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氣忽然的安靜……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比較好,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尷尬,一個看一側,一個看腳尖。
旁邊的樓道偶爾會傳來同學們打打鬧鬧上樓的聲音,但又很快安靜下來。
天氣悶熱,似乎隨時會下雨,就連樹上的蟬都不叫了。
「我們要不回教室?」夏夢漁提議道。
徐子充看了看時間道:「還有十分鐘才上課。」
「那我們做什麼?」夏夢漁嘟囔著說:「現在回去還能做十分鐘作業呢。」
……
徐子充皺眉。
「你就那麼喜歡寫作業?」
「那你還有什麼比寫作業更有意思的事情嗎?」
「有啊。」
夏夢漁眼睛一亮,一臉期待地看著徐子充,微微踮起腳,往他面前湊。
「什麼呀?」
親親?
抱抱?
還是舉高高?
「聊一下你和賀夜陽啊。」
……
夏夢漁覺得自己的心都是死的。
胸都給他摸了,他還不肯放過他和賀夜陽的事情,這個徐子充怎麼就這麼難糊弄啊!
夏夢漁嘆息。
「你想怎麼聊?」她問。
「就算是虛情假意,你對賀夜陽也好得過分了。」徐子充說。
夏夢漁心情沉重。
「我那是對賀夜陽沒辦法呀,不這樣不行。」
「為什麼?」
「因為他爸是我爸的領導啊。」
……
這句話說出來,也不需要多解釋,徐子充就什麼都懂了。
他嘆一口氣,於心不忍地看著夏夢漁,一時有些語塞。
「難怪……你像是很怕他的樣子。」
徐子充想,大概夏夢漁從小到大在賀夜陽那裡受了不少委屈。
「誰怕他啊?我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好不好。」夏夢漁滿不在乎地說,
徐子充本來以為夏夢漁心裡多少是有些陰影的。
「你不怕他?」
「不怕。」
「那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要她捧著蛋糕唱生日歌就唱了?
不是怕,那就是很在乎了。
徐子充覺得自己心情又不好了。
夏夢漁重重地嘆一口氣道:「我跟賀夜陽吧,真的是一言難盡……」
「沒關係,一言難盡就慢慢說。」
徐子充聽到夏夢漁那句「我跟賀夜陽」,神情就又暗了暗,很不爽。
夏夢漁不可置信地看著徐子充,想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
「你確定要聽嗎?」
「說。」
「一兩句真說不完。」夏夢漁看看時間道:「這都要上課了,我們怎麼慢慢說?」
「那上課說。」
……
「我們就坐在講台邊上呢,要怎麼上課說?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就連傳字條都沒機會好不好……」
徐子充沉默,皺著眉。
夏夢漁補充道:「而且拜某人所賜,我們還要在講台邊坐一個星期。」
……
「回家打電話也是不可能的,有聲音,我爸媽會知道。發信息倒是可以,但是我說了一言難盡,要打很多字的,浪費學習的時間。我們要考清華,就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了好不好?」
……
「夏夢漁。」
「嗯?」
「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說?」
……
見到徐子充打定主意不放過這個話題的堅定模樣,夏夢漁也是很無奈。
她還能怎麼辦?
當然是大愛無疆啊。
自己看中的男人,當然是哭著也要自己哄完啊。
「我和賀夜陽只見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是不想跟他扯太多,所以怎麼省心省力就怎麼對待他啊,要不然他這個人很難纏的。」夏夢漁耐心地解釋道。
「四點半起來給他做蛋糕還省心省力?」
「對啊!賀夜陽就是個事逼……真的,超級難伺候的。充哥,你信我,我現在對待他的態度就是最完美的能跟他保持距離的態度,真的。」
伺候。
聽到這個詞徐子充更不高興了。
「你跟我解釋這些做什麼?」
……
媽的,不是你要我說的嗎?
夏夢漁發現徐子充也是個大事逼!
「哥……」夏夢漁無奈地嘆息一聲。
徐子充挑挑眉。
「我真的不怕賀夜陽。」
……
「但我真的是怕了你。」
徐子充皺眉。
「怕我什麼?」
「怕你不高興啊,因為你一舉一動都牽扯著我的心啊。怕你誤會啊,因為全世界我只在乎你怎麼想我啊。」
……
徐子充不說話。
「充哥?」
「糖衣炮彈。」
……
「可以。」徐子充又說。
夏夢漁鬆一口氣。
「最後一個問題。「徐子充看了看時間,停頓了一下,問:「你不怕賀夜陽,還把他當小祖宗供著做什麼?」
嗯?
夏夢漁一愣。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的小祖宗?」
徐子充微微蹙眉,移開目光,清了清嗓子道:「不小心看到過你的來電提醒。」
哎喲,原來問題在這裡啊!
夏夢漁恍然大悟。
難怪那天徐子充問自己他在她手機里的備註是什麼。
這個徐子充也是的,有什么小情緒竟然憋著,也不跟她直說。
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就很好辦了。
「你知道小祖宗是什麼意思嗎?」夏夢漁笑眯眯地問。
徐子充垂眼,冷冷地說:「小祖宗的意思。」
……
「你果然是語文不好,你聽我給你解釋啊。」
徐子充淡然平靜地看著夏夢漁,已經做好聽她鬼扯的準備了。
夏夢漁清了清嗓子,開始瞎扯淡。
「什麼是祖宗?祖宗就是你的先輩,你爺爺是祖宗嗎?不是。你爺爺的爺爺,和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才是祖宗。你爺爺的爺爺,和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有什麼共同特點你知道嗎?」
「嗯?」
「他們都已經死了。」
……
「小祖宗的意思就是,賀夜陽在我心裡已經是死的了。」
……
徐子充面無表情地看著夏夢漁,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語文都可以考140多分了。
巧舌如簧。
明明知道她是在鬼扯,都做好心理準備了,但是竟然還是被她說服了。
「他在我心裡是死的。只有你在我心裡永遠鮮活,永遠光彩照人,永遠閃閃發光!」夏夢漁笑得一臉諂媚,目光灼灼地看著徐子充問:「這樣你能懂了嗎?」
「嗯。」
「滿意了?」
「可以。」
很滿意。
徐子充看看時間,還有三分鐘就上課了。
「走吧。」徐子充說:「回教室。」
夏夢漁鬆一口氣,好歹是把小嗲包哄好了。
這年頭的男生都是爺,都要哄。
兩人往回走,可是才走幾步,到樓梯間的拐角處徐子充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夏夢漁一直跟在他身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
只見有一個直直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夏夢漁覺得她一輩子的尷尬應該都在今天用完了。
賀夜陽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神情冷漠。
夏夢漁不確定剛才她和徐子充說的話他聽到了多少。
「你其實不用這樣。」賀夜陽看著夏夢漁說:「因為我爸的關係討好我什麼的,沒必要,我賀夜陽不需要這樣別有用心的好。」
媽蛋,全部都聽到了。
徐子充看夏夢漁一眼問:「需要我先回去嗎?」
夏夢漁無奈地點點頭。
徐子充與賀夜陽擦肩而過,上了樓。
樓道里只剩下夏夢漁與賀夜陽面對面站著。
因為還有幾分鐘上課,所以出去的同學開始陸陸續續地回教室,樓道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時不時就有人經過。
「我們到旁邊去說吧。」夏夢漁提議。
因為賀夜陽實在是太顯眼,所以不少人都對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
「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賀夜陽冷冷地說。
……
「那……我們各自回教室?」夏夢漁又提議。
「夏夢漁,你真的是沒心沒肺嗎?」
賀夜陽的語氣忽然變得很激動,聲音顫抖著,臉上是一種憤怒又悲傷的表情。
夏夢漁呆住,有些驚訝地看著賀夜陽。
賀夜陽用一種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的表情看著她,叫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鯁在喉一般。
看來,她是真的傷著他的心了。
「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現在看來,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你對我是一點真心都沒有的。」
……
「夏夢漁,我知道我有時候脾氣挺壞的,但我對你至少沒有不真誠,你對我呢?」
……
「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真心?」
……
「你真是我見過最虛偽的人了。」
……
夏夢漁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她能說什麼?
也沒什麼可解釋的,賀夜陽說得都是事實,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假,虛偽得要命。
的確賀夜陽對她算不上有多好,但是偶爾還是有些真心實意的相護的。只是夏夢漁這個人心比較硬,換一個人興許就被感動的事情,卻無法改變她。
「你就沒有一句話要對我說的是吧?」
夏夢漁抬起頭看向賀夜陽,憋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她也不想解釋,一解釋事情就更複雜了。
「那我們以後就沒必要再做朋友,你也不用再忍我,你放心,我不會找你麻煩的,我還沒有low到這個地步。」
……
「真是謝謝你送我的這份生日大禮。」
……
上課鈴敲響,賀夜陽毫不猶豫地轉身上了樓。
夏夢漁呆呆地站在樓梯間,好一會兒才回神。
青春期的少男心真的是很脆弱的啊。
「啊啊啊!」
夏夢漁仰天長嘆,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大渣男」。
為什麼她有一種被分手的感覺?
明明她和賀夜陽的感情也算不得多深,因為她單方面的感情隔絕,所以賀夜陽也從未了解過她的內心。
可是畢竟是多年的髮小,十幾年的感情,如今到了這個地步,被他這樣指責,夏夢漁心裡多少也有些抽痛。
算了。
夏夢漁一向想得比較開,不願意為難自己,所以決定先不想那麼多。
回去上課,學習重要。
學習使人快樂。
夏夢漁往樓上走,走到轉角卻見到徐子充正靠在牆邊等著她。
「我還以為你回教室了。」夏夢漁驚訝地問。
「怕他又動手動腳,所以在這裡等著。」
「嘿嘿,沒有啦,賀夜陽也不是什麼壞人。我們趕緊去上課吧,雖然這一節是化學課,但是還是不要遲到比較好。」
見徐子充站在那裡不動,夏夢漁心裡納悶兒,該不是又有小情緒了吧?
媽呀,不是還得哄吧?
夏夢漁抖擻精神,已經準備接著哄她的小嗲包了。
「怎麼了呀?」夏夢漁笑眯眯地看著徐子充,溫柔地問:「又不開心了呀?」
徐子充凝視著夏夢漁,神情嚴肅。
「他說那話不公平。」徐子充忽然說。
「啥?什麼話?」
「賀夜陽。他說你沒有真心。」
夏夢漁反應過來,滿不在乎地笑起來,道:「哈哈哈,其實也差不多啊,我這人是沒心沒肺的,他說得又沒錯。」
「他不懂你。
……
「你有一顆金子一樣的心。」
……
就是因為夏夢漁的內心赤城純粹,所以才更容易被傷害。就像是大自然里的金石,人們看到只會想要改變它、占有它、利用它。
不允許它做自己,不允許它只當一個金子。
他們要物化它,把它變成價值。因為在絕大多數人眼裡,金子是材料,是財富,是權利,是**,但就不是金子本身。
「你得保護它,你的心。」
……
所以用一層又一層的表象把真實的自我掩蓋。
不是因為沒有心,而是因為太珍貴。
「別人不知道,我知道。」
……
「夏夢漁,我懂你。」
上課鈴已經響了,開始上課了。
樓道里空蕩蕩的,只有夏夢漁和徐子充面對面站著。
今天的天氣悶熱,一天都陰沉沉的,渾身的汗都發不出去,以至於人人都有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
遠處的天空有烏雲,似乎是暴雨將至。
終於雨要下來了,一解那燥熱和煩悶。
「徐子充……」
……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當場哭給你看。」
……
「嚎啕大哭的那一種,連哭半個小時不喘氣的那一種。」
「別……穩住。」
夏夢漁知道,這都要上課了,現在不能哭,而且一哭一會兒眼睛腫腫的都不好跟老師解釋,肯定要被誤會。
她仰著頭想要把眼淚憋回去。
不能哭不能哭!
臥槽,為什麼徐子充這麼會煽情!
「你快說點什麼,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夏夢漁著急地說。
徐子充想了想。
「要不……」徐子充頓了頓道:「我再感受一下你活蹦亂跳的良心?」
……
夏夢漁收回脖子,一臉麻木地看著徐子充。
「謝謝你哦,我現在完全不想哭了。」
徐子充笑了起來,拍拍夏夢漁的腦袋道:「走了,回去上課。」
夏夢漁也鬆了一口氣,笑眯眯地說:「好的呀。」
兩個人一起往教室走。
「徐子充。」
「嗯?」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麼?」
「以後金子一樣的心這種比喻咱們還是不要用了吧,尤其是在語文作文里。」
……
「這種比喻用的人太多,顯得很俗氣,五十個人有四十九個人都知道形容一個人真誠要用金子一般的心,你也用,閱卷老師會看得很疲憊。」
……
「想簡單點的話你可以換成赤子之心。複雜一點你可以說,你有一顆還未泯滅淪落的心,是沙漠裡的水,是雪夜裡燃燒的柴薪這之類的……」
……
「總之越是常見的事物越是不要拿來做比喻,因為不唬人。因為閱卷老師每天看很多試卷,你得想辦法讓他們打起精神才可以。」
……
「寫作文吧,感情要真摯,手段要浮誇。」
……
徐子充覺得夏夢漁這個人真的……
是個寶。
「知道了嗎?要記住哦,下次考試的時候記得靈活運用哦!」
徐子充忍不住笑了起來。
「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