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溫熱攜著辛辣與苦澀,悄然在雲裳的口腔中鋪陳開來,初時她本能地想要抗拒這份突如其來的滋味,但那份溫柔卻似有了意識,化作口中的溫軟,輕輕纏繞上她的小舌,讓她難以啟齒拒絕,只得蹙眉,勉強咽下
她猛然間從那份迷離中抽身,意識回籠,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心中一驚——一名男子身著玄色長袍,邊緣滾以金線,華美而不失威嚴。
最令人矚目的是他臉上的猙獰惡鬼面具,遮擋了真容,只餘下一雙深邃難測的眼眸。
「你,你是誰?」雲裳開口便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沙啞枯竭猶如滄桑老嫗一般。
面具人立在床邊,整張臉都被遮住,窺不見半絲容顏。
可那挺立如松柏一樣的身姿,僅僅是站在她的面前,就足夠讓她感到熟悉到心悸。
「你……」雲裳乾澀的嗓音顫抖,身姿也如同秋風中懸在樹梢的落葉,輕顫個不停。
」是你嗎?」雲裳的聲音細若遊絲,卻飽含了不顧一切的急切與渴望,她強忍著周身肆虐的痛楚,伸出宛如初雪雕琢的細臂,指尖輕顫,帶著溫柔與期盼,緩緩向他探去。
然而,那戴著面具的身影,卻如同寒夜中的孤影,周身縈繞著不容抗拒的冰冷氣息,猛然間逼近,將她嬌弱的身軀緊緊桎梏於自己的陰影之下。
「給你一個機會,選你的女兒,還是我?」
墨璟曄的聲音經過內力的巧妙變換,變得陌生,足以讓人心生迷惑。
可是這般近距離的對視之下,雲裳還是從面具僅露出的他的雙瞳,看清了他那深邃卻又委屈的眼睛。
雲裳方才懸於胸口的那一顆心,悄然間變得柔軟,緩緩沉落至深淵般的寧靜之中。她輕輕搖頭,清冷的淚光在眼眶中打轉,最終化作細碎的珍珠,沿著她精緻卻略顯憔悴的臉頰滑落,悄無聲息地融入了身下柔軟的枕頭。
「我不選。」雲裳輕輕的搖頭,她的聲音細若遊絲,卻字字清晰,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哀愁。
與堅定清洌的淚順著眼角滾落下來,隱沒在枕頭裡。
「「自始至終,我亦未曾有過選擇的餘地。小葉子,你,葉兒還有雲成,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都是我無法承受的。」
雲裳的話語間,帶著幾分哽咽,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擠出,充滿了無盡的悲切與柔情。
墨璟曄的氣息仿佛突然間變得沉重,他以一種近乎放棄的姿態,單手支撐在她枕畔。
另一隻修長的手緩緩抬起,緩慢地揭開了覆面的面具。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所有的光與影都匯聚於那逐漸顯露的容顏之上。
那是一張她無數次在夢中勾勒,醒來後仍念念不忘的俊逸臉龐,此刻,它如此真實而清晰地展現在她的眼前,帶著疲憊與溫柔。
「你就不能說選我嗎?就當做是哄哄我也好啊!」
他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如同一隻渴望關懷的小狼,在月光下卸下防備,展現出它最純真、也最脆弱的一面。
這樣的他,與百姓口中那個在戰場上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英武主帥判若兩人,卻又更加令人心疼與動容。
墨璟曄目光溫柔而複雜地籠罩在那蜷縮成一團、渾身傷痕的小女人身上。他的心中,內疚與憐惜如同潮水般洶湧交織,最終凝聚成一縷輕柔,化作一個珍而重之的吻,輕輕觸碰於她的額間,仿佛是在無聲地撫慰著一切傷痛。
「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眉頭輕蹙,眼神里滿是對她深深的關切。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直達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溫柔地包裹住她那雙含淚的眼眸。
雲裳強忍著心酸,鼻音濃重道:「那一日,我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心,我……」
墨璟曄輕輕一嘆,隨即,他的唇瓣輕輕覆上了她的唇,如同晨曦初照時最柔和的一抹光,溫暖而克制,旋即又緩緩撤離,留下一抹不舍的餘溫。
他的眸中滿是柔情,輕聲細語,宛如春風拂面:「我說的不是這個。綠腰已經全都告訴我了,包括你與墨璟軒之間的事情,我也已經知道全是母后授意。所以我不怪你,反而對你更多歉疚。是我沒有能夠冷靜的想清楚其中的蹊蹺,更對你,對我,失了信心。」
雲裳沉默片刻,終是輕聲問道:「除此事之外,我還有什麼需向你闡明的麼?」
她以那雙盈滿柔情的眼眸,楚楚可憐地凝視著他,那模樣讓墨璟曄的心湖泛起了層層溫柔的漣漪。
儘管內心深處涌動著難以言喻的渴望,但此刻,他的情感中唯有對她無盡的疼惜與憐愛。
「傻丫頭。」
墨璟曄輕嘆,語氣中滿是無奈與疼惜:「你額間那傷,分明是自戕之痕,狠力撞壁所致。若非你氣力不濟,只怕便是九天神佛降臨,我也無法把你救回來了。」
他的目光深深凝視著她額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那傷口深及骨,觸目驚心,讓他心中不禁一陣後怕與心疼。
可見當時的她,是抱了怎樣的心思。
雲裳明白了他話中所指,那一日所受凌辱再一次湧上心頭。
初見血色的小臉頓時慘白一片,薄唇忍不住顫抖起來,眼淚又滾滾而下。
那些男人撕碎了她的衣裳,在辱罵與調笑聲中,將一雙雙骯髒的手伸向她的身體。
女兒被人抱在一旁,雖年幼卻聽得懂母親無助的慘叫的絕望,只能弱弱的哭泣。
雲裳不堪受辱,只一心尋思,求個解脫。
她在絕境中奢想,或許自己死了,自己的女兒能夠得到旁人的一絲同情,被好心人收養。
所以那一撞,的確是用了她所有的力量。
墨璟曄的心海翻湧著無盡的後怕,眼帘輕垂,掩藏著即將溢出的溫柔淚光,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真是萬幸,我幾乎以為,要永遠失去你了。」
「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許你尋死。我只要你活著,活著等我找到你。」
墨璟曄逼視著她淚眼朦朧的眼,懇求一般的道。
雲裳聞言,心頭一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最終化作一串晶瑩的珍珠滑落。
她緩緩點頭,聲音里夾雜著哽咽:「我答應你,從今往後,無論遭遇何種困境,我都會珍惜自己,只為等待你的歸來。」
墨璟曄的臉上終於綻放出釋然的笑容。
他輕輕抬起手,指尖溫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隨後,那薄唇再次貼近,帶著不容拒絕的柔情,輕輕地在她的嘴角烙下一個吻,仿佛是在宣告著永不分離的誓言。
這個吻,由淺及深,緩緩探索著那份只屬於兩人的甘甜與溫存,讓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只留下兩顆緊緊相依的心。
「怎麼辦怎麼辦,大將軍,我外甥女她一直……哭……」雲成懷抱著襁褓中的小嬰兒,腳步匆匆,一臉焦慮地闖入,卻不料撞見了一幅溫馨而又微妙的畫面,頓時愣在了原地。
墨璟曄憤憤地側目看向雲成,眼中的怒火都要衝出眼眶去了。
雲裳則是立即羞臊地別過臉去,然而,女兒的啼哭聲如同一記響亮的警鐘,瞬間喚回了她的理智與母性本能。
她慌忙伸出手,輕輕推了推仍壓在她身上的墨璟曄,眼中滿是懇求與急切。
墨璟曄終是帶著幾分不甘與無奈,緩緩自榻邊站起,拉攏好微微凌亂的衣襟袖袍,邊以近乎低語的咬牙切齒道:「你阿姐初醒,身子尚虛,需得靜養,你不許纏著她說太多話。就三句,聽到了沒?」
雲成卻似全然未聞墨璟曄之言,滿心滿眼皆是床榻上虛弱的雲裳。
他腳步輕快,徑直穿過墨璟曄的身側,輕輕一撞,那力度雖不重,卻足以讓墨璟曄身形微晃,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
墨璟曄身形猛地一頓,那雙慣於凝視烽火狼煙的深邃眼眸,此刻卻不由自主地圓睜,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昔日之大漠戰王,現如今遼國威猛大將軍,竟然被一個小將軍給撞了一個踉蹌,而且還不能表現出不滿來。
真是世風日下,倒反天罡。
「阿姐,你沒事了!你終於醒了,你都不知道看見你傷成那樣,我有多擔心。我還以為阿姐再也……不過我也知道阿姐捨不得我,也捨不得小外甥女。阿姐,從今往後,我一定會時時刻刻保護你們母女,不被別人欺負。」
雲成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雲裳重傷時的慘狀。
又道:「阿成已經長大了,也有了能力,可以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阿姐以後,再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雲裳抿著唇瓣,眼淚簌簌而下。
她一心護著的阿成如今有出息了,女兒平安地就在懷中,墨璟曄就站在不遠處。
這一切,簡直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