蒙了一層濃濃的水霧:「你……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她拼命壓下心裡的激動,平靜地對他說:「剛下飛機。」

  他摸摸她的頭髮,看看她的身高,眼睛濕潤,聲音也沙啞了,「現在讀到什麼學位了?」

  「博士了。」

  「好啊!真好!」他拉著她跟屋裡一頭霧水的眾人介紹,聲音顫抖著說:「這是我女兒,凌凌。」

  他介紹完,才想起看向楊嵐航:「你們……」

  「我和凌凌在交往。」楊嵐航答。

  「交往?是嗎?」凌凌的爸爸笑著,抓抓她的手,又拍拍她的肩,不僅舉動上顯得不知所措,連語言都有點語無倫次,「好!好啊……有眼光……」

  楊嵐航的媽媽感受出氣氛有點反常,急忙轉移話題:「你們坐了那麼久的飛機,路上一定餓了,快點坐下來吃東西吧。」

  「伯母,我和航剛回國,因為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先去拜訪您和伯父。」

  「沒關係!」她笑著拉開自己身邊的椅子,「過來坐。」

  「謝謝!」凌凌努力想從楊媽媽的表情猜測她怎麼看她,可她的笑容還是那麼親切,和上一次見面時完全一樣。

  凌凌剛坐穩,看見爸爸夾了一塊牛肉放在她的盤子裡,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就像從前一樣。


  那油膩的味道讓她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可她還是強忍著放在嘴裡。

  她記得小時候家裡條件並不好,或者說那個年代整個中國都很落後。豬肉對他們家來說稱得上「奢侈品」,逢年過節才有機會吃一次。媽媽總說要留給爸爸,可每次爸爸都會把肉夾給她,目不轉睛看著她吃下去。她總是吃得回味無窮,唇齒留香。

  後來,家裡頓頓有肉吃的時候,爸爸卻不回來了。

  凌凌剛把油膩的牛肉咽下去,胃裡就開始糾結,她忙掩口跑到衛生間,吐得乾乾淨淨。

  洗淨了臉,抬起頭時,鏡子裡那張面白如紙、淚跡斑斑的臉,讓她仿佛看見了十四歲的自己。

  十四歲的她每次見過爸爸,都會在鏡子裡看見這樣一張淚痕斑斑的臉。那時候,她很想爸爸,想爸爸出差回來買漂亮的裙子給她,想睡覺的時候躺在爸爸和媽媽中間牽著他們兩個人的手,想放學的時候爸爸接她回家,蹲在她面前問她一天都學了什麼新字。

  可惜再也不能了。這份父愛就像是刀,在她幼小的心靈里劃上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她的思念,她的期盼,一句都不敢告訴媽媽。她甚至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敢讓媽媽看見她的樣子,因為那時的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被媽媽發現,她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可是,初中畢業的那天,爸爸把她送到街邊,她望著他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才一個人蹲在街邊哭泣。忽然,媽媽不知從哪裡走出來,拉起她,大聲對她說:「不許哭!他不是你爸爸,他不配!」

  她被嚇得傻掉。

  那天很冷,凍得她渾身都在發抖。

  從那之後,媽媽帶她去了山東的外公外婆家,給她改了姓,還把她送進了一所封閉式的高中,她再沒見過爸爸。每一次,她只有看見銀行卡上的數額越來越高,才會確信爸爸並沒有忘記她。幾年之後,凌凌偶然間聽見外公提起,才知道爸爸曾經來過山東,想見見她,可是媽媽騙他說,把女兒送出國學習了。

  爸爸曾問過媽媽很多次:「女兒究竟去的哪個國家?」

  她說什麼都不肯告訴他。

  「為什麼哭?」楊嵐航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凌凌才看見鏡子裡多了另一張憂慮的臉。

  她忙擦乾臉上的水跡:「沒有啊,我剛剛洗過臉。」

  他轉過她的身體,托起她的臉,為她擦擦眼角和唇邊的水滴:「你不是很想他嗎?我看得出他也很想你。你應該高興才對!」

  凌凌低下頭,看著腳下如明鏡般的大理石地面,說:「我倒希望他不想我,希望他是個狠心無情的爸爸。可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在我小時候,他每天回家都會先問凌凌回來沒有,每天睡覺前都會先到我房間裡給我關燈;我哭的時候他就抱著我坐在沙發上給我講好笑的故事;我笑的時候,他就摸著我的頭髮跟著我傻笑。可是,一夜之間什麼都沒了,就因為一張離婚協議書,他就再也進不了我們的家門,媽媽就天天躲在房間裡偷偷地哭,我童話一樣的生活被他終結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始終都是你爸爸。愛沒變,只是表達的方式變了而已。」楊嵐航笑著輕拍凌凌的頭,柔聲說,「最多以後睡前都是我關燈,回家時我先打電話問問『我的老婆回家沒有?』。你相信我,他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凌凌趴在他胸前,心裡遺憾的陰影漸漸地消散。

  「凌凌,你的臉色很差,我先帶你回去,明天我幫你約他出來單獨見面。」

  「不用了,我沒事!只是吃不了油膩的東西,很正常的反應。」

  「正常?」

  「懷孕都這樣,死不了的。」她故意說得很輕鬆。

  以前遇上什麼事,楊嵐航都是處變不驚,現在卻擺出一副呆滯的表情一動不動看著她。

  當然,這種事情換了誰都得傻,他沒像電視劇里的人那樣轉著圈地大喊「我要當爸爸了,我要當爸爸了」就已經夠有內涵了。

  凌凌在他眼前晃晃手指,喚回他的注意力。

  「你不會被我嚇傻了吧?」那她可就罪大惡極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提高些聲音又問,「在日本的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思維跳躍的,凌凌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真傻,這種時候你怎麼能讓我把你一個人丟在日本?」

  「所以我回來找你了。」


  楊嵐航突然抱緊她,深情的擁抱在這刻比千言萬語還要深刻。

  她不相信愛情會永恆,但相信與她相擁的這個人會永恆。這一份伴著她成長的感情,早已不是愛情那麼簡單。他是她的朋友、她的老師、她的愛人,以後將是她的親人。各種各樣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融入他們的生命,再難淡卻。

  楊嵐航扶著她走出來時,凌凌意外地看見爸爸站在走廊里。

  他正垂著首,緩慢地踱步,見她出來,忙匆匆向前跨了一步,輕輕詢問:「你沒事吧?」

  「沒事。」她笑著,「我只是身體不舒服。」

  「你是不是……」他欲言又止。

  楊嵐航鬆開扶著凌凌腰際的手,貼近她說:「我進去幫你拿包,很快出來。」

  「嗯。」她感激地看著他,「謝謝!」

  楊嵐航離開後,凌凌的爸爸清清嗓子,問:「凌凌,你恨爸爸嗎?」

  「不恨,從來都沒恨過。」恨,挽回不了失去的。

  凌凌走到爸爸的面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比以前乾枯了,但仍然溫暖:「爸爸,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你和她在一起幸福嗎?」

  他低下頭,沒有回答,她已在他低頭的一瞬間捕捉到他眼底的後悔和遺憾。

  一段背棄了道義和責任的愛情,不論結局如何,都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因為代價太大,付出太多。可遇見愛情,人就失去了理智,明知道不會有好結果,也要盲目地錯下去。

  她也愛過,她能理解!

  「爸爸,你有孩子了嗎?」她笑著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沒有,我不配做個父親。」

  她也不再問任何問題,沿著走廊慢慢向前走,並小心地把手覆在小腹上。現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女性天生的母愛越來越強烈。她完全能感受到,無法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那將是怎樣的絕望。

  「凌凌,我可以再抱你一下嗎?」

  她回頭,看見那張長了深深皺紋的臉上,竟透露出一種與他身份、經歷完全不符合的怯懦。

  凌凌笑了,這維持了幾秒鐘的笑臉真的耗盡了她全部的堅強。

  當她被爸爸抱在懷裡,呼吸到想念已久的味道,聽見沙啞的抽泣聲,她再也偽裝不下去,失聲痛哭。

  「爸爸,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我對不起你們……」

  尾聲

  凌凌回國後的第二天,再次走進了T大,走進了材料樓。

  化學藥品的氣味還是那麼刺鼻,實驗機的轟鳴聲還是那麼震耳,博士師姐還在實驗室里看電影,肖肖和喬喬也還在聊著八卦新聞……除了實驗室里多了幾張新面孔,什麼都沒有變。

  「凌凌?!」肖肖一看見她,興奮地跑過來,「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緊接著,喬喬和幾個熟悉的面孔都湊過來,把她圍在中間。

  「昨天回來的。」凌凌說,「回來得太匆忙,沒來得及給你們買禮物,晚上請你們吃晚飯。」

  「好啊!」

  「不用去太好的地方,香格里拉就行了!」肖肖一點都不跟她客氣。

  「行!我一會兒就去賣血。你們先去等我,我賣夠了錢就去。」

  肖肖曖昧地對她眨眨眼:「把你全身的血都賣了也不夠,不如賣身好了,說不定有人不惜千金哦!」

  有人八卦地問:「誰啊?」

  「那還用問?」立刻有人接話,「當然是鄭明皓了!」

  「你們別亂說,我和鄭明皓……」

  凌凌正不知怎麼解釋,門口有人插言:「這頓飯我請。肖肖,你幫我通知一下組裡所有的學生,晚上六點,香格里拉。」

  聽見這句話,大家難掩竊喜之情。凌凌訝然回頭,見楊嵐航和朱老師站在門口,一身千年化不開的淡漠與清冷。

  她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楊老師,好久不見!」

  楊嵐航看著她,淺笑一下,笑得她有點冷颼颼的感覺:「你覺得兩個小時很久嗎?」

  這問題……她只能在別人不解的目光下,裝作沒聽見。


  全酒店最大的包房裡,坐了滿滿兩大桌的學生和老師,其中包括李校長、朱老師,還有幾個新來的老師。

  為了和楊嵐航保持距離,凌凌特意選了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一邊吃東西,一邊和肖肖她們聊天。

  「肖肖,聽說你在跟楊老師讀博,他有沒有壓迫你?」她問。

  「我倒希望他壓迫我一下,可惜他這一年多特別忙,不是出差,就是應酬。想和他討論點問題,要提前一周預約好時間!」

  「不會吧?這麼不負責任?!」聽上去不像楊嵐航的作風。

  「唉!也不能怪他,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肖肖說,「課題組裡的事情,先進研究所那邊的事情,還有課題。他就算不吃不睡也做不完那麼多的工作!」

  「哦!」

  「有一天十一點多,我看見他辦公室的燈亮著,想去找他問個問題,敲了好久門,沒人應。我悄悄進去一看,他的結題報告寫了一半,趴在桌上睡著了。而且,滿屋子都是酒氣。唉!這年頭搞學術不容易啊,應酬完還要回辦公室寫報告。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他,他這麼拼命到底圖什麼。為錢?為名?還是為了……」肖肖意味深長地看了凌凌一眼,她嘆了口氣,說:「他真是個好男人!」

  凌凌抬起頭,視線恰好遇上一雙如碧潭般幽深的雙眸。

  只需要一眼,她懂了!他這麼辛苦,只為了他想要的女人。

  「凌凌,日本怎麼樣?」有人問她,「日本男人是不是都特變態?」

  凌凌恍惚回神,隨口說:「也不是特別變態,就是喜歡穿著瘦身的牛仔褲,背著紫色的女士背包,再拿著一款鮮紅色的手機當鏡子照,擺弄自己的黃頭髮。」

  「這麼誇張?!難怪日本盛產小受。」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中日兩國的人文差異,不知不覺酒足飯飽。

  「大家歡迎朱老師給咱們唱首歌吧!」又有人開始起鬨,「來一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朱老師當仁不讓,一展歌喉。朱老師唱完,又有幾個自認歌唱得不錯的老師和學生獻歌。笑聲和掌聲此起彼伏,氣氛馬上熱烈起來。

  後來,不知是誰起鬨,把麥克風遞給了楊嵐航:「楊老師,你也唱一首吧。」

  他沒有推辭,接過麥克風,起身走到包房的正中間。掌聲立刻雷鳴般響起。

  楊嵐航待掌聲結束,字字清晰地說:「今天,我不想唱歌,而是有些放在心裡很久的話,想借這個機會說出來。」

  房間一片安靜,大家聚精會神聽著。

  楊嵐航緩緩開口,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親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人,他從小熱愛詩歌,夢想著成為一個詩人,結果,他一生從事科研事業。他富可敵國,卻終生漂泊流浪,無家可歸。他一生都在渴望找到一個真正愛他的人,可他最終帶著對愛的絕望,孤獨地死去。他的名字留給後人無上的榮耀,然而他墓碑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阿爾弗雷德?伯納德?諾貝爾。」

  不少學生是第一次聽說諾貝爾的經歷,驚嘆連連。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諾貝爾這麼偉大的科學家,有著如此悲愴的一生。

  楊嵐航說:「我的父親希望諾貝爾悲傷而偉大的人生經歷能讓我懂得:作為男人,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且一定要堅持下去。」

  他頓了頓,轉過身,旁若無人地面對凌凌。

  一種不祥的預感讓凌凌手心浸滿汗水,可是她的內心又充滿了火熱的期待。

  他字字清晰地說:「白凌凌,就算你是我的學生,就算當著全世界人的面,我也要說:『我愛你』,我第一眼看見你,就有一種觸電的感覺。我們四目相對的一刻,我就堅信,你就是陪伴我一生的女人!」

  一陣騷動後,房間裡格外安靜。

  有人面面相覷,有人驚得呆住,也有人端坐在桌前,出奇地平靜,例如李校長。

  凌凌站起來,雙唇因為震撼而發顫:「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為他做了這麼多,遠走他鄉,他卻在一切風平浪靜的時候,掀起這樣的風波。

  楊嵐航這麼聰明的男人,怎麼可以做這樣不計後果的事?

  「因為,愛上你不是錯,追求你是我的自由,除了你,沒人有資格說『不行』!」楊嵐航堅定地告訴她,「凌凌,這麼多年,我默默喜歡你,等著你,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了。我無非是希望你明白: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財富、名譽,甚至我熱愛的工作,我都可以不要。只要,你願意和我站在一起!」


  他伸出手,掌心裡,一枚戒指閃閃發光:「我這一生回憶里有你就足夠!凌凌,嫁給我吧!」

  喜悅的淚水已經抑制不住,感動讓凌凌喪失了所有理智,她根本無法再去顧忌別人怎麼看怎麼想,她的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走過去,把手伸向他:「我答應你!」

  他緊緊抱住她。

  她閉上眼睛,哭著說:「我錯了!不該走,我差點錯過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這時候,音樂聲忽然響起,肖肖優美的嗓音揚起:

  曾經我以為我自己會後悔,

  不想愛得太多痴心絕對,

  為你落第一滴淚,

  為你做任何改變,也喚不回你對我的堅決……

  我還傻傻等到奇蹟出現的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你會發現,

  真正愛你的人獨自守著傷悲……

  什麼是愛?

  愛是包容,愛是體諒,愛是理解,愛是支持,愛是我能體諒你的辛苦,你能讀懂我的無奈。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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