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郭昕的破麵包車一路哐里哐當。
後排，裴如念身體縮成小小一團，裹著毛茸茸的皮卡丘薄毯補覺。伴隨車子顛簸，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往車玻璃上磕。額頭都磕紅了也沒清醒，明顯困極了。
昨天，公司臨時通知她參加綜藝。裴如念急急忙忙收拾行李，給工作人員和同組嘉賓準備禮物，一整晚都沒闔眼，眼底泛著淡淡的烏青。
「念念，到了。」
郭昕把車停在山腳下，叫醒熟睡的裴如念。
「嗯？這麼快啊？」裴如念迷迷糊糊醒過來，揉揉眼睛。沒睡醒的嗓音糯糯的，又軟又甜，「昕昕，謝謝你送我過來錄節目。」
郭昕笑著說，「謝什麼呀？應該的。合約到期以前，我還是你的助理。」
裴如念是個演員，入行四年半依舊籍籍無名。
她跟經紀公司的合約還有兩個月到期，公司卻閉口不提續約。還推掉裴如念原本的戲約，安排她上結婚真人秀。
真人秀的名字暫定為《模擬婚姻》，內容概括只有一句話：讓明星假裝結婚。
整個綜藝從上到下，全部透露著『肯定不會紅』的敷衍。如果有紅的希望，哪輪得到裴如念參加呢？
畢竟還有兩個月合約期，公司追求利益，不能讓員工閒著，卯足勁榨乾她剩餘價值。
郭昕嘆了口氣，皺著眉說，「念念，其實……你上次試鏡的那個女三，導演和監製通過了。但是女主的演員不願意，所以…」
「我知道。」裴如念整理好妝發，笑著說，「沒關係啊，我習慣了。」
裴如念科班出身，演技挺好，卻經常被換角色。
她擁有一張精緻的名媛臉，嬌媚明艷，拍戲時容易艷壓同組女演員。娛樂圈內，有些名氣的女明星都忌諱這個，威逼利誘要求導演換人。
裴如念人微言輕，沒有給她撐腰的後台，也不願意『犧牲一下自己』，所以爭不到重要角色。拍戲四年，許多觀眾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用女三換常駐綜藝，仔細想想我還賺了呢。」裴如念性子溫軟，非但沒生氣，還反過來安慰郭昕。
——美女背後的佛光似乎更閃耀了一些。
「這算哪門子…唉，算了。」郭昕下車打開後備箱，幫裴如念把行李箱抬出來，「還有什麼需要嗎？」
「有的。」裴如念緊張的眨了眨眼睛，期期艾艾請求道，「我聽說，錄製期間不能用自己的手機，你可以幫我每天在超話簽個到嗎？」
「咦？怎麼簽到？」
裴如念切換自己的微博小號，手把手教郭昕簽到。
簽到成功，系統提示：
[恭喜你在『卿可言超話』累積簽到1818天，目前排名第一。]
郭昕隨口調侃，「哦，原來你喜歡卿可言啊。」
裴如念點點頭，耳根微微泛紅。
娛樂圈是個畸形的金字塔，有裴如念這樣的底層十八線，也有高高在神壇之上的巨星，就比如卿可言。
他作為公認的頂級流量，電影累積票房幾百億，各種影帝獎項拿到手軟，商業價值難以估量。
卿可言擁有一張近乎完美的臉，被外媒譽為『造物主最高的傑作』，國內飯圈女孩能為他的神仙顏值，吹三天三夜彩虹屁。
裴如念喜歡他，郭昕並不奇怪。
「念念，你那麼喜歡卿可言，我可以想想辦法，讓他給你一個To簽。」
「不用！真的不用！」裴如念連忙拒絕，一臉抗拒的表情。
「為什麼？」
「那個那個…」裴如念挺起胸膛，正氣凜然的說，「我把他當成偶像，偶像就像天上的星星，遠遠看著就好！」
郭昕上下打量她，目光變得古怪起來，「你這是哪個年代的飯圈語錄？」
「呃，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念念，上網沖衝浪吧，看看別的小姑娘怎麼追星。」郭昕扯了扯嘴角，「人家直接自信的衝過去，『嗨，老公』。」
「……」裴如念沉默。
郭昕翻著白眼說，「卿可言長得那麼絕，他的女粉怎麼可能不想睡他？」
裴如念縮了縮，弱氣的說，「我就不想。」
郭昕：「因為你是菩薩轉世，你沒有世俗的欲望。」
裴如念：？？？
**
告別郭昕，裴如念拖著行李箱，一邊悠閒從容的欣賞山間花花草草，一邊順著彎彎繞繞的小路，走向《模擬婚姻》的錄製地點。
《模擬婚姻》這檔節目，說白了就是看素人秀恩愛的綜藝火了，搞個明星版的噱頭蹭熱度。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圈內頂級大明星們，每個都擁有無數女友和男友粉，腦子進水才會參加戀愛綜藝。
走到半山腰，她遠遠看到一棟山間別墅。
按照流程，今天要錄製《模擬婚姻》的先導片：強行湊CP。
節目組總共邀請六位明星，三男三女，要求他們組成三對CP，共同體驗新婚生活。
從今天開始，裴如念要跟其他五位嘉賓一起，在山間別墅生活三天兩夜。
然後在第三天晚上，決定接下來四個月里，要跟自己成為『夫妻』的男嘉賓。
也不知道是節目組保密工作太好，還是這檔綜藝太糊。
正式錄製都開始了，網上一點瓜都沒有，裴如念壓根不知道另外五位嘉賓是誰。
踏進山間別墅，裴如念看到兩個固定機位，還有五個正在候場的跟拍攝影師。
「導演好，各位攝影老師好。」裴如念對劇組工作人員鞠躬問好，然後朝鏡頭揮揮手，笑盈盈說，「大家好，我是演員裴如念。」
負責拍攝裴如念的攝影師怔愣幾秒，不禁有些懷疑，這麼年輕漂亮的女明星竟然來參加結婚綜藝？
裴如念的行李箱挺大，現場幾個工作人員想幫她拎，又怕影響拍攝。
別墅前有個樓梯，七八層台階，行李箱沒辦法滾上去。
導演見她嬌小玲瓏，剛準備搭把手。裴如念已經熟練的收起拉杆，哼哧哼哧把箱子拎上台階，儘量不給節目組添麻煩。
導演跟副導交換一個眼神——
小姑娘性格真好，對比第一個到達的那位，高下立顯。
山間別墅總共有三層，一層是大客廳。
裴如念推開玻璃門，看到沙發上坐著一位長發女性，立刻向對方打招呼。
「你好，我叫裴如念。」她清楚自己的糊比程度，主動報上姓名。
那位女嘉賓冷冰冰掃了她一眼，扭頭跟攝影師說兩句，才起身換上營業式的微笑。
「你怎麼才來啊？我早就到了。箱子很重吧？我幫你拎。」她伸出手，卻沒有碰到裴如念的行李箱，只是做了個拎的動作。
「不重的，我自己來就好。」裴如念並不打算麻煩她，自己把箱子搬到角落。
對方絲毫沒有主動介紹的意思，裴如念只好小聲向攝影師打聽。
女嘉賓叫葉靈，今年剛滿三十。演過幾次女主，卻因為風評太差，沒有圈多少粉。
葉靈仗著自己地位高，做完樣子後便低頭玩手機，懶得搭理裴如念。
裴如念選擇離葉靈最遠的位置，挺直腰背端端坐著。幾次鼓起勇氣搭話，卻只得到一個『你可閉嘴吧』的眼神。
她尷尬的腳趾抓地，差點摳出一座夢幻芭比城堡。目光飄向玻璃門外，祈禱下一位嘉賓快點到達。
約莫過去十幾分鐘，山莊門口出現一道拖著行李箱的嬌小身影，裴如念連忙到門口迎接。
隔著玻璃門，她認出第三位嘉賓，阮萌。
阮萌人如其名，可可愛愛又軟又萌，出道後一直走清新的鄰家女生路線，飾演了許多妹妹和女兒的角色，特別討人喜歡。
可阮萌眼瞅著二十六歲了，總不能永遠演妹妹和女兒吧？她跟公司商量之後，決定通過《模擬婚姻》這檔綜藝轉型。
裴如念見她拎了兩個行李箱，準備出門幫她搬行李。
停在玻璃門前，看到阮萌咧開嘴巴，憨憨的朝自己笑。
裴如念以為她看到自己，揮揮手打招呼。
結果，阮萌嘴巴咧得更大，牙齒完全露出來。還左右扭扭頭，又揚起臉用鼻孔瞪過來。
裴如念：？？？
當代女明星沙雕行為。
「唉，玻璃照不清楚啊。」阮萌扭頭問導演，「我這個妝漂亮嗎？牙齒上有沒有沾口紅？」
導演：「好看。」
阮萌滿意的打個響指，「本仙女要下凡啦，看我艷壓群芳！」
她從包包里拿出墨鏡，瀟灑的戴上，然後一手拎一個箱子，邁開六親不認的步伐。
裴如念大聲提醒，「哎，小心點！」
「嗯？」阮萌沒來得及反應，被腳下的台階絆住，『撲通』一聲摔了個屁股墩。
「哈哈哈哈！」現場一片鬨笑。
真·仙女下凡，差點臉著地。
裴如念連忙跑出來扶起阮萌，關切地問，「你沒事吧？疼不疼呀？」
「…有事，本仙女的形象全毀了。」阮萌氣呼呼摘下墨鏡，用力捂住臉，當場自閉。
導演組再三保證『這段不播』，阮萌才拍拍屁股，跟裴如念一起進入別墅。
「你叫裴如念啊，名字真好聽。」阮萌貼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問，「你是什麼星座啊？」
「雙魚。」
「雙魚好！適合當我的閨蜜！」阮萌對星座頗有研究，信誓旦旦說，「雙魚跟巨蟹最配，你等會兒要挑個巨蟹座的男嘉賓。」
裴如念被她逗笑了，「哪有那麼巧的事？萬一沒有巨蟹座呢？」
「那就讓節目組再找一個，咱們是女明星，要有點腔調。」阮萌翹著蘭花指撩了撩頭髮，做作的說，「要矜持，優雅，高冷。」
裴如念聽完她的話，一語道破，「阮萌，你沒談過戀愛吧？」
阮萌：……
母胎solo的阮萌不服氣，追問裴如念的戀愛史。得知她只談過一次戀愛，露出嫌棄的表情。
阮萌：「就這？也沒比我強多少。」
「可是我前男友很帥。」
「能有多帥？有卿可言帥嗎？」
「……」裴如念聽到這個名字，詭異的沉默兩秒。
裴如念眼睫輕顫，避開視線若無其事的說，「嗯，跟他一樣帥。」
「呵呵噠，我才不信呢。」阮萌撇撇嘴，又問，「你前男友真有那麼帥，怎麼分手了啊？」
裴如念回答，「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愛情吧。」
「咦？沒有愛情為什麼交往？」
「因為我死纏爛打，磨了他三年半，他才迫不得已答應我。交往之後覺得不合適，就單方面提出分手，然後直接搞人間蒸發。拉黑，刪好友，換手機號。」
阮萌聽得生氣，大罵，「臥槽，他真是個渣男！」
裴如念：「我做的。」
阮萌把剩下的幾千字辱罵憋回去，朝裴如念比了個大拇指，「姐姐，你贏了。」
裴如念視線低垂，勉強笑了下。
阮萌吐槽，「你的愛情故事，可真不浪漫。」
「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麼多浪漫的愛情故事。」裴如念看得通透，捧著水杯告訴她，「那些歌頌浪漫的人，往往沒有真正愛過。」
阮萌觀察裴如念，暗暗想：前男友到底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才能讓一位人見人愛的大美女，對愛情徹底喪失希望。
她們倆聊得熱火朝天，把葉靈晾在一邊。
等回過頭，發現葉靈不知什麼時候走出別墅，在院子裡跟兩位男嘉賓有說有笑。
葉靈面對男嘉賓，完全是另一幅面孔，特別積極熱情。
裴如念不好意思打擾他們，又好奇男嘉賓是誰。便在阮萌的慫恿下，一起隔著玻璃門偷看。
猝不及防看到一位熟人，是自己同公司的師兄。
「嗨，小裴！」師兄眼前一亮，大聲跟她打招呼。
葉靈眯了眯眼，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飛過來。
裴如念硬著頭皮推開門，尷尬地朝師兄招招手，「師兄，你也來啦？」
「對啊，公司安排的。」
「怎麼怎麼？你倆認識呀？」阮萌嗅到八卦的氣息，興奮的追問師兄的星座和年齡。
裴如念：「我記著，好像是處女座。」
阮萌：「處女跟我八字不合，我不要選他！」
Flag立的飛起。
葉靈揚起聲調問，「導演，還有一個男嘉賓怎麼沒來？」
導演和副導縮在角落打電話，表情極度慌張，抽空回了句，「再等等，最後一位男嘉賓出了點狀況。」
葉靈跺跺腳，嬌滴滴說，「什麼狀況嘛，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怎麼好意思讓女生等。」
導演沒理她，繼續跟副導溝通。
「消息可靠嗎？他真的要上咱們節目？」
「千真萬確，他的經紀人剛剛打來電話了。」
「天吶…」導演用力咽了下口水，兩眼發直，看起來隨時會昏死過去。
「哈哈哈哈！咱們節目要爆了！你們別愣著，快點重新做劇本，招贊助商啊！還有，多找幾個攝影師，守在山腳下，把人給我恭恭敬敬請上來，快點！」
裴如念感受到現場的騷亂，又看到攝影師和工作人員離開別墅，內心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下一秒，她聽到阮萌尖叫一聲。
「哇哦，卿可言又上熱搜了。營銷號爆料說他推掉四部劇和兩次封面拍攝，就為了上一個綜藝。嘖嘖嘖，頂流果然有底氣。念念你說說，啥綜藝這麼有排面啊？」
裴如念：……
背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