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著惡劣,但這世上就是有人耍起流氓來正兒八經的,格調都不帶掉一點的。
細細琢磨後,又覺得他並非在調戲。
隱藏意思在表述,他那次是知道她在偷親,所以不躲不閃地等著她繼續,如果換成別人的話,那就沒這份閒心。
她是特例。
初春唇角挽起弧度沒多久後很快撫平。
男人心中的特例當成她這樣子,可真是夠失敗的。
一時間,她分不清自己該樂還是悲,不禁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氣氛很容易轉為僵局。
「不高興嗎?」謝宴顯然猜不中女孩的心思,出聲詢問後,自顧自地解答,「我沒別的意思。」
「我也沒有。」她繼續閉上眼睛,後脖靠在沙發上,語氣聽起來似乎又輕鬆起來,「就是有點好奇你這幾年是不是被女孩調一教過?」
她那把嗓子像是被冬夜浸染過的清泉,涼得直抵人的心底,偏偏尾調上揚,看上去心情不算低落。
謝宴不禁擰眉。
許久沒等到回答,初春睜眼,以為他是被她說中心思變得不肯啟齒,不禁笑起來,「應該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吧,總不可能說是衛准教的你?」
嗯,把他教得會耍流氓了。
初春倒是沒有去想,這會不會是男人的本性。
她說是女孩子教的無可厚非。
在他身邊那些年,她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從少年開始就有多受歡迎,女孩子趨之若鶩般追隨於他,恆心不夠的可能在要不到電話號碼後放棄,有恆心和決心的興許能堅持到被他直言拒絕。
她不在的時間裡,正值事業巔峰期的謝二公子身邊的女人怕是比之前還要翻一番。
視線掠過昏暗,謝宴直直看向初春,字音咬重:「我沒有女朋友。」
她剛才說得雲淡風輕,他自己讓調一教兩個字音在腦海里加深印象。
初春略顯疑惑,她剛才沒問他有沒有女朋友,只是好奇是不是被女孩教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在強調什麼。
強調他身邊有女孩但同樣地沒給名分嗎。
初春不便對此做評價,輕輕「噢」了聲。
「你剛才說我被誰調-教的時候。」謝宴沒有就此放過的意思,「似乎很開心?」
「……有嗎?」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中了彩票。」
「……」
開心倒不至於,純粹是好奇,他要是沒和女孩子接觸過的話,應該不至於整出那些話。
話聽著不錯,畢竟強調她是特例,可惜這種特例她消受不起,追他那麼多人中,應該沒有一個比她更難過的吧。
「小初春。」謝宴突然起身,慢慢走過來,「我要是和別人在一起的話,你很開心嗎?」
這和她沒關係吧。
剛才只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事情。
好奇他是不是被女孩教過。
而他儼然把她的所有的話來當做語文閱讀理解來做。
初春反問:「為什麼不開心?」
他和別人的話,不管做什麼,明明都和她沒關係。
謝宴聲調一沉:「真心話?」
「不然呢?」初春感覺自己的困意都被他鬧騰醒,「我本來對你的事沒有太大的興趣,談不上開不開心,你非要問的話,那就,挺開心的吧。如果你和別人在一起的話,我還可以送上祝福。」
「初春。」
「嗯?」
「你非要氣死我?」
「……」
比起氣死他,初春更願意把話坦白清楚。
這人是不是還處於自我意識中,認為她會一如既往地留戀於此。
算算日子的話,不超過三個月,她就會像三年前一樣離開。
可能這次她不會斷絕聯繫方式,但會切斷長達二十多年已久的糾纏。
「沒有。」
初春一邊否認,一邊伸了個懶腰,一切歸於平常,坐起身準備去辦公桌上處理事務。
沒走兩步,腰際一股蠻力將她強行拉了回去。
一個旋身,她正對著男人的懷抱,彼此最近距離被縮減到零,最遠距離不超過三十公分。
近得可以聽見他略沉的呼吸聲。
初春目光平視著男人跟前一絲不苟的條紋領帶,像個雕塑一樣小臉波瀾不驚。
她要走之類的話不想再強調,他也應該很清楚。
不知道在糾纏期待什麼。
「你應該知道的。」謝宴看著眼前離他很近實則遠到隨時都可能離去的女孩,聲線黯啞,「知道我明明——」
她突然抬頭:「你也知道的。」
這五個字,針對他以前。
知道她是熱烈喜愛他的,卻還是漠然以待。
而現在,他也知道,她會再次離開。
不再迷戀他。
初春低頭看著攬自己腰身的大手,試著慢慢撥開發現他力道很大,索性作罷,緩聲陳述。
「上次在度假村,其實我還有話沒有說。」
「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的照顧。」
「過得好不好,都不需要。」
「我已經,習慣沒有你的生活了。」
她挽唇,笑得有些無奈。
在此之前很想解決完恆初的事情後,若無其事地離開。
以為他會直面這個現實然後慢慢接受,但現在看來,男人自欺欺人的本事不比女人弱。
謝宴啞聲道:「你別笑。」
他越說,初春越無可奈何,抿了抿唇,不知該笑還是不該笑。
這模樣,看到人格外壓抑。
最溫柔的她,最殘忍的她。
統統在他的眼前呈現過。
謝宴克制力突然薄弱,握著她腰身的手往前一抬,初春的身子不由得靠近一些,彼此距離再次被縮減。
這一次,近得仿佛能聽見心跳聲。
兩人的唇只留不到巴掌大點的間隙。
初春聽他的話,不再挽唇,反而抿了抿,昏暗中那點紅,顯眼地在微動。
謝宴垂眼,眸底湛黑,沒有一點後退,每個聲調都落在她唇上,一字一句,「你欠我一個吻,我應該拿回來。」
很久以前被她偷偷拿走的。
得還回來。
這自然理所當然。
初春沒有動,好像沒有拒絕,打算在為自己的事情負責。
也好像在說,人在離別前,確實要把該要該還的東西算清楚。
輕飄飄的兩個字從她唇間吐出,「隨你。」
她毫不在意的樣子落於男人眼底,一下子失去所有支撐力一般,慢慢把手鬆開。
「我不動你。」他指腹撫過她柔軟的唇,聲調溫柔地哄起來,「你別生氣,嗯?」
這句話降於塵埃,幾近卑微。
而她,無動於衷。
這時,謝宴手機響起。
這算是給他暫時緩和情緒的機會。
謝宴拿過手機往門口走去,「什麼事?」
「你侄子最近在調查你。」衛准說正事的時候比往常認真嚴肅得多,「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
「沒有。」
「那為什麼?」
「他調查我不是情理之中嗎。」
不論從哪方面,謝星臨想更加清楚地了解二叔的話,必然是要展開調查的。
目前看來,謝星臨對興和感興趣的程度並不大,那有很大的一部分可能是在調查私人方面。
那麼可能是……
掛電話後,謝宴看了眼初春,「我該走了。」
「路上慢點。」她簡單回一句。
辦公室少了個人,格外寂寥。
初春揉揉眉心,不知是因為他還是睡眠不夠,有些累,她按亮燈,走到班桌跟前,正要坐下來看文件的時候,發現已經全部被人整理完全。
有些文件上,停落謝宴龍飛鳳舞的字跡。
初春坐下來,慢慢翻看。
他寫下的東西很細緻,提醒的內容都在點子上。
不禁回想起他走的樣子。
初春躺在轉椅上,探著自己的胸口,感覺不到明顯的疼痛,似乎麻木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快忘記曾經剛離開那會兒,是怎樣煎熬痛苦的。
白天還好,有醫生護士,有陪著自己跨洋而來的家人。
一到晚上,便想起過去種種,輾轉反側睡不著,又吃不得安眠藥。
她真的太想他了。
甚至覺得,只要留在他身邊,就算他永遠把她當朋友也沒關係。
她願意付出。
她願意跨出走向他的每一步。
年少時第一眼喜歡上的人,永遠是最刻骨銘心的。
初母到底是了解自己女兒的,讓她斷絕和安城的聯繫方式是對的,長痛不如短痛,讓初春和謝宴時不時往來,吊著感情,不是一回事。
久而久之,初春逐漸走出來。
任何事物都比不上她恢復健康的新鮮和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能說話後她做的事情多到數不清,慢慢地終於找回自我。
原來放下不過如此,比想像中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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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再開會議的時候,初春帶著那些過目且有過筆記標準的文件,面對股東們的質疑和批判,不在惶恐,尤其是史密斯先生,先前因為缺乏對公司的了解以及交接工作做得不到位,難免會有紕漏,現在有人指點過後,思路清晰,提出的建議恰到好處。
晚上有個局,推不掉,初春便帶秘書一起過去,不出意外是大老爺們的局,除了她只有一個女總裁。
像這樣身份平等的飯局,不那麼講究敬酒,更沒人敢逼著她喝。
他們談及安城地產的未來發展趨勢時,初春靜靜地聽著,想到恆初現在的情況,別說未來,能保全當下就算不錯的了。
局到一半,門突然開了。
這邊桌的一位老總本來是出去上個洗手間,無意中撞見興和的謝二公子,於是閒聊幾句,不知哪來的本事讓人家過來探望一趟。
「謝總好。」
「久仰謝總大名。」
初春附近的幾個老總紛紛起坐。
就連她旁邊的那位女總裁也站起來,恭迎突如其來的大佬。
「初小姐。」秘書小聲提醒一句。
初春還是沒有動,繼續坐在位子上吃自己的。
她不太習慣國式飯局上突然有大佬拜訪的話人人都要起身恭迎的局面。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沒過去獻殷勤的緣故,謝宴過來後並沒有走,也沒有接受別人的敬酒,而是理所當然地讓服務生添一把椅子在初春旁邊坐下。
初春拿眼去看,問道:「你在隔壁那桌沒吃飽嗎。」跑她這邊來吃。
這話一出,眾人愕然,有些心驚膽戰的。
他們大部分都是小老闆,靠傍著撿著大公司吃剩的項目過活,興和老總過來,恨不得捧在手心裡伺候,誰成想被一個毛丫頭給說教了,這要是生氣的話該怎麼是好。
更令人大跌眼鏡的是,謝宴沒有生氣,提起筷子,夾了塊名菜,說:「我來看你吃沒吃飽。」
口吻熟稔。
看樣子兩人是舊相識。
大家不禁鬆了口氣,如果這樣的話,就沒什麼大事了。
初春這時吃口菜,發話道:「我現在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眾人:「……」
果真是一驚平一驚起。
提醒吊膽的。
謝宴無視在場其他人,態度仍然平和:「我想再看看。」
「……」
所以,這是打算賴在這邊。
初春沒有再管他。
其他人自然不會像她那樣,不把他當回事,一聲又一聲地阿諛奉承,誰都知道,興和的項目里摳摳搜搜一點點出來都夠他們公司吃上好久。
不一會兒,門又開了。
來人是,謝小少爺。
又是讓人想破腦殼也想不出會過來的人。
謝小少爺不比二叔,剛回國沒多久,圈子裡的人還不熟識,不等人恭迎,他自己拽了把椅子往初春的另一側一坐,然後隔著人,對謝宴說道:「行啊二叔,來這裡吃獨食不叫我?」
謝宴:「正打算叫,你就來了。」
初春:「……」
她怎麼沒看出來他有叫謝星臨過來的打算。
從這兩人一前一後的到來可以推斷出,他們剛才應該都在同一個包間。
不知怎麼,叔侄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比之前生硬很多。
初春咬著筷子,感覺這頓飯會吃得無比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