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辭12
月白風輕的夜,靜得能聽見輕微的吻聲。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興許是咬得重了些,本該熟睡的言辭眉間稍皺,眼尾微動,呼吸也有短暫的不均勻。
時參一直在她旁邊看著。
看她終究撐不住太過於疲憊的身心,小小的波動之後又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平常人換個環境入眠多少會有些不適應,她並不是如此,不論來之前還是來之後,似乎沒把他當成正常的男人,又或者,知道他不會做什麼,所以休息得如此肆無忌憚。
睡姿是側臥的,雙腿微微向前蜷曲,像是嬰兒窩在子宮裡的姿態,看上去不是很有安全感。
從一開始,她就很沒有安全感。
時參知道。
剛來時家那會兒,吃過飯後,她還會去廚房偷兩個麵包,保姆以為是沒吃飽,後來打掃衛生時發現垃圾桶里有沒及時吃完的過期麵包。
她可能並不知道,在老保姆眼裡,她就是一個從貧民窟里出來的野蠻丫頭,毫無教養。
那個年代,雖然沒有現在富有,但大部分人家都是可以吃得上飯的,更何況是時家,怎麼可能缺一個小姑娘的口糧。
她其實是知道的,畢竟她進時家這個門,就是用她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價錢換來的。
可即便知道,還是擔心自己哪天會不會餓死街頭。
逐漸地,言辭明白,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就是錢了。
這也是支撐她一直走下去的支柱。
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
有一個人的支柱,是她。
——
早上六點。
言辭沒有睡早覺的習慣,冬天的清晨黯淡,太陽還沒撥開雲層跳出來,她借著房間裡的光,看了下時間,又觀察四周的環境。
是個陌生地方。
她揉揉眼睛,比之前更清晰地認識這裡。
以及,她的身子。
鋪蓋在身上的是柔軟的鵝絨被。
眼睛再往下看,是陌生的睡衣。
就算昨天晚上睡得再迷糊也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衣服。
也不是她平日裡的風格。
想都沒想,她直接起身。
步伐剛移動到門口,一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身影輕飄飄地落於眼前,在此之前,她都沒聽到任何的腳步聲,此時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條幽靈。
面對她的時參鎮定如斯,輕描淡寫,「早上想吃什麼?」
這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好像他們是很親密的情侶關係,每天都在為吃什麼而糾結選擇。
言辭的雙眸焦距停靠在他身上。
很久。
還是沒看出端倪來。
想想還是她過於天真,這個男人哪怕真做了什麼歹事,依然可以如此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和她對話。
心理戰,她也玩不過他。
「你給我換的睡衣?」
言辭問。
時參點頭。
她抬手,一巴掌正欲呼過去。
半空中,時參不急不慌地接住。
男人的手力道很大,輕輕一撥就將她的掌心位置掰到正對著她臉的方向,然後讓她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作為醫生,言辭力道已經算大的了,可惜在男人面前還是沒有顯擺的能力。
她沒有惱,慢慢地垂下手,知道做什麼都無濟於事,索性放平態度,「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不和我說說嗎。」
「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
「那不急。」
他不知從哪裡拿出新的一套牙刷,在她眼前晃了晃,「先去刷牙,然後吃飯,慢慢說。」
「我沒有和你慢慢說的時間。」
「那你還想做什麼?」
時參溫溫一笑,稍稍湊過身,聲音壓得很低,「事情都辦完了,難道你想留在這裡?」
言辭一僵。
他倒是很給面子,主動拿起她的手,把新牙刷往她掌心裡一塞,然後轉身去廚房。
事情都辦完了。
這句話,始終在言辭腦海里飄蕩。
昨天晚上,他出現的地點,時間,都不是正常的。
他什麼都知道嗎。
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言辭暫時妥協。
上廁所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大姨媽來了。
雙腿有明顯的不適。
這樣一來,她更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
這裡沒有姨媽巾,她便多墊幾層手紙。
隔了一道門,都能嗅到餐廳那處傳來的早餐香味。
體能消耗過大,言辭早就餓了,摸了摸癟癟的肚子,深呼吸,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徑直走過去。
說來也怪,明明最放得開的人是她,在時參面前卻各種不自在。
反倒是他。
平靜得不行。
甚至欣然接受她要走的事實,也表示在這限定的時間裡希望她多去看看他。
言辭喝了口溫熱的牛奶,潤嗓後,低頭吃東西。
坐於她對面的時參離餐桌稍微遠一些,似乎沒有要開動的意思,目光始終寸步不離地落在她的身上,欣賞著不算優雅的進餐姿勢。
「別看了。」
言辭頭也沒抬,話里卻充滿警告,「看的我不想吃了。」
時參薄唇微微抿著,一頓,曬然吐出兩個字:「小氣。」
言辭抬了下眸,似乎對這句評價不太滿意,又沒刻意地揪著不放,反說道:「大方的人難道收留人過夜都要占便宜嗎。」
他繼續看著她,「沒有。」
「那我的衣服是狗換的嗎。」
她情緒有些激動,「房間裡就我和你兩個人,換了就換了,有什麼不方便承認的,你以前也不至於這麼窩囊,敢做不敢當。」
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男人換了第一時間都會是憤怒。
只不過言辭沒弄清到底什麼情況。
昨天辦過事後,她的衣服上是帶血的。
時參幫她換的僅僅是外面的一層。
總不能穿著厚重的棉服睡覺。
還沒有解釋就被她罵了一頓,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辯解的必要,依然保持溫雅的俊容,話卻越說越流氓:「我承認吧,我不僅幫你換了,我們還做了。」
微頓,他豎起兩根手指頭,說:「兩次,無套。」
言辭噎住。
「你現在可以去報警。」
時參說,「趁證據還在身體裡。」
話音落下,一道寒光突然立於桌前。
言辭的手裡,多了一把刀。
從形狀看像是軍刀,看著不大,刀尖卻極為鋒利。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沉靜幾秒,時參沒有再出聲。
言辭細白的手握著刀柄,慢慢地橫過來,然後當做水果刀,慢慢地切著本來就切好的果塊。
刀尖刺入水果里,分割細胞,擠壓出水分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顯得微小而突出。
言辭說:「我不想怎樣。」
依然是低頭切著水果,「就當是被狗咬了。」
他啞然,「就這樣?」
「打官司太費時間。」
言辭聲音薄涼,「現在的時間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可以理解為,你願意放過我。」
顯然,她並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覺得沒必要。
又不是少男少女,丟一次清白要死要活。
她只當被狗咬了。
並不想在他身上花費時間。
也許這場官司要耗費很久,這期間有太多不確定的變故因素,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什麼都不追究。
時參看著她心平氣和地把剩下的早點吃完。
飯罷後又順帶把剩下的碗帶到廚房洗了。
沒有圍裙,出來時衣服的前面有一點點的濕,兩隻手也帶著水滴,可能是用冰水洗的,指尖被凍得通紅,她自己好像沒察覺,也沒在意,拿起昨天晚上擱放在茶几上的包包,準備走人。
時參早已提前在玄關處攔人,「去哪?」
「你說呢。」
「在我這裡,是最安全的。」
「你都知道什麼?」
「你不想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言辭沒有往前走,也沒有退後,陷入兩難中。
目前來說,外面的火還沒有燃著,就算燒了,火勢也不會蔓延到她這邊。
時參一如既往地希望把她圈在身邊。
而她又非常厭惡這種感覺。
「讓開吧。」
她說,「我故意躲避,反而更加引起嫌疑。」
手機鈴聲,這時響起。
是周縱發來的簡訊。
他告訴她,陳清韻沒死,目前在一院治療,估計傷得不輕,需要商討手術方案。
又在末尾告訴她,這是一個機會。
言辭這一次想都沒想,越過時參的身側。
好似提前知道他會拉她的手,在他碰到之前及時避開。
「我送你。」
他最後說。
也算一種妥協。
車子駛出小區後,她說:「去藥店。」
他沒問太多。
言辭在藥店待的時間比他想像中的要長。
時參倒不是擔心她會半路溜走,出於直覺還是過去看看,發現她正在吃藥。
而手上拿著的正是緊急避——孕藥。
他走過去,一把拉過她的手。
藥丸跌落在地。
言辭手裡握著的是從藥房拿的一次性紙杯,裡面盛放的溫水因為衝力跳躍出來,灑在地上。
她擰眉,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
「你應該知道這種藥對身體的危害有多大。」
時參冷冷道。
「危害?」
她依然不耐煩,「是生孩子的危害大,還是吃藥的危害大?
你不會還指望我給你生孩子吧。」
「沒有。」
他說,「沒想過。」
時妄對他們來說不是愛情的結晶,也不會促進婚姻,於她而言只會是累贅,對他來說則是犯罪的證明。
從來沒想過用孩子綁架她。
「我們昨晚沒做。」
他說了實情,「我以為你不會信,才那麼說。」
誰知她信了。
並且沒擋一回事。
做沒做,她應該是能感覺得出來吧。
知道是烏龍後,言辭更惱:「你憑什麼覺得我不會信?」
「因為不可能。」
時參輕描淡寫,「除非我很禽獸,給你下——藥,然後強你……在你眼裡我是這樣的人嗎?」
因為是,所以,才會相信。
如果他是一個正人君子的話,她可能想都不會往這方面想。
因為他瘋,還有過一次前科,所以認為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他說的每個字音都沒有加重,然後一字一頓好像棒槌一樣敲在人的心口。
悶得慌。
言辭將手裡的藥重新收起來,「我沒說過,也沒想過,不然昨晚也不會在你這裡睡覺。」
「嗯,我知道。」
他輕笑,沒給她太大壓力,「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還是心傷了。
他說他正常了,她也不信。
但他說他瘋的話,她會信的。
一路上,言辭感覺他的車速又穩又快,像是竭力證明著,他是正常人。
——
關於陳清韻的手術,醫院經過討論過後,主刀醫生定為言辭。
這個時候,沒有人懷疑到她的頭上。
陳家的人更是把她當救命神仙一樣,表示一定要救好她。
目前看來,言辭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她也儘自己的能力,還陳清韻一個健康。
只不過在健康的手術後,她們還有私人恩怨。
想起姜禾綠的話,言辭最終選擇最穩妥也最有可能實現解氣的方法。
她要讓陳清韻招。
當年的車禍,於她來說是找不到兇手的冤案。
一開始,陳清韻的嘴很嚴實,並不打算屈服。
然而她沒有求救的辦法。
渾身都疼。
找來別的醫生,束手無策。
甚至查不到半點的毛病。
言辭找她談話的時候,會輕微放寬她的疼痛效果。
勸陳清韻投降這類的話,再說就膩了,強扭的瓜也不甜,言辭只是偶爾拿著藥在她面前顯擺,告訴她目前的最佳選擇。
現在自首,入獄,出來後還是個正常人。
否則,說不好她能活多久。
即使活著,也非常痛苦。
這天,言辭在陳清韻的病床前,面目還算和藹,「陳大小姐,你是不是有一個很想見的男人?」
說話都費力氣的陳清韻並沒有第一時間想到她說的男人是誰。
「以陳大小姐高傲的性子,如果被喜歡的男人看到現在這個樣子,這種感覺可能會生不如死。」
言辭又說。
陳清韻明白了。
瞳眸不由得放大。
想罵她惡毒女人。
又沒有歇斯底里的效果。
她已經猜到言辭到底想幹什麼。
這個惡毒的女人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並且總是能以最有效的辦法直擊人心臟最柔軟的地方,直捅最致命的弱點。
「不要……」
費盡全身所有的力氣,陳清韻僅僅吐出這兩個字,上上下下所有的器官,五臟六腑浸入巨毒中一樣,透著難耐的痛。
她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不堪了。
如果被時參看到的話。
她不知道自己的前幾十年在活什麼。
就算得不到,沒有任何的可能和結果,她也不希望以往的形象在他眼裡被毀掉。
這是陳清韻對自己的認知。
而對時參來說,她這張臉都是模糊的,和平常人無異,小時候過分的喧囂還會顯得她這個人驕縱無理。
形象這東西,她在他眼中,從來就沒有好過。
「你不是最喜歡他,最想要他嗎。」
言辭戴消毒手套的手沒有一點真皮溫度,從陳清韻的臉頰慢慢地撫過,狀似很溫柔,「我把他讓給你,怎麼樣。」
「他不愛我。」
「你不是一直都以為,感情是培養的。」
蠱惑的聲音循循善誘,「你最好告訴我,當年的事故,是為了他。」
「我不是……」陳清韻已經哭出來了,身子一動不能動,指尖彎一下都對她的主導神經造成極大傷害一樣,「我也是被利用。」
言辭好笑地看著她。
「是她……」陳清韻閉上眼睛,腦子裡不斷回憶起十多年前的畫面。
是時玉齡不斷地在她面前製造時家只認她一個兒媳婦的藍圖。
是時玉齡經常暗示她,只要言辭不在,她就什麼都有可能。
因為言辭,別說時家的未來兒媳婦,她連時參的面都很難見到一次。
而她和言辭的見面,也都是時母刻意安排的。
知道她們兩個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也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偏向於誰。
身為高門主母,時玉齡遠不像表面上那般和藹大方,心機反倒是多得離譜,小算盤一個接著一個。
時玉齡確實沒讓陳清韻去雇——兇殺人。
但她字裡行間,都充滿暗示。
言辭的家庭很窮。
言辭沒有任何的背景。
這樣的人死了,很容易壓下去。
那時的陳家和時家,想置她於死地,並且毫無風聲,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當然,她們也確實做到了。
時至今日,也沒法在那個監控和交通不算完善的地方找到太多的蛛絲馬跡,更別說牽扯到陳家時家的人了。
只是一場意外的車禍罷了。
只是兩人都沒想到,該來的報應還是會來,對陳清韻來說,時隔十多年,也不算晚,她的青春全在國外,算是提心弔膽地過活。
而時玉齡更不必說了。
那次事故後她已經退出貴婦圈了。
現在上了年紀,只能佛系養生,有的時候會去寺廟燒香拜佛,為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祈禱。
陳清韻的招供,只是時間問題。
如果她想要繼續活著的話,必然要向言辭妥協。
言辭給她開出的條件是,不把這件事聲張出去。
如果陳清韻還有本事的話,四十歲後繼續做風情萬種,讓男人屁顛顛跟在她後面花錢的女人。
最終,抵不過疼痛和各種壓力的陳清韻輕聲吐出幾個字。
「我答應你。」
這場時隔十多年的恩怨,由這三個字為起端,逐漸畫上句號。
一切好像都圓滿了。
言辭剩下要做的是穩住陳清韻在自首之前的生命安全,給她配了藥,定時吃的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現在的時間對她來說就像是沙漏,慢慢地流淌,遲早會有流完的時候,而這天,她會離開桐城。
姜禾綠和時懷見的婚禮請柬,是時參送給她的。
他以為她會拒絕,但言辭答應了。
所有事情都辦完了。
沒什麼可依戀,隱瞞,躲避的事情。
況且,去婚禮現場還可以看到時妄。
嘴上不說,她對自己親生的兒子還是有一點不舍。
只是他們母子的關係,也因為時家而變得扭曲。
參加婚禮的路上,時參挑起話題:「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陳清韻?」
言辭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感謝她什麼。」
「如果不是她,你就不會再回來了。」
「嗯。」
「那我怎麼辦?」
她拿眼覷他,「怎麼?
別告訴我你現在的病好了是因為我?
我可沒給你做過手術。」
非要提因果關係和蝴蝶效應的話。
也許她確實應該感謝陳清韻。
十多年前,陳清韻不出手的話,那麼就是時玉齡的人下手。
時玉齡的膽子比陳清韻大得多,後者只想製造假裝車禍的事故,來給自己僱傭的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同樣也擔心波及自己。
而時玉齡的人如果下手,可能直接讓她一命嗚呼了。
「真要是感謝她的話,也不是不行。」
言辭停頓了下,「我這不是給她留了條小命,也給她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主動退出,不就是給機會嗎。
坐過牢之後,如果時參單身,那陳清韻還是有機會的。
「你真是——」時參沉默片刻,「我如何說你是好。」
「那就不說。」
「你真捨得時妄認別人當媽?」
「不捨得。」
「那我呢。」
他一頓,「我是說,你捨得我嗎。」
不是捨得他和別人在一起。
也不是捨得離開他。
他就是在問,舍不捨得他。
就像是愛不愛的另一個委婉的問法。
言辭這次沒有躲避,狀似隨意地陳述:「你要是覺得我不捨得,那就這樣覺得吧。」
那口吻,就像是哄小孩。
不想同他羅里羅嗦,才那樣說的。
可兩人心底,好像都很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到婚禮現場後,壓抑的氣氛才逐漸消散。
新娘很美。
在男人身側小鳥依人,任意撒嬌。
天底下男女朋友大部分都該是這樣。
有多少像木頭人一樣呆板無趣。
他們兩個站在不算顯眼的地方。
言辭看著時妄。
旁邊的男人看著他。
一家三口,匯成個不同的點。
時妄和時參打過招呼。
親切地叫一句「大伯」。
至於他旁邊的女人。
這小孩看都沒看一眼。
正常小孩,哪怕是陌生人,和自己熟人打招呼的時候,哪怕不順帶招呼聲,也會好奇瞄幾眼,更何況還是個女的。
以時妄的性格,怎麼著也得問出「這是大伯的女朋友」之類的話。
但他只是吊兒郎當站在時參的另一側,不算很有話題的隨意聊幾句,單手抄入口袋中,另一隻手握著新買的手機,那頂故意往上捲起的頭髮,在視覺上堪堪和他爸和小叔高。
蠻有青春活力的大男孩,沒長成他們父母兩個其中任意一個病態的模樣。
如果他和言辭打招呼的話。
興許兩個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對。
時妄只有在要走的時候,回頭看他們一眼。
餘光,還是放在言辭的身上。
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呢。
看長相,也不是很尖酸刻薄的那一類。
看到多久未見的兒子,依然做到面不改色,並不打算相認。
她怎麼可以這樣呢。
時妄想的問題,早在很久以前,他爹也想過。
同樣的,沒有想通。
時至今日,這類問題已經沒有必要在腦海里盤旋。
時參問言辭,喜歡婚紗嗎。
女孩子……多多少少會幻想過這些夢幻的衣服。
女人也一樣。
不管多大的年齡,愛美之心永遠存在。
只是她自知這輩子都不會再穿上婚紗,或者,再也不會像姜禾綠那樣有新婚的感覺,所以並不感冒。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
每個寂寞的夜晚,都在提示他們,沙漏里的時間正在消逝,並且永不會再來。
讓言辭注意到的,是時參來找她的次數。
一周兩次,變成一周四次。
再後來,天天過來。
其實兩人見面也沒話說,多數情況,她都在忙。
他過來,無非是帶她去吃飯。
又或者,給她訂外賣。
這一訂,各個科室的醫生護士都沾了光。
先前關於兩個人的流傳,因為時參的接近,從銷聲匿跡,再次復原。
閒聊之間,總是能出現風言風語。
「言醫生,你現在真的是單身嗎?」
「那為什麼不試試美好的戀愛呢!」
「被有錢優雅的帥公子追求,多帶勁啊。」
同事之間,八卦在所難免。
如果是剛開始,言辭可能會避諱。
倒不是在意他們的說法。
只是人的耳朵是無法選擇過濾的,長時間聽的話難免覺得煩躁。
現在她沒覺得煩。
畢竟要走了。
他們說再多都沒用。
哪怕說他們要結婚,哪怕知道他們之前的事情,還有個孩子,八卦滿天飛,都沒關係。
她不會留在桐城。
並且,永不回來。
到時候人一走,所有的流言不攻而破。
陳清韻那邊的事情,逐漸辦妥了。
剛開始順利的話,其實用不了太長時間,個把月就行。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拖著的緣故。
硬是把案件拖到最後。
陳清韻到底沒有膽量在最後的關頭髮瘋誣告,老老實實承擔下自己的罪責。
最終被判刑的年數,比時參少很多。
她入獄後的一天。
言辭訂了機票。
同時,她收到一份包裹。
是直接讓人拉到醫院的。
因為是中午,正值休息的時間,沒什麼病人,同事居多。
言辭正準備出去吃飯,被送包裹的人攔下來簽字。
包裹很大。
旁邊有路過的護士掃了下包裹的大小,興致勃勃地猜測:「我看這個形狀怎麼像是有個人在裡面,不會待會有個人站出來向咱們的言醫生求婚吧。」
言辭勾勾唇,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
是不是,也不重要了。
從她的臉上,看不到驚喜。
因為別人的猜測,她心裡的答案也逐漸往這方面偏離,加上包裹確實挺大,能裝得下一個人。
她都三十多歲了,時參再直男也不可能送個玩具熊或者其他玩偶之類的給她。
還大張旗鼓地送到醫院來。
十有八——九是一種變法的活人求婚。
一時間,她倒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拒絕得好。
打開包裹後,言辭才看到,裡面盛放的,是一件完好無損,華貴聖潔的婚紗。
上面鑲嵌著數顆頂級成色鑽石。
其他圍觀的人都驚了。
都不知道那種不可思議的目光是看向這件炫彩奪目的婚紗還是婚紗的所屬人身上。
包裹里只有婚紗。
沒有多餘的囑託。
這也說明,那人僅僅想送婚紗。
並不會求婚。
也無法挽留她。
有一瞬間,言辭由他聯想到很久以前的自己。
過分的懂事,所以失去孩童的天真爛漫,有些事情,連想都不敢奢侈地去想。
她站在原地,聽著旁邊同事的歡呼聲,一時間分不清自我。
這件婚紗,終究是沒有帶走。
她安好放在醫院。
如果可以的話,就還給送婚紗的人。
如果那人不要,醫院自行處理,可以賣掉後捐給救助基金會。
她的選擇,在時參的情理之中。
他唯一能提的要求是,給他一個送她去機場的機會。
這一次,他會護她萬般周全。
言辭沒有拒絕。
訂的是夜班機票,轉機到上海,早上再坐國際班去她要去的目的地。
大概是要走了,她的話比之前要溫和一些。
「婚紗很好看。」
言辭說,「不過不適合我。」
「嗯。」
他輕描淡寫,「你適合更漂亮的。」
她抬頭看他。
男人專心致志地開車。
車廂里的音樂是古典輕音樂。
放得人直生睡意。
在這樣的夜,又無法選擇安眠。
窗外,是黑得無邊無際的夜,點綴著少許燈火。
到了機場。
言辭下車。
托著行李箱,往前走幾步,然後回頭。
「有沒有想說的。」
她問。
問這句話的人,反而是因為自己有想說的。
又不知從何說起。
時參倚著車,一如很久以前接她放學時的模樣,倦怠散漫,聲音沙啞:「昭昭。」
頓了頓,他又說:「一路平安。」
言辭拖著行李箱的手逐漸僵硬。
腳步也是。
她的眸光里,倒映著男人溫雅淡笑的英俊面龐。
他沒老,她也一樣。
在彼此心裡,一切如故。
這個夜,就像剛開始兩人見面的那次,靜謐,安詳,又喪得過分。
言辭往前走,沒有再回頭。
風很大。
似乎要把心吹出一個窟窿來。
隱隱作疼。
昭昭,一路平安。
他竟然沒有忘記。
他還記得的。
從一開始就記得,知道他最先叫她的名字是昭昭。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在洞察她所有心機,知悉她偽善面孔,繼續一如既往,熱烈又壓抑地守著她。
——
兩小時後,飛機如期飛往上海。
只不過飛行名單中,有一個乘客缺席。
言辭原路返回,一步一步,走向還在夜色中等她的人。
只要她回頭,他一直都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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