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了站,徐子充非要送夏夢漁到小區門口。
「那你一會兒怎麼回去？這都已經是末班車了。」
「很近，我走回去。」
夏夢漁不相信徐子充的話,道：「我怎麼記得你家裡原來不住附近啊？」
「看來你偷偷關注我很久了。」
……
「你該不會一直暗戀我吧？」
……
夏夢漁一臉麻木地看著徐子充道：「徐子充,你不要忘了，轉移話題這一招我可是比誰都用得溜,你不要跟我來這一套。」
徐子充笑起來,捏住夏夢漁的鼻子說：「你怎麼這麼可愛。」
夏夢漁一把打開他的手。
「誇我也沒用，你是不是騙我？你根本就不住附近,我之前看過你的資料的。你趕緊回家，真不用送我。」
夏夢漁記得高一就看過徐子充的資料,他家跟她家完全是兩個方向。
「我真的就住附近,我媽長期要去醫院做透析,所以我們就乾脆在醫院附近租了房子，把家裡原來的房子租出去了。」
……
夏夢漁沒想到這一問還問出這麼個隱情來，她心裡一酸,剛準備說話，卻又被徐子充捏住了嘴。
「不用。」徐子充說。
……
「我知道,我們不聊這個。」徐子充又說。
……
夏夢漁點點頭，打開徐子充的手，不高興地手道：「你幹嘛老是捏我……」
「不知道,就是想揉你。」
……
「不准揉了。」
「那牽個手吧。」
「好呀。」
兩個人手牽手走在長長的巷子裡，從前夏夢漁總覺得這條巷子太長，現在卻嫌它太短，多希望就能這樣牽著手一直走下去。
「對了,上次比賽的事情有什麼後續嗎？你想好接下來要怎麼辦沒有？」
「教練在幫我聯繫贊助商和拳手，我們還是想要繼續參加職業比賽。」
「我聽教練說第一次比賽輸了會很麻煩？」
「嗯，一般是這樣。不過那次比賽雖然輸了，但是似乎觀眾還挺喜歡我的，大概找對手也不會太難，但是還是需要找一個有意義的對手。」
「什麼樣的對手有意義？」
「實力強勁、排名高的。」徐子充想了想又補充道：「並且他認為一定能贏我的。」
「為什麼要找覺得一定能贏你的？」夏夢漁不解地問。
「因為沒有人是為了輸來打比賽的。」
……
也是這個道理，如果知道會輸，誰肯打？
只是上一場比賽徐子充也算得上是雖敗猶榮，而且打的是跨級別的比賽，這樣想想，總覺得敢跟他打比賽的人不多。
「有人願意跟你打嗎？」
徐子充目光沉了沉道：「應該有，誰知道呢。」
「那你還能參加那個洲際拳王爭霸比賽嗎？」
徐子充搖搖頭，解釋道：「那類比賽的選手並不是完全按照職業排名來的，俱樂部在其中的影響挺大的，現在我跟老闆鬧翻，沒什麼可能性了。不過還有別的更正規的比賽，還是有機會可以參加的，再看看吧。」
「我之前還以為那個老闆很欣賞你。」
「他是欣賞我……」徐子充無奈地苦笑道：「可惜我不聽話。」
夏夢漁低下頭來，心情沉重地說：「你要是答應跟他去美國就好了。」
「去哪裡都一樣。」徐子充抬起頭來看著天上的月亮，冷笑一聲，語氣嘲諷地說：「他們欣賞的不是我，而是我可以為他們帶來的利益。我在他們眼裡是一個標了價的商品，他們要榨取我最大的價值，我不讓他們就要毀掉我……」
夏夢漁也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月亮總是籠罩著銀輝，潔白又溫柔。
可是抬起頭是月光，低下頭卻是泥濘。
我們這個時代看似最文明，實際上卻最血腥。
夏夢漁什麼都沒有說，她心情沉重得連一句俏皮話都說不出來。
她好像第一次意識到，世界並不是老師描述的那樣，高考完了就什麼都好了。
離開校園，我們要到達的不是一個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自由的世界，而是一個複雜得難以摸清規則的世界。
我們以為自由了，卻是飛向了一個更大的牢籠。
不是聰明就可以考第一，不是強大就能勝利，不是努力就能夠得到機會。
無數的偶然，毫無邏輯可言的運氣以及人為的操縱在其中，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絕對公平。
也許唯一公平的就是不公平。因為誰的人生都不公平，只有這是唯一的公平。
夏夢漁安靜地低頭走，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面對外面的那個大世界，她這個什麼全年級第一是多麼的卑微。
到了家門口，徐子充揉揉夏夢漁的腦袋道：「別想太多，我會想辦法，不會讓你一個人去清華。」
「我……」夏夢漁頓了頓道：「我其實不去清華也可以的。」
……
「到時候看看你4月調考什麼情況，能去什麼大學，我就按照你能考的大學分數，差不多的考就行，這樣我爸媽也沒辦法。」
……
徐子充皺皺眉，問：「你還能控制自己考多少分嗎？」
「可以啊。」
「怎麼做到的？」
「知道全部的正確答案，就能控制自己考多少分。你們拳擊不也是這樣嗎？只有知道人身上每一個致命點，才能保證不會打死人啊。」
……
徐子充伸出手捏了捏夏夢漁的臉。
「痛，輕點。」
夏夢漁打開徐子充的手，真的是揉上癮了吧。
「你怎麼這麼傻……」徐子充無奈地收回手道：「做你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因為我改變，也不要為了任何人犧牲，夏夢漁，相信我，我會跟上你的。」
夏夢漁低著頭，嘟囔道：「也沒有犧牲啊……本來讀清華也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是我爸媽想要我做的事情……虛榮……」
徐子充知道這件事情暫時他們還找不到一個折中的辦法，無法解決。
「這件事以後再說吧，先別想那麼多，暫時還到那個地步，你好好學習。」
夏夢漁點點頭，她也不想聊這個話題，聊起來太沉重。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今天先高興了再說。
……
兩人還是走到了夏夢漁的小區門口。
「到了。」徐子充輕嘆一聲道。
「捨不得我呀？」夏夢漁笑眯眯地問。
「嗯。」
……
夏夢漁臉一紅，徐子充的騷話她倒是不怕，就怕他這種毫不掩飾的直球，反倒是每次都讓她害羞。
「你……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我們這個是機關大院，裡面很安全的。」夏夢漁低著頭紅著臉說。
「嗯，我看你進去就走。」
夏夢漁低著頭不動。
「怎麼了？」
夏夢漁忽然踮起腳尖飛快地親了徐子充一口。
「我走了！」
夏夢漁親完轉身就跑，跑到鐵門口，一步三回頭的不捨得進去，還一不小心一個踉蹌差一點絆倒，窘得她立刻捂著臉衝進去了。
徐子充見到夏夢漁推了鐵門進去，才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低頭笑了笑，轉身離去。
夏夢漁簡直是蹦蹦跳跳進的小區，她關上小區的鐵門，喜滋滋地轉過身，然而一轉身就見到一個人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夏夢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該不是看見了吧……
「你不是不談戀愛嗎？」賀夜陽問。
靠，還是被看見了……
賀夜陽心裡煩，忽而想抽菸，便偷偷溜出了門。
奈何同一個大院子裡都是一個機關單位的，他爸又是領導，所有人都認識他，所以他就想著繞到後巷去抽。
沒想到竟然撞見了剛下那一幕。
夏夢漁一臉嬌羞地踮起腳主動吻了徐子充。
夏夢漁低下頭不說話，又是那副老實溫馴的模樣。
賀夜陽看她這個樣子就有氣，他從口袋裡掏出煙點燃，狠狠地抽了一口，盯著夏夢漁的嘴唇，想到她剛剛用她那兩瓣濕潤柔軟的嘴唇去親了別的男人，他就氣得想咬她一口。
「你怎麼不知道你還抽菸啊？」夏夢漁驚訝地問。
賀夜陽吐著煙圈，冷笑一聲道：「你不知道我的地方多著呢。」
……
「不過，我不知道你的地方也很多，我們彼此彼此。」
……
夏夢漁聽賀夜陽這陰暗怪氣的語氣就知道是禍躲不過，他不僅看見了，還很生氣。
「我跟徐子充在一起了。」夏夢漁老老實實地說：「我有男朋友，我們不可能了。」
……
賀夜陽半天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抽菸。
「我先回去了……」
夏夢漁想走，卻被賀夜陽一把拉住。
「他到底哪裡比我好？」賀夜陽不甘心地問。
夏夢漁就知道賀夜陽會問這種問題。
「就肌肉多一點吧，你要是喜歡那種身材我去練啊，又不難。」
……
「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我哪裡比不上徐子充。」
是啊，賀夜陽比徐子充成績好一大截，比徐子充家境好不止一大截，兩人身高差不多，長相在大眾審美來看也比徐子充好看。
所以他到底哪裡比不上徐子充？
「你……相信這世上有靈魂嗎？」
……
「你不是要跟我扯什麼命中注定吧？」
夏夢漁笑起來，笑容溫柔得讓人動容，只是賀夜陽知道這個笑容不是因為他。
「我原來也不相信，遇見了就信了。」
……
「就算有更好的選擇，更容易的選擇，更合適的選擇，你也不想要。你就是想要他，多難都想要，全世界最想要。」
……
光線昏暗，賀夜陽手裡的菸蒂亮著紅色的火星。
他把菸頭扔到地上，不甘心地碾滅。
「我不信命中注定，我信人定勝天。」
……
賀夜陽抬起頭看向夏夢漁，難得地沒了那花花公子的模樣，眼神認真，語氣堅決。
「我談了那麼多戀愛，你去談幾個也可以，沒關係，我也不是那麼封建的人。反正到最後，你會知道只有我們最合適。」
夏夢漁想說什麼，卻被賀夜陽打斷了。
「夏夢漁，你雖然很聰明，也很機靈，最近我甚至發現你很會隱藏自己，演技好得不得了，智商情商都很高，但是你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你很天真。
「而且你的天真不是因為愚蠢無知，這樣的天真才最可怕，因為你的天真是你骨子裡帶來的，你從小就這樣，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我其實覺得你這樣很可愛，但是我知道，你遲早會因為你的天真受教訓。」
賀夜陽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夏夢漁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只覺得一陣透骨的涼意，她不知道是因為初秋九月的新涼已至，還是因為賀夜陽的話讓太徹骨。
賀夜陽也許比她以為的要了解她，他們也算是沒白認識這十八年。
只是這就算天真嗎？
如果不想跟別人活得一樣，不想被這個世界改變，就算是天真的話，那她寧願被教訓，多少次也沒關係。