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暈倒了。」
「別圍著他,都散開一點。」
「好像是三班的。」
因為出了事兒,操場上頓時熱鬧起來。
就連四周圍其餘班的學生們,也都頻頻往這邊看。
「都往後退。」
負責三班的教官迅速扒開人群趕過來,打量了幾眼仝成林:「同學,同學,你怎麼了?」
軍訓其實還挺容易出事兒的。
這教官看著年紀又不大,估計心裡也有點害怕。
仝成林橫在地上,語氣虛弱:「我餓。」
這種情況,多半是早上沒吃早飯,低血糖。
教官很生氣:「這會兒知道餓了,以後都他媽記得給老子吃完早飯再來軍訓。」
林宏在旁邊悄然鬆了口氣。
還好教官沒發現他剛才的小動作。
但肖非凡從仝成林說出那句『好餓』開始,就琢磨出不對味兒。
周恪和廖泊遠也神情古怪。
他們早飯是一起吃的,仝成林看起來瘦不拉幾,結果一個人啃了四個饅頭,食量不是一般的驚人。
就這,怎麼可能餓?
昨天肖非凡給仝成林貼的標籤簡單粗暴:打分器、老實人、憨。
但現在看來,這老實人,竟然他媽是個老陰比。
看走眼了哈。
既然如此,那還不抓緊機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肖非凡雙腳併攏敬禮:「報告教官。」
教官這會兒正不耐煩:「講。」
肖非凡說道:「這位同學,他沒錢吃早飯。」
一份早餐能有幾個錢。
教官嗤道:「扯淡呢不是,甭給自己找藉口。」
「真的,不僅他沒錢,我們三班的男生都沒錢。」
肖非凡不懷好意的視線在何平、林宏兩人之間掃過,說道:「至少我們宿舍四個人,今天都沒錢吃早飯。」
周恪反應最快,直接歪在旁邊廖泊遠身上:「哎喲,你這麼說的話,我也感覺有點暈。」
廖泊遠被他砸的險些沒站穩,但也只能心裡罵娘,使勁兒撐著他。
「都沒吃早飯?」
教官愣住了,他這才意識到這幾個學生沒開玩笑,遲疑著問道:「那你們的錢呢?」
肖非凡攤了攤手,沒吭聲。
橫地上的仝成林虛弱的聲音適時傳過來:「被人坑了。」
肖非凡在心裡喊了句『漂亮』。
林宏意識到事情不對勁,神情明顯有些不安。
所謂潛規則,其實就是不能說的、放在暗處的霸凌。
很多被欺負的學生,心裡想的都是,忍忍算了,別說出去,不然肯定會報復。
但其實他們錯了。
只要把潛規則拉到陽光底下曬一曬,輕鬆就能曬死它。
「仝成林,你可別瞎說啊。」
聽到這『坑錢』倆字,何平也有些慌,這傻叉主動跳出來當靶子:「誰坑你錢了。」
肖非凡沒客氣,眾目睽睽之下直接一腳踹了過去:「你他媽究竟哪邊的啊狗腿子。」
他動手的太突然,何平直接被踹了個狗啃泥。
教官瞪圓了眼,下意識就準備收拾這幾個反了天的小崽子。
不過這時候,一直沉默的三班學生們都忍不住出聲了。
先前大家沒人敢出頭,但現在事情都挑明了,誰還能忍得住這口惡氣。
「踢得好,我們的錢就是被何平跟那個林宏坑走的。」
「什麼玩意兒,就這還好意思當班長。」
「說是讓支持那個叫邵琛的狗比樓長創業,但其實就是強買強賣。」
教官顯然是認識林宏的。
聽到學生們的抱怨,他皺眉看向林宏,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這……」
林宏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解釋。
周恪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撲過去直接給他按到地上。
「同學,同學你也低血糖了嗎?」
廖泊遠關切的看了一眼林宏,然後招呼道:「來幾個男生,看看怎麼回事。」
有時候男生之間的默契,根本都不帶提前招呼的。
現在明顯是307帶頭挑事兒整林宏,幾個男生嘩啦過去把周恪和林宏圍起來,造成『林宏低血糖暈倒』的假象。
其實這傻叉正被周恪壓著揍,連嘴巴都被捂住,想喊都喊不出聲。
從遠處看的話,一時間也看不出端倪。
教官氣的臉都青了:「都他媽住手,信不信老子上報學院,給你們記個大過。」
記過的話,事態就嚴重了。
大家都有些怵得慌,但也沒人真第一時間認慫,都看向肖非凡。
今天這事兒,他最先挑起來的,是『帶頭人』。
「教官,上報學院就不用了吧,這孫子坑我們錢,說嚴重點,屬於校園霸凌。」
肖非凡笑道:「大家就是心裡不爽而已,沒別的,而且你看,遠處總教官也在看著呢。」
三班這邊有人暈倒,總教官肯定注意到了。
這時候,廖泊遠趕緊示意大家分散開,周恪也陰笑著站起來。
林宏躺在地上,疼的直抽氣,但偏偏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
教官猶豫片刻,決定不管了。
校園霸凌,這四個字他承擔不起。
「你,你,還有你,出列。」
但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教官指向肖非凡、周恪、廖泊遠、林宏四人,大聲說道:「去操場上都他媽給老子跑圈,跑十圈。」
跑圈,其實就是把這事兒揭過去的意思。
「多謝教官。」
肖非凡道了謝,然後看向周恪和廖泊遠,笑道:「走唄。」
林宏也沒反駁,陰沉著臉腳步踉蹌的開跑。
他顯然也不想把事兒鬧大,那就只能吃下這個悶虧。
操場上。
「媽的,仝成林這小子可以啊。」
廖泊遠喘了口氣,笑道:「還有老肖,也是夠陰的。」
周恪已經跑得說不出來話了,只能伸出手來朝著肖非凡豎起大拇指。
肖非凡伸出手來,搭在他倆肩膀上,嘆氣道:「別廢話了,還有七圈呢。」
「操,狗日的林宏。」
「傻叉何平。」
「媽的,還有幾圈啊。」
「……」
最後三個人呼哧呼哧跑完,累的衣服都濕透了,躺在操場的台階上宛如死人。
仝成林拿著幾瓶水老遠跑過來。
周恪仿佛見到了救星:「快快快,老陰比,快給我先來一瓶,我他媽要渴死了。」
仝成林遲疑片刻,選擇困難症犯了,不知道該先給誰,只好問道:「你有幾分渴?」
「……操。」
肖非凡和廖泊遠躺在地上笑到起不來。
「十分十分!求你了快給我水。」
周恪用盡力氣開始嚷嚷。
一件聯手整人的小事兒,讓307的幾個男生意外的關係更進一步。
等喝完了水,四人在台階上互相支撐著坐起來。
「哇塞。」
這時候,最左邊的廖泊遠突然發出這樣一聲驚嘆。
男人的默契值,在這一刻幾乎達到了巔峰。
肖非凡、周恪、仝成林三人齊齊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台階下的跑道上,四個青春靚麗的女孩嬉笑著走過。
夏日的風,和炙熱的光線在她們身上跳躍,讓原本令人不耐的高溫,都變得清涼起來。
雖然因為距離太遠,都不太能看得清他們的長相。
但必須要承認的是,這幾個女孩子,絕對是這片操場最漂亮的點綴。
307的四個男生呆愣愣看著,誰都沒吭聲。
仝成林微黑的臉蛋上疑似帶著羞紅。
肖非凡抹掉額頭上的汗漬,指著其中最高挑的那個女生,笑道:「她頭髮要亂了。」
果然。
下一秒,那女生頭上搖搖欲墜的軍訓帽脫落,烏黑柔順的秀髮如墨般潑灑下來,在空中飛舞。
仿佛這風裡,都被染上她發尖的香氣。
「多年以後,你無端想起一個人,她的出現曾經讓你對未來有所期許,最後卻完全沒有出現在你的明天裡。」
廖泊遠把下巴靠在肖非凡肩膀上,表情滿足而雀躍,但念出來的詩卻有點悲傷:「要是有些事我沒說,你別以為是忘了。我什麼都沒忘,只是有些事適合收藏。不能說,也不能想,卻又不能忘。」
看不出來,他竟然還讀史鐵生。
是個有故事的。
作為三十多歲、活了兩輩子的過來人,肖非凡被這幾句酸詩弄得有些恍惚。
唯有周恪最直接。
他『咕嘟嘟』喝光瓶子裡的水,仍舊不覺得解渴,瞧著那邊說道:「我想舔到她。」
哧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